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林間小徑上不知何時鋪了一層金黃的落葉,沙沙沙,急促的腳步聲雜沓而來。
“大小姐,我們幹嘛急着走啊,跟逃命似的。”清亮的男聲傳來,其中還夾雜着抱怨及不滿。
“唐蒔,好歹你都十七歲的大人了,怎麼就不能長長心呢!”另一道女聲不輕不重的響起,似是帶了滿腹的嘆息,又似是帶了些咬牙切齒。
“切!臭楚辭,你不也十七,好意思說我。”聲音越來越近,兩女一男由一排並立的柏樹後轉了出來,其中着月白色曲裾深衣的女子走在前邊,而鬥嘴的一男一女似乎是因爲鬥嘴而被那女子落在了身後。
“你……”
“行了,你們還嫌追我們的人不夠多是吧,吵這麼大聲,聾子都聽見了。”雙棲停下腳步,倚在一棵足有五個成年女子摞一起那麼高的柏樹旁,悠然的丟出一句話,很成功的將兩人說的閉口不言。
“你這窮棒子,敢擋老孃的路,看我怎麼收拾你。”雙棲本要再說兩人兩句,卻聽見從不遠處通往附近村莊的一片樹林裡傳出謾罵聲,接着便聽見有撕扯和皮鞭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耶!出什麼事啦?”喜歡熱鬧的唐蒔走近雙棲身邊,朝她右側身後的樹林張望着,卻因爲樹木交錯掩映而遮蔽了樹林那一側的情況,他竟是什麼都看不見。
“閒事莫管,我們該走了。”雙棲拂開身上掉落的樹葉,並不受那聲音的影響,提步便要朝另一個方向走。
他們從雲家出來已經有兩年了吧,這兩年裡雲家的大家長雖然沒少派人找她們,但她們從開始的躲到後來的逃,倒也摸索出了些經驗,而且她們用的都是假名字,一般還是不容易被發現的,加之現在,他們不停的遷移,還真是應了那小品裡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現在他們即使不刻意藏匿行蹤,也未必會被找到,但她就是不喜歡管閒事。
“可是……小姐,我……我想去看看。”唐蒔右手摸了摸腰間的軟鞭,眼中冷厲的光一閃而過,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那些仗勢欺人的傢伙,聽剛纔那聲怒喝,似乎正是他最不齒的那一類人所發出的。
“唐蒔,別多管閒事,雲家的人還在找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兒要緊。”楚辭神色嚴峻,她家小姐一向不是多事的人,若是平時他們去管管那不平事倒也罷了,他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找我們怎麼啦,他們哪次真的逮到我們啦,反正,這事我管定了。”唐蒔說着將腰間軟鞭拿在手裡,不由分說便朝那片樹林跑去。
“唐……”楚辭剛喊了一個字,唐蒔已經跑得沒了影兒。
“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最是見不得窮人被富人欺負,我們也過去看看吧。”雙棲好笑的看着站在原地咬牙切齒卻沒有去追唐蒔的楚辭,她的兩個侍衛性格就是這麼南轅北轍的,她轉身也朝那片樹林走去,楚辭見自家主子也過去了,便也跟着朝那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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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蒔到了樹林裡時,見到的正是一個衣着十分鮮亮,甚至奢華到極致的女子正手持黑亮的馬鞭抽打一個瘦弱的女子,那女子趴伏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得有很多處都綻開,露出來的皮膚也被抽出一道道紅色血印,在她不遠處散落了一地的枯樹枝,而旁邊有幾個似乎也是去背柴的農人卻站在原地看着,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阻。
“住手!”唐蒔看到這些,心中的怒火上涌,臉上赤紅一片,他甩來軟鞭擋住即將又落下的馬鞭。
“什麼人敢擋老孃?”那手持馬鞭的女子轉過身來,本已顯得兇惡的臉,此時因爲帶着怒氣,更顯猙獰。
“喲!原來是個小美人!要是你,我絕不會打,疼你還來不及呢。”女子見到唐蒔的臉,原本猙獰的臉馬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換成了帶笑的臉,而那笑中還帶了幾分淫邪,但因爲她長的本來就帶了幾分凶氣,即便是笑也讓人不寒而慄。
“呸!”唐蒔聽她口出污穢之語,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將她的馬鞭使勁一擰,那鞭子從鞭子把的地方斷了開來,竟是折了。
“好小子,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女人見自己心愛的馬鞭被毀,原本的調笑變成了暴怒,扔了手中的鞭子便揮出一拳。
正在她的拳險險要落到唐蒔的臉上時,一柄長劍直指她的心窩。
雙棲和楚辭早已到達了樹林裡,只是一直沒有上前。
而在看到那個女子被打的那麼慘,又眼看着那一拳要打在唐蒔臉上時,楚辭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雙棲舉目朝裡面看時,只見那被打的女子趴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暈了,半天都沒什麼動靜。
當唐蒔擰折了那女人的鞭子時,她的身子才顫顫巍巍的動了動,她擡起頭朝唐蒔的方向看了一眼。
雙棲正好站在唐蒔的斜後方,那被打的女子擡頭的瞬間,她正好看到。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女子的眼神,那眼神裡有恐慌,有執拗,但更多的是厭惡或者更貼切的說是絕望?
