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裡只剩下還在昏迷的雙棲和依然低着頭, 沉默不語的閔書玉。
窗邊几案上的薰香爐裡燃着碧荷香,正升騰着淡淡的煙霧,讓整個屋子裡充滿着淡雅的馨香。
半晌, 書玉擡起頭來, 臉上已是一片淡然冷漠, 哪裡還有什麼羞澀及臉紅。
“你沒死, 真是太遺憾了!”他低嘆着, 修長潔白的手指緩緩的伸出,沿着雙棲的臉緩緩滑下,一直滑向她纖細的脖子才停下。
他的手停在她的脖子上, 五指微微用力,雙棲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臉也漲紅一片。
“唉!你娘和你爹還真的很放心把你交在我手裡, 看在他們對我還不錯的份上, 先留着你的命,如果你還是不識好歹, 那麼我絕不會讓你有機會再醒來。”閔書玉俊美的臉上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手指在她的臉和脖子間緩慢地滑動着,語氣卻是無比的溫柔,彷彿說出口的話不是威脅而只是說着甜蜜的愛語。
楚辭和唐蒔帶着還有傷在身的蒼蕎來到暖閣門外,卻被擋了下來。
“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唐蒔臉上鐵青, 這些侍衛怎麼這麼不近人情呢, 都說了大小姐想見蒼蕎, 她們卻還是不肯放行。
“抱歉!唐少爺, 將軍已經吩咐, 大小姐有閔公子照顧,沒有閔公子的准許, 任何人不得入內,我們也是聽令行事。”門口負責守衛的侍衛臉上帶着歉意的攔住三人,但語氣卻是不可更改地堅決。
“你--你們,好好好,我去找將軍說去。”唐蒔眼冒怒火,他一直認爲將軍就算再鐵血無情,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總還是要講點人情的吧,卻沒想到她竟然會下這樣的命令,而且他見過那位閔公子,那人給他的印象就是做作,大小姐若是娶了那樣的人,將來能幸福嗎?
“唐蒔,別衝動!”楚辭將蒼蕎放下地,讓他坐在臺階上休息,她自己伸手拉住要去找將軍的唐蒔,說道。
“可是……大小姐她……”唐蒔轉回身看着楚辭,大小姐的傷有多重,她不是沒看到,若是有個萬一,他們的心怎麼能安呢?
“聽話,別衝動!”楚辭將唐蒔拉到自己懷裡,輕輕拍了拍安撫幾句後,便放開。
“這位大姐,我也不想爲難你,煩請你進去向閔公子稟報一聲,若是閔公子不答應我們去見大小姐,我們自然會離開。”楚辭走到守門的侍衛跟前,抱拳說道,既然現在能做主的是那位閔公子,那麼就請他決定好了。
“這……”侍衛有些猶豫,將軍臨走時說過沒有重要事情,不得打擾閔公子和大小姐,現在,這事要她怎麼辦纔好呢?
“有什麼事嗎?”門不知何時從內打開,門口正站着位白衣大袖,輕紗外罩,很顯飄逸的男子,他的發也以白色薄紗攏於腦後,嘴角淡雅的笑容讓人覺得這男子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閔公子,他們是想進去看大小姐。”侍衛見閔書玉出來了,趕緊躬身稟道。
“哦?”閔書玉擡眼看去,卻不是看向楚辭和唐蒔,反而是看向臺階下坐着的蒼蕎。
蒼蕎坐在臺階上低頭看着地面,他知道雙棲沒死,心裡真的很高興,所有的感知系統也都恢復了正常,那些疼痛的感覺也都出現了,他只覺得全身都疼,但就算這樣,他也還是硬撐着想要見到雙棲。
侍衛的話,將他一直灼熱的心澆得冷卻下來,口中泛着陣陣苦澀,他終究還是無法得到她父母的認可,就連想在她身邊照顧她的心願都無法達成了嗎?
