“我……我……”雙棲看到赤桑本是烏黑的眼睛竟然變了顏色, 一隻赤紅,一隻幽藍,好似地獄的索命惡鬼站在眼前, 而她的胸口竟然如有萬蟻鑽動般疼, 疼的幾乎站不住, 只能斜倚着牆壁坐下支撐抱着蒼蕎的身體。
“雲雙棲, 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從你離開將軍府到現在已經有九個時辰了,可你身上的毒卻是此刻才正式發作,我還真是好奇, 若是再加上一味追魂,你可還能活着走出這裡?”赤桑說着, 將手中瓷瓶的瓶塞拔去, 裡面一隻火紅身子的紅蛇鑽出頭來。
蒼蕎見雙棲嘴角已有血水涌出, 急得他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卻發現越擦越多, 而她原本白皙的臉頰如今卻已發青。
他坐在她的腿上,緊緊地摟着她的肩膀,只怕自己一撒手,她就會化作煙雲散去。
“赤桑,你殺了那麼多的人, 難道都不做惡夢嗎?”雙棲擡頭看着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赤桑。
“做惡夢?”赤桑打從鼻腔哼出一聲, 說道:“我爲什麼會做惡夢?那些臭男人最致命的地方和那些孽種都被我吃掉了, 哈哈哈!還有誰敢來向我索命。”
話畢, 赤桑哈哈大笑着,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爲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的男人,她爹是, 那些被她殺了的男人也都是那樣,所以,她要不停的殺,殺,唯有將他們都殺死,他們纔不會向她爹那樣落得客死他鄉的下場。
雙棲聽到她的話,神色雖然如常,但緊握住蒼蕎的手卻微微用力,她雖然聽過食人惡魔,但卻沒想到有人竟然真的如此兇殘無人性。
而蒼蕎聽了她的話,只覺得胃部在不斷涌動,他身子僵硬的貼在雙棲的懷裡,無法想象,赤桑竟然這麼殘忍,連自己的孩子都吃。
閔書璇的臉則更加蒼白,他一直以爲表姐做事太過狠絕,卻沒想到她竟已經連基本的人性都沒了,他撫着胸口,向後退了幾步,他到底還沒泯滅人性,所以,她下面要做的事他真的不能再繼續幫她了。
“你去投案吧,或許能落的全屍。”雙棲穩了穩自己的情緒,臉也儘量貼在蒼蕎的臉側,靠近他的衣領處,然後纔開口。
“投案?”赤桑走近他們幾步,半蹲下身子打量雙棲,語氣頗爲淡然,似乎只是討論天氣那麼簡單。
“既然我會承認我殺了人,自然就沒打算留下你們,投案,就更不可能了。”
說着,她將瓷瓶靠近雙棲的臉,瓷瓶裡的紅蛇吐着舌信,那舌信幾乎舔上雙棲的臉。
也不知蒼蕎哪裡來的勇氣,大力的將那瓷瓶推開,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雙棲的臉。
赤桑被他如此突兀的舉動弄得愣了一下,但臉上卻顯出一種近似於瘋狂的表情,然後,她將瓷瓶再次靠近,這次是蒼蕎的身子。
“等等!”雙棲努力將蒼蕎的身子拉開,然後用力將他固定在懷裡,當見到那蛇頭幾乎就要貼上蒼蕎時,她急忙喊道。
赤桑眼睛閃着爍爍光芒,然後看着雙棲,示意她說。
“給我們點時間,我還有點事要問蒼蕎。就算是死刑犯也總要給她最後一餐不是嘛?”
“好,就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赤桑將瓷瓶的瓶塞塞住,站到了一邊,卻並無迴避的意思。
“蒼蕎,到了這個時候,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愛不愛我?又是否將那份喜歡深入進了四肢百骸?”雙棲扳正蒼蕎,讓他和自己的眼睛對望着,她鄭重的問道。
蒼蕎見她如此說,兩隻手抱住她的臉,臉上滿是焦急的搖着頭,到這時候她幹嘛要說這個,她該做的是想辦法救她自己纔對。
“你是說,你不愛我?”雙棲眼中的光芒一黯,拉下他的手,低聲問道。
蒼蕎又搖頭,他的眼睛四處找着,然後,他的臉又被雙棲抱住。
“我教過你那句話的手語。”
蒼蕎看着她青白的臉,然後,手緩慢而堅定的做出了那個手勢:“我愛你!”
雙棲笑了,是那種可以照亮冰雪的笑容,她知道他一直都害怕,害怕被傷害,他一直也都在逃避,逃避着她的感情。
他對她爹孃的承諾,她自然也都知道,只是他一直都是被動的承受着,而不懂屬於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爭取,會答應孃親的逼婚固然是爲了拖延時間,好讓宋盈有更多的時間爲蒼家夫妻的案子做準備,但更多的卻是想讓他堅守住他們的愛。
堅守住這來之不易的感情,以後,或許他們將要面對的困難還很多,他不可以退縮,他必須和她一起承擔壓力,她不許他倚仗自己的殘缺而躲在那個殼子裡不出來。
現在,他能對她說出那句話,就說明他已經開始走出那一步了,她怎麼能不高興。
“如果我有機會活下去,你還會把我讓給別人嗎?”雙棲的眼睛瞥向站在赤桑身後的閔書璇,那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他還會讓她和閔書璇成親嗎?
