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沒再細問這件事。誠如陳雲正所說,男主外,女主內,儘管這本身就不是個公平的原則,可曼曼無意之中也遵守了。
畢竟她出門不大方便,就是她想頂門立戶,與人溝通感情,通行往來也要人家肯承認才行。因此溫家收她做義女的事,一直都是陳雲正在處理,她不過是安靜的等着安排而已。
儀式很既簡單又隆重,還透着嚴肅。
吉日四月初八,諸事皆宜。曼曼身着盛裝,由陳雲正陪同到了溫家。
在溫家祠堂裡,由溫家族長和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叔祖共同主導儀式,在溫家列祖列宗面前鄭重的行三拜九叩之禮,而後上香,再行三拜九叩之禮。
禮畢,溫先生居中而坐,曼曼親手執茶敬溫先生,再行三叩首。溫先生接了茶,象徵性的抿了一抿,算是回禮。
曼曼再逐一向族中各長輩敬茶。
再接下來就簡單了,她畢竟是義女,不是義子,由溫夫人攜了她進入內院,向族中女眷逐一敬酒見面,以謝衆人前來道賀之意。
宴罷,衆人都有些累了,溫師母略飲了兩杯,眼睛裡有些茵蘊的水汽,乾躁而溫暖的手搭在曼曼的手背上,有一種肉質的塌實和溫暖。
她輕拍曼曼的手,意味深長的道:“曼曼,收你做義女,是你我之間的緣份,我也沒什麼可奢求的,只希望你能和言直好好的,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就安心了。”
曼曼眼圈有點熱。
這一世她也有爹孃,可她沒什麼很深的印象,更沒有人像溫師母這樣諄諄教導。且不說她所言都是她這一輩子積攢下來的經驗,單就是這份心意,就和天底下的慈母無異。
曼曼深施一禮,道:“師母放心,曼曼以後定然會好好孝順您和先生。”
溫師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圈也紅了,卻只說了一個字:“好。”
陳雲正在一旁朝着曼曼挑眉,道:“頭也磕過了,祖宗也拜見過了,你怎麼還叫師母、先生?該改口了。”
其實曼曼這一聲“師母、先生”叫出來,自己也有點臉紅和慚愧。這個時代和自己生活的時代還不一樣,收做義女的事可不是簡單的事,都祭拜過列祖列宗了,她以後便是溫家人,自然應該叫溫先生爲父親,稱溫師母爲母親,否則便要被冠以“不孝”的名聲了,這可是十惡不赦的罪責。
她既然接受了這個事實,就不應該再有什麼心理障礙,因此這一聲口誤,實在不應該。溫師母和溫先生都是好人,不可避免的會有失望,這曼曼看得出來,可她們選擇了寬容,她也看得出來,所以陳雲正毫不客氣的一針見血的點出來,曼曼很是羞窘,到了無地自容的地步。
她有些憤恨陳雲正的多嘴,可心裡也明白他做的是對的。
一時又羞又窘,臉就漲的通紅。
溫師母還未說話,溫先生在一旁呵呵笑道:“別急,慢慢來,曼曼心裡有數,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溫先生都開口了,陳雲正也就悻悻的道:“先生一慣的縱容寵溺,如今得了個女兒,眼裡就更見不得我們這幫臭小子們了。”
溫先生呵呵而笑,連溫師母都含笑道:“言直這是吃醋了呢。你放心吧,師母始終是你師母,不論何時何地,只要你願意來,這門都會向你敞開的。”
說的陳雲正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窘道:“師母慣會開玩笑,我有那麼不懂事嗎?怎麼會跟曼曼爭風吃醋?”
說的溫先生和溫師母更是笑的合不攏嘴,氣氛一下子就被融化開來,不再像剛纔那樣僵化,而是有了一家子的親密感。
曼曼沒那麼任性,既然意識到自己言行不妥,很快就改了口。
溫師母很是激動,手一直握着曼曼的手,神情動容,連說話都有點不穩當。
溫先生還是呵呵笑着,眼神卻移到了別處,很顯然心情也是十分動盪,一時難以平穩。
曼曼也就更覺得自己做對了。其實她就是個孤魂野鬼,溫先生這樣的當世大儒肯收她做義女,那是她的福份,可他們卻對如同己出,這其中固然有陳雲正費了好大一番力氣,但總是她得到的好處多,如果能夠讓溫先生和溫師母心情更愉悅些,她叫一聲“爹、娘”又如何呢?
因此曼曼暗下決心,以後一定更誠心更尊敬溫先生夫妻兩個,像個真正的女兒一樣盡孝,讓他們安想晚年,能夠得到普通父母都能享受到的親情和溫情。
回到家,陳雲正一邊換衣服一邊解脫般的道:“唉,累死我了。”就好像折騰了一天,又是三跪又是九叩的人是他一樣。
曼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理會陳雲正半是撒嬌半是表功的賣萌。她沉默的接過他的衣服放到一邊,又替他找出家常衣服換上。
陳雲正詫異的轉頭看她問:“你不累?”她挺愛犟嘴的,今兒怎麼不說話了?