“他就是雙棲帶回來的侍人嗎?”閔書玉的眼中滿是好奇,倒沒有因爲見到情敵該有的敵意,他臉上的笑容也由原本的淡雅變成了微笑,出口的話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但若是聽在有心人耳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侍人是對一般爲女子暖牀且沒有名分的男子的統稱,他如此稱蒼蕎,分明就是帶了些侮辱性的)。
“你?你說什……”唐蒔有些憤怒的想上前理論,但身子被楚辭拉過去,嘴也被楚辭給捂住了。
“閔公子,蒼蕎公子不是大小姐的侍人,他只是……是大小姐的朋友。”楚辭向閔書玉解釋道,大小姐生死未卜,而且能不能見大小姐全看眼前這位閔公子的意思,他是他們現在得罪不起的人。
“原來是這樣啊,既然是雙棲的朋友,見見她又有何妨。只是她還沒醒,你們確定要進去嗎?”閔書玉一副瞭然狀,隨即放開扶住門扇的手,將門開的更大些,他倒是沒有任何想要爲難他們的意思。
“當然要進去!”已經掙脫了楚辭束縛的唐蒔,一步就邁到臺階上,語氣頗爲強硬地說道。
“唐蒔弟弟還真的是個急性子的人呢!”閔書玉見唐蒔如此,也不生氣,只半掩了嘴輕輕笑道。
“哼!”唐蒔不理他,只半蹲了身子扶起蒼蕎,慢慢扶着他往暖閣裡走。
蒼蕎在經過閔書玉時,眼中閃着複雜的光芒,這個名爲閔公子的男子,正是昨晚他回來求救時見到的那個提着燈籠的男子,但他昨晚的一番面貌卻與今日嫺雅淑靜的模樣完全不同,到底哪個纔是真的他呢?
閔書玉站在門旁迎視着蒼蕎短暫的探索目光,他臉上是一片坦然,似乎他們只是初見面,並沒有曾經的交集一般。
“多謝閔公子的通融。”楚辭也走上來,向閔書玉抱拳謝道。
“楚侍衛,客氣了!”閔書玉衣袖遮住半張臉,身子略微向後退了下,輕輕點了下頭,說道。
蒼蕎被唐蒔扶着進了暖閣,轉過玉扇屏風,就能看到鬆梨花木製的牀上正躺着的人。
顧不得疼,他幾步就來到牀前,半跪在牀下的腳踏上,他的手輕輕地劃過她的眉眼,她身上蓋着被子,露出來的肩膀被藥布纏着,他看不到她究竟傷了哪裡。
他的眼淚在眼中打着轉,她知道他有多擔心嗎?爲什麼她還不醒過來?
唐蒔站在一旁看着牀上靜靜躺着的人,心中也是百味雜陳,他已經不能如蒼蕎一樣撲在她牀邊了,他能做的就是剋制自己的腳不要往前走。
“雙棲傷的很重,左肩被刺了一劍,腰腹也被刺了兩劍,還好徐太醫救治得當,她才留住命。也不知道那些刺客是爲了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莫非她是得罪了什麼人嗎?”已經跟着回到暖閣的閔書玉輕輕走到牀邊硬是佔住了牀頭的位置,這樣,蒼蕎倒似乎是在跪他了一般,而他狀似不經意的話語卻也惹得蒼蕎一陣怔忪。
刺客的到來會是因爲他嗎?他撫在雙棲臉上的手像被刺了一下般迅速的縮回了袖子裡,隨後,緊緊的握着。
唐蒔聽他的話,明明就是已有所指,他心中更加氣憤,想上前和他說理,卻被站在他身旁的楚辭抓住了手。
他轉頭氣憤的看她,她卻一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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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蕎低了頭跪在那裡半天,然後,在自己的衣袖裡掏出紙來,在牀邊寫起字來。
“蒼蕎公子是不是太累不想說話,纔要以紙代聲呢?”閔書玉一直都在注意着蒼蕎,見他拿出紙筆寫字,不免有些疑惑地問道,臉上的表情也是同樣的疑惑。
蒼蕎聽他這麼說,寫字的筆頓了下,但還是繼續寫着。
“姓閔的,別裝的那麼天真無邪,我就不信你真的不知道蒼蕎哥不會說話!”唐蒔也不管楚辭一再的暗示,提步走到閔書玉對面怒道,他就非要人家說出來他才肯罷休嗎?
