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歌休養時, 正是楚天闊趕往軍營之日。他在牀頭握住她雙手，與她告別：“雪歌，養好身體！等我回來！”
“嗯。”她點了點頭, 目送他離開。
楚天闊出到門口, 楚良鵬吩咐他：“天闊, 到了前線, 去找老將軍祁律。他爲人忠肝義膽, 以前待天易很好，你去找他，定能事半功倍, 將士同心！”
“好，我知道。”楚天闊向衆人告別, 之後騎上快馬, 揹着寶劍, 風塵僕僕奔赴邊關。
他到了軍營，因爲改朝換代, 前線五十萬軍隊沒有降服姜芒，他們一看到陌生人，警惕性就很高。楚天闊只好報上名號，並要求見老將軍祁律。
折騰了一個時辰，楚天闊再三表明來意, 祁律才叫手下沒收楚天闊的利劍和寶馬, 讓他進去。
“在下楚天闊, 拜見祁老將軍！”楚天闊向他作揖。
“你是汴朝的人, 還是大宋的人？”祁律開門見山問他。
楚天闊笑了笑, 拱手回答：“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在下是如假包換的大宋百姓！”
“你是楚天易的弟弟？”祁律用一種特別的目光打量他。
“是！天易哥哥早年爲國捐軀, 難得祁老將軍還記得他。”楚天闊不免感慨。
“天妒英才！若論行軍打仗、出奇制勝的少年英豪，十年來也只出過天易這麼個奇才。”
“祁老將軍，今日國難當前，逆賊一手遮天，皇上被軟禁深宮，我雖不才，卻懇請老將軍與我同心協力，咱們重整旗鼓、殺入東京，救出天子！”
“我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也希望留個清白在人間。我不是不想殺回東京，救出聖主，只是敵軍有一百五十多萬人，我們區區五十萬將士，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在下明白將軍的難處，不過以少勝多的戰役，從古到今都有，咱們若不賭一賭，就永遠看不到勝利的曙光。祁老將軍，守一方水土，護一國百姓，是您畢生的追求，我願意替將軍說服士兵。咱們同仇敵愾，定有取勝的機會！”
“你如果能勸動衆人，我賠了這條老命，也與你一起殺回東京。”
“一言爲定！”楚天闊滿懷信心，他請祁律號召衆人在沙場上集合。
“各位將士……”楚天闊扯起嗓子吶喊，“在下從東京而來，親眼看着家國淪陷、生靈塗炭。我們的妻兒，在汴朝的欺壓下成爲俘虜，國之不存家何在？咱們都是鐵錚錚的漢子，難道就這麼苟且偷生？置我們的親人於不顧？”楚天闊義憤填膺，拔出利劍，在手心上割一道口子，任憑鮮血直迸，他繼續喊道，“將士們，雄起！與我殺回東京，解救我們至親至愛之人！縱然是浴血奮戰、頭破血流，也無愧於心！殺！”
漫天白雪，飄飄灑灑，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雪歌在山崗上，似乎也聽得到楚天闊的吶喊聲，她相信他，定能不負衆望。她每日坐在山崗上等候，楚天闊的人馬從這裡殺入東京。
三天後，她果真看到他的身影。
萬馬奔騰角鼓起，他於人羣中，穿着銀色鎧甲，劍眉如畫、意氣風發。身後將士策馬揚鞭、精神抖擻，與他闖入東京。
“皇上！”唐武向姜芒稟告，“楚天闊率領前線五十萬軍士，殺來了！”
“迎戰！”姜芒知道，他與楚天闊會有決戰的一天，而這一天，終於來了。
宰相府內，楚畫錦抱着女兒，靜靜佇立窗前，望着院子裡的鵝毛大雪。
菲兒伸手，感受雪花落到她手裡的輕盈，她輕輕說：“大夫人，好大的雪！”
楚畫錦蹙着眉尖，抽了一口涼氣，說：“不，是血，鋪天蓋地的血！”
雪歌一直坐到夕陽西下、夜盡天明，有僕人不停帶來東京裡楚天闊與姜芒對戰的消息，時局時好時壞，局勢動盪不安。
“楚大人，楚公子一鼓作氣，殲滅了叛軍二十萬人。”
這是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楚良鵬和敦王聽了，雙雙露出笑容。雪歌心裡更是激動，她明白這次，楚天闊不僅爲了天下黎民百姓而戰，也爲了她而戰。
“楚大人，我軍五十萬將士，被敵軍消滅了十萬人。”
衆人聽後，憂心忡忡，每個人都絞盡腦汁想辦法。雪歌更是坐立難安，她最愛的男人，正在東京裡與她最恨的敵人決戰，她比誰都想先知道，結局是誰贏了？是楚天闊還是姜芒？
“楚大人，東京三十萬平民高舉救出聖主的旗號，加入楚公子的隊伍。敵方被我方士氣所傷，七十萬大軍願意棄械投降。”
衆人用心算了一下，如今局勢，我方有七十萬將士，而敵方只剩下六十萬將士，以我方的士氣和人心歸向，局面漸漸反敗爲勝。
“楚大人，敵軍還剩最後二十萬人負隅頑抗，我方正大傷腦筋。”
楚良鵬聽完這條消息，撫着鬚髯，唏噓不已：“這可頭疼，死傷已經夠多，還要有多少犧牲，才能平息這場動亂？”