她難道不希望被人救起?或者她根本就是故意要以這種方式尋死?
雙棲頗有些玩味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原本她會跟過來不過是想阻止唐蒔的,畢竟有很多時候耳聽的未必是事實,但當她看到那女子的眼神時,她便完全放棄了自己的打算。
“好啊!你們敢打我?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可是這風谷縣縣令的女兒,你們敢惹我,有你們好果子吃!”不知何時戲已經落幕,那個充當小丑的女人被唐蒔和楚辭合力教訓了一頓,那身極盡奢華的華服已經被唐蒔的鞭子抽的只剩一條條掛在身上,若不是她還穿了內裳,只怕現在都能看見她胸前的風光了,但就算如此這人還不忘放下狠話,唐蒔的鞭子揚了揚,她馬上屁滾尿流的跑了。
“唉!真沒勁,遇到的怎麼都是這些不禁打的人呢!”唐蒔看着那狼狽的人影消失在樹林外,才嘆了口氣的說道,他還以爲能遇到個對手,沒想到還是個熊包。
“行啦,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你也幹了,我們該上路了吧!”雙棲看那被打的女人踉蹌的站了起來,將地上散落的枯枝攏了攏,用細布帶捆了起來,正往肩後背,想來是沒什麼事了,她便揚聲召喚起唐蒔和楚辭來。
“小姐小姐,你看她多可憐啊,被人打了,還要背那麼多柴,她的傷還沒處理,不如……不如我們送她回去吧?”唐蒔回頭看了一眼雙棲,又轉回去看看那邊已經要離開的女子,又轉回來看着雙棲,眼中滿是懇求。
“罷了,既然已經當了一次好人,那麼也無所謂了,就好人做到底吧。”雙棲看了看唐蒔,又將視線移到那個步履明顯有些蹣跚的人身上,她其實是對這個人有幾分好奇的。
唐蒔得到雙棲的准許,馬上向那女子的方向跑去。
路邊原本站着的幾個農人,見壞人已經被打跑了,倒也三三兩兩的走了。
只有一個穿着灰色夾襖的女子朝雙棲她們走了過來。
“多謝幾位剛纔的出手相救。”此女子二十歲上下,眉目倒算是清秀,只是被曬的黝黑的臉一看就知道出身自農家,而那憨實的笑容卻給人幾分親切感。
“這位大姐客氣了,這是小事。只是不知道剛纔那位被打的大姐因爲什麼惹了那人呢?”楚辭跟在雙棲身邊多年,早已看出她對那女子似乎感興趣,見這人上前道謝,明顯是與那被打女子相熟,她便擺了個笑臉,詢問起剛纔的事來。
“哦,我們本是上山去背柴火,下山走到這裡時,從身後跑過一匹馬去,接着夏家的小衙內便出來說我們擋了她的路,要我們給錢。這小衙內平時極爲霸道兇惡,誰一不順她的意,她便會用馬鞭抽,直到抽得人皮開肉綻甚至抽死纔會罷手。我們曾去過縣城,也聽聞過這小衙內的厲害,但蒼蕎她一直都只是生活在村裡,不曾見聞過這些,所以今天她不肯給小衙內錢,小衙內纔會發狠的抽她,我們也想幫她,但我們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哪裡敢幫啊。唉!”末了,女子輕聲的嘆了口氣,都是窮苦人家的,誰敢和縣令的千金對着幹啊。
“原來如此,那蒼蕎家裡可還有什麼人嗎?”
“她家裡還有個爹,還有一個癱瘓在牀上的娘,就再無其他人了。”
“哦!那多謝大姐了。”瞭解了蒼蕎的身世,楚辭一拱手便與那位灰衣女子告別。
“大小姐,您看?”
“我們去看看,反正一時半會兒的她們應該也找不到我們,而且要追上我們還需要時間。”雙棲看着已經沒有人的樹林深處,聲音中帶了幾分探索意味的說道,剛剛她可是看到唐蒔是怎麼被人家拒絕的,想來那女子還真的有幾分傲氣,她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是!”楚辭答應一聲,雙棲已經擡步朝唐蒔他們離開的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