曼曼輕哦了一聲,道:“嗯,累啊。”
陳雲正挑了挑眉,又問:“累過勁了,連話都懶的說了?”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曼曼眼神躲閃,分明是有話不想說也不願意說。她在擔心什麼?
曼曼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纔要開口,被陳雲正堵住:“別敷衍我啊?”
“……”曼曼兇狠的一挑眉:“你兇什麼?我還沒說呢,你怎麼就敢說我是敷衍?”
陳雲正靠近曼曼,伸出溫熱的手掌捂住曼曼的臉頰,嘿嘿笑道:“不管你說什麼,總之不許敷衍,明白嗎?”
曼曼的小臉在他手心裡,就像一朵盛放的花朵。因爲暖熱,又因爲兩人近距離的接觸,被他的氣息所薰染,曼曼的眼睛格外的亮,小臉也浮起了一抹暈紅。
她有點頭暈腦脹,可是陳雲正手心裡的溫暖又讓她覺得享受,她便有些呆呆的擡頭望着他,眼波流轉,在他俊臉上流連。
陳雲正一時看的心神盪漾,很想做點什麼。可又怕他一妄動,就破壞了他和曼曼此時最美妙的氣氛,因此只憑幾百只小爪子在心頭撓啊撓,他強忍着這份癢癢,有些迷醉的盯着曼曼瞧。
曼曼被這種曖昧的氣氛感染,一下子就不安了起來,她躲閃的避開視線,掙扎着要與陳雲正拉開距離。
陳雲正有些失望的盯着曼曼。
曼曼頭垂的很低,喃喃的道:“今天,謝謝你。”
陳雲正的眼睛亮了亮,有些傲嬌的問:“謝我什麼?”
曼曼扒拉開他的爪子,道:“當然是謝你給我解圍。”
陳雲正呵笑道:“想的美吧你,那哪是給你解圍?你犯了錯丟的可是我的人,我不給你拾面子收拾殘局,還不是丟我自己的臉!”
曼曼扁扁嘴,沒有反駁,很坦然的承認道:“今天是我錯,所以謝謝你的提醒。不管你的初衷究竟是爲了誰,但終歸是我落着的好處多……”曼曼低着頭,沉着嗓子道:“辛苦你了——”
等她這一句“辛苦你了”,陳雲正等了很久,他以爲再也沒機會聽曼曼說了呢。他不是想要炫耀自己爲她都做了什麼,可他就是想讓曼曼明白,爲了她,他願意爲她做到什麼份上。
他不要她的感激和感恩,他只想要她全身心的依賴和信任。
陳雲正知道曼曼知道他的辛苦。她不問不說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可她就是不願意說不願意問不願意知道,因爲她總是那麼害怕她會陷進這一段感情裡不能自拔。
其實他挺樂意看到她在感情的泥潭裡掙扎的,那樣她纔會緊緊的攥着他的手,不離不棄。
這想法有些卑鄙,可他越來越不願意放開曼曼。他只能承諾他會對她一輩子都好,讓她一輩子都開心幸福。
陳雲正終於聽到曼曼心甘情願的說這一句話了,只覺得心裡跟溢滿了蜜一樣,甜的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就好像招來了無數採蜜的蝴蝶,吸吮着他的每一寸肌膚,圍着他翩翩起舞,那滋味,讓他渾身舒洽,卻又形容不出來,總之美妙極了。
他哼哼兩聲,又驕傲又賣好還有點不好意思的道:“你知道我這麼辛苦就好,那還不好好犒勞犒勞我?”
曼曼看他那傲驕樣,真想捏着他的兩頰,看看他還能不能像在溫先生和溫師母面前表現的那樣道貌岸然。可惜她個子矮,伸手要夠,又被陳雲正一把就制服了。
在強權欺凌下,曼曼只得服軟,道:“是得好好犒勞犒勞,要不你該撂挑子不幹活了。”
陳雲正雙眉一揚,道:“蘇曼曼,你拿小爺當牲口啦?”
曼曼忍笑道:“哪能呢。我去做幾樣甜點來,今天讓你嚐嚐新的口味。”
陳雲正一扭頭,道:“不稀罕,天天拿吃的糊弄小爺,你不嫌煩啊?”
他說不稀罕,可也不知道誰見着了甜點就欲罷不能,毫無節制的,就跟小孩子要吃糖一樣,越告訴他吃糖對牙不好,他越貪得無厭的偷着吃。
曼曼便踮腳湊到陳雲正耳朵邊,低聲說了句什麼。陳雲正眼睛亮了亮,隨即黯淡下去,道:“估且再信你這一回,你要是再反悔,蘇曼曼,別怪小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