敦王也搖頭嘆氣，說：“雖然敵軍數量不多，但長此下去，對我方也有不利。不知有什麼辦法，能一舉讓二十萬人投降？”
雪歌聽到這裡，不想再沉默下去，她自告奮勇，說：“楚大人，不如你讓我入京試一試，我想我可以儘快結束這場戰爭。”
楚良鵬眼睛一亮，問：“你有何妙計？”
雪歌神色凝重，說：“擒賊先擒王，我沒妙計，不過想逞口舌之強，擊垮姜芒最後的信心。”
楚良鵬點頭，說：“雪歌姑娘，我馬上派人護送你進京。”
雪歌穿着雪衣，戴着面紗，騎在馬上，踏入東京。她的腳步比任何時候都沉重，七年前，她親眼目睹了沐家血流成河的悲壯，而今日，她看到了更慘烈的局面。
刀光劍影、羽箭蔽空，濃煙滾滾、屍骨成山。
戰爭，從來都殘酷且滅絕人寰。雪歌望着堆在路邊的屍體，無論是敵軍還是我軍，都令她毛骨悚然。
她在我軍中看見楚天闊，他手撐着利劍，坐在橋墩上，臉上還有未擦掉的血跡，他的頭髮很亂、腿上、背上都包紮着紗布。只有那雙眼睛，露出了永不言敗的傲骨。
“天闊！”雪歌哽咽着，她扯下面紗，奔到他身邊，撫着他的臉面，關切地詢問：“你還好嗎？”
楚天闊在見到她那刻起，雙目變得更炯炯有神，他笑着說：“你怎麼來了？”
“我來陪你度過難關。”她問，“你記不記得十七歲在凌雲峰，我對你說過，咱們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可是你卻把生的希望留給我，今日，我不會讓你再這麼做，我一定要踐行當初的承諾，所以，你不用趕我走。”
“雪歌！”楚天闊丟下利劍，動容地將她擁入懷裡。
“與姜芒下一場對戰，是在什麼時候？”雪歌從他懷裡出來，一本正經地問他。
“傍晚，祁老將軍要與唐武血戰到底，而我，則要與姜芒進行最後的決戰。”
“我陪你一起去！”雪歌堅決說到。
楚天闊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決心。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阻攔不了她，便答應道：“好，有你在我身邊，我有十足的信心。”
血色殘陽中，祁律先率領部下，直擊唐武的禁軍。
唐武的禁軍經過中央編排，各方面條件優厚，實力強大。但邊疆的將士，長年累月戍邊，作戰經驗豐富，卻也不能小覷。
趁着祁律和唐武對戰之際，楚天闊攜着雪歌，帶領餘下士兵，衝入皇宮，在到金鑾殿之前，雪歌對楚天闊說：“你先進去，等到要我進去時，你再叫我。”
“好。”
金鑾殿依舊金碧輝煌，這是天下英雄的用武之地、文人的得知之所。
姜芒還穿着龍袍坐在龍椅上，楚天闊身負重傷，姜芒也不是安然無恙。他的脖子上有傷，卻沒有包紮，任憑傷口淌出血。如果說血在楚天闊身上，是浩然正氣的象徵，那麼在他身上，就是邪魅狂野。
“你來了。”姜芒剛開始並沒有去看楚天闊，他只是瞧着龍椅，細細觸摸它，這張龍椅是他畢生的夢想，他得到過它，得到過天下。
“你早該料到這一天，你我的恩怨，總會有了斷的時候。”楚天闊目露精光。
姜芒不以爲然，說：“你怎麼知道最終贏的人是你？這場戰爭還沒真正結束，我們的人馬還在外面廝殺。”
姜芒話一完，他的手下便急匆匆進來稟告：“皇上，不好了。唐將軍，被斬斷了雙臂。”
姜芒背上冷汗直流，這斷的不僅是唐武雙臂，也是他雙臂。
楚天闊從容地說：“你還不承認，我贏了嗎？我贏的不僅是民心，我還贏了你一生都渴望卻永遠得不到的女人。”楚天闊以勝利者的姿態，鏗鏘地說，“這個女人的身心，永遠都屬於我。”
姜芒露出淒涼的神情，若說這一生他有徵服不了的，也唯有她。
楚天闊氣勢雄渾，喊道：“雪歌，你進來。”
雪歌款款踏入金鑾殿，她出塵如仙，雖然望着姜芒，但永遠都不會走到他身邊。她伸出手，與楚天闊十指相扣。她不說話，卻讓所有人懂得，刀山火海，她都會陪在楚天闊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他，任誰都無法拆散他們。
“你還不承認，你輸了嗎？”楚天闊問道。
“失去她，縱然坐擁天下，我還是輸了。”姜芒的神色更加悲哀。
單憑一個女子來定兩個男人的輸贏，甚至是整個江山的輸贏，這世上有如此魅力的女子，僅有雪歌一人。
過了良久，姜芒才自我反省、剖析，他說：“你確實有過人之處，不僅在於你得到她。也在於以少勝多，你敢戰、敢死，而我……”他悲嘆說，“我已沒有從前的膽量。當我坐上這張龍椅時，就不想失去它。所以，我會有顧慮，而一旦有顧慮，我便輸了信心。”
雪，慢慢消停了。而血，也在漸漸凝結。那些悲痛的記憶，戰爭上的死傷，又能否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