蒼蕎看懂了雙棲的意思,他用力的抱住她的肩,用力的搖頭,然後佔有性的將她整個人圈到懷裡。
“以後如果遇到什麼事還會不會自己一個人擔着,不告訴我?不讓我和你一起來面對?”雙棲再問。
蒼蕎用力在她的肩上搖頭,臉頰蹭着她的脖子,他不會再傻的將幸福往外推了。
“好!這樣,就算我死了,也可以安詳點。”雙棲的嘴咧的很大,可以說幾乎忘記了現在所在之地有多危險。
“時間到了!”赤桑似乎是看不得別人開心,她又拔開瓶塞,要將紅蛇放出來。
雙棲見她如此,卻並不在意,只將頭伸進蒼蕎的頸後發間,似乎是在舔蒼蕎的脖子。
只是赤桑拿着的瓷瓶還未送到蒼蕎和雙棲身邊,她的身子便一顫,她回頭看去,發現閔書璇手中一把短匕首,匕首上有血。
“表弟?”至死,赤桑都不明白她最疼愛的表弟竟然能下手殺她,她暴睜的雙眼中有着迷惑及不解。
閔書璇扔了短匕首,身子也不自禁地顫抖着,他……他沒想殺表姐的,只是想讓她住手啊,可是……
從蒼蕎的頸間擡頭看的雙棲,臉上已經沒了剛纔的青白,她抱着蒼蕎站起來,竟好似並未中毒一樣。
“你?”閔書璇見雙棲竟然沒事了,心中竟無來由的害怕着,他不會單純的以爲他殺了自己的表姐救了雲雙棲,她就會放過他。
“會答應親事,我的確存了一份私心,日後,若是你安分守己不再惹事,我並不會爲難你。雙梧喜歡你,如果你能接受她,那麼,我自會與娘說這事,反正喜帖還未散出去。”雙棲抱着蒼蕎走過閔書璇身邊時,淡淡地留下話,希望他不要執迷不悟。
閔書璇被她的話震住,原來他一直都是別人利用的工具,而且還是個可以隨意轉手的工具。他攥緊拳頭,臉上帶上了一絲諷笑。
雙棲不理他的暗自神傷,只是朝破廟門口走。
走到廟門口時,發現門外竟有大批侍衛站在那兒,爲首的兩人正是刑部衙門的刑官管仲薰及宮中執行秘密任務的宮衛。之所以雙棲認得宮衛,也多虧了宋盈,她爲了自己的私事,將密探散佈於各處,連宮闈之中都有,所以對於宮衛的穿着極熟悉。
將蒼蕎往懷裡帶了帶,雙棲面帶着淺笑的走出來。
“管大人是來抓兇手的嗎?”雙棲有禮的問道。
管仲薰臉上的表情頗爲嚴肅,而一向冰冷的眼中有一瞬間的惋惜。
“本官確是來抓兇手歸案的,也是協助宮衛捉拿密令中的災星。”管仲薰的視線在雙棲和蒼蕎身上掃了一遍,那意思不言自明。
“既然大人如此說,雙棲自是不敢阻攔大人的公務。那就請這位宮衛大人帶路吧。”雙棲聳了聳肩,表情竟然是無比輕鬆的。
蒼蕎在她懷裡搖了搖頭,還想下地。
“忘了剛纔你在廟裡說的話了?”雙棲低頭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是不容錯辨的堅定。
蒼蕎有一瞬間的愣神,但馬上想到她在廟裡問他的話,原來她做了那麼多不過就是爲了和他一起承擔那些風風雨雨。
蒼蕎點了點頭,然後還依然要下地。
雙棲沒辦法,只好把他放下地,他緊緊地握住雙棲的手,他不會再放開她的手了,在剛纔生死一線的時候,他想到的就是如果還有來生,他一定不要那麼輕易的就放棄她,放棄希望,他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將她抓牢。
“宮衛大人,走吧!”雙棲衝蒼蕎笑了一下,又轉而看向宮衛,然後揚了揚下巴,好似他們要面對的不是遠離故土,踏上未知的旅途一樣。
“可這……”宮衛見她如此倒是有些爲難了,陛下只說送走災星,可沒說連將軍府的大小姐都一起送走啊,這要她怎麼辦?
“宮衛大人請放心,我是自願和你走的,稍後我會讓人送信到將軍府,說明此事,我娘不會遷怒於你的。”
“宮衛,既然雲大小姐都說話了,你就不必爲難了。”管仲薰微微啓口,卻是站在了雙棲那一邊。
雙棲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她卻似是沒看見般直視着破廟。
“這,好吧。”宮衛也只得點頭,畢竟,她不過一名小小的宮衛,執行女帝陛下的命令要緊,若是誤了時間,陛下怪罪,她也擔不起。
“進廟抓人!”管仲薰一揮手,幾名衙差便在她的帶領下進了破廟。
雙棲握着蒼蕎的手也走向了他們既定的未知旅程。
將軍府當日下午接到長女雙棲的書信,言明已與閔書玉退婚,而她帶着蒼蕎也在去往滅災島的途中。
當夜,將軍府望星閣大火,據說居住在其中的夫妻兩人也被大火燒死,火盡,將軍派人查探,只找到兩具焦屍。
另,閔書玉於當日便搬離將軍府,下落不明,有人說曾在北夷見過他,也有人說曾在一座寺廟裡見過一名僧人和他很像,但究竟真相如何,也都淹沒在滾滾的歷史洪流之中了。
這一年的春天,將軍府次女雲雙梧成爲將軍府的新一任掌門人,次年與她的伴讀鍾碧月成親,第二年喜獲一女,取名雲念玉,而這位新任掌門人終此一生也只有一位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