“呀!原來蒼蕎公子不會說話?這……真的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蒼蕎公子,你不會怪我的,對吧?”閔書玉臉上泛出紅暈,臉上的表情十分誠懇,語氣也十分歉疚地對蒼蕎說。
蒼蕎歪了頭看了他一眼,壓下眼底的驚詫,只微微搖了頭,便又低頭寫字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雙棲的膽子也真的大得很吶,她明明知道當今聖上已有密旨嚴令口不能言之人去往滅災島,她還敢把人帶回家來,這可如何是好呢!”閔書玉微皺着眉,眼睛繞着蒼蕎轉地喃喃低語着。
“你要是敢說,我現在就殺了你!”唐蒔聽他的話意心中便有些焦急,他再怎麼恨蒼蕎時也沒想過要將他送官,可眼前這個虛僞的閔公子卻不會是個善良的人,那麼,他就替小姐除了他,他說着人已經貼近了書玉。
“唐蒔!”楚辭見他如此莽撞,趕緊要攔他,但動作卻慢了半步。
蒼蕎也聽到了書玉的話,身子打了個冷戰,他停下寫字的筆,將筆緊緊攥在手心,他的想法也很簡單,若是他真的打算告發他,那麼便是同歸於盡,他也不能讓他害了雙棲一家人。
“你……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書玉被唐蒔嚇了一跳,身子顫抖着向後縮了縮。
“我們不幹嘛,既然你知道了蒼蕎哥的事,那麼留下你只會是禍害。”唐蒔將手中的鐵簪子向書玉逼近了一點,他的眼神是冷酷的,話也是含着冰珠般堅定地。
“我……我沒說要告發,我只是在想這事要怎麼瞞住。你別忘了,我是要嫁進雲家的,告發了他,我不也是要被牽連的!”書玉見唐蒔竟然對自己用狠的,眼中的流光一閃,微斂眼皮,顫抖着胳膊,手抓着牀幃,語氣也弱了幾分地說道。
“你?”唐蒔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他,他的意思是不會告發,但怎麼都覺着他的話意有哪裡有問題呢?
蒼蕎聽了他的話,也默默地鬆開了手中的筆,他的眼睛看向雙棲,都是他害了她嗎?閔公子的話意他聽的分明,也就是無論雙棲怎麼反對這門親事,爲了保住他,她都必須娶閔書玉,就算不是爲他,爲了將軍府的一府人,她也必須和閔家聯姻。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事到如今他想留下來也是萬萬不成了。
“你想給我看這個嗎?”唐蒔聽着閔書玉的話,自覺也是有幾分道理的,便放下了鐵簪子,不再想殺他滅口。畢竟他貴爲皇親國戚,真的殺了他,勢必還會引起一些爭端,他能乖乖的不告發自然最好,所以,閔書玉倖免一死。
他拂了拂衣袖,又往牀外挪了挪,倒沒有要追究唐蒔對他不敬地舉動的意思,反而還是一臉的淡定,拿起蒼蕎寫的字,問向看着雙棲發呆的蒼蕎。
蒼蕎轉過頭看他,然後,表情平靜地點了頭,好似剛纔的爭執都無關他一樣。
這樣平靜的表現,倒也讓閔書玉心中暗驚,這樣一個遇事不驚的男子,看來也非等閒之人呢。
“你的意思是你留下來和我一起照顧她?”閔書玉放下心中的驚訝,看完紙上表述的意思,臉上又掛起了嫺雅的笑,他的笑容濃淡合宜,不會讓人覺得那笑有什麼失禮之處,但正是因爲這樣合宜的笑才讓人覺得虛假,試問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真的把自己的表情永遠維持在濃淡合宜上。
蒼蕎點了點頭,他不求別的,只希望能夠照顧她好轉,就算他必須離開,他也要看着她恢復昔日的健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