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歌將楚天闊帶回房內,這次,她在冒一個九死一生的險,救一個不知是情人還是敵人的人?她也不知爲何就攬下來?
“給我一間間地搜,不能饒過惡賊?”姜芒在門外下命令。
雪歌聽着膽戰心驚,她指了指浴盆,意思是讓楚天闊藏進水底。
楚天闊不管三七二十一,憋着口氣爬進浴盆中。
雪歌取下前額的華勝,拔出後腦的銀簪,散落一頭瀑布般的青絲,然後除下綠衣裳,也進到浴盆裡。
楚天闊躲在水底,擡頭瞧見雪歌玲瓏修長的玉腿,纖美的足踝在水裡遊蕩,輕輕滑過他臉面,他頓感呼吸困難。
“雪歌姑娘,奉大侯爺之命,搜查盜賊,請開門!”侍衛在門外叫嚷。
“我在沐浴呢。”雪歌不以爲意地說着。
“大侯爺,怎麼辦?”侍衛有點手腳無措,誰都清楚雪歌在姜聰心頭的位置,宰相府裡,可沒有人敢得罪雪歌。
“你們在外面守着,我進去。”姜芒推門而入。他看到雪歌安然地坐在浴盆裡,吹着水裡的花瓣,還用花瓣輕搓玉臂,洗着嬌軀。蒸騰的熱氣,薰得她雲鬢繚亂、玉膚微紅,好似嫵媚的芙蓉。
“大侯爺,你這是?”雪歌詫異地問。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黑影進來?”他聲音還是那麼冷靜,並不爲雪歌所動,雪歌心想他果真是冷血的人。
“大侯爺說笑了,我在洗澡呢,怎麼會讓人進來?”她也學着他冷靜制敵。
姜芒並不相信,他瞪眼走近雪歌。他一直看着她,二話沒說,他一隻手放在浴盆上,另一隻手卻突然伸入浴盆裡,撩起熱水。他要摸清水底是否藏着人?
雪歌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的心怦怦亂跳。姜芒,他到底想怎樣?
楚天闊藏在水底,不停地移動位置,躲避姜芒的搜索。到了無處可藏時,他只能躲在雪歌的玉腿後面。
楚天闊安全了,雪歌卻在遭遇巨大的痛苦。
楚天闊捏緊拳頭,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姜芒毀了這個初次見面便爲她犧牲的女人,即使憑藉他和宰相府以往的宿怨,此時的他最好是袖手旁觀,等着看姜家兄弟龍爭虎鬥的好戲,然後坐收漁人之利,但是他不能,是非恩怨,他分得清,他的心不夠硬,更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楚天闊在姜芒即將摸到雪歌時,他伸出手,正要抓住姜芒繼續往上爬的手。即使如今死的人是他,他都要保護她,因爲他曾經也毀過一個女子的清譽,從此套上道義的枷鎖,無窮無盡遭受良心的譴責。
說時遲那時快,庭院裡響起一個聲音,是姜聰,姜聰就在門外。
“你們在這裡幹嘛?我大哥呢?捉到賊了嗎?”
姜芒一聽到弟弟的聲音,面色蒼白,趕緊停下手,匆忙伸起來,他掐住雪歌脖頸,湊到她耳邊細聲威脅說:“今天這件事,不能讓我二弟知道,不然我立馬扭斷你的脖子。”說完,他尋了東北角那個窗戶,越窗而去。
“你們怎麼不說話?到底抓到賊了嗎?”姜聰脾氣浮躁,見着一羣啞巴,不免納悶。
“沒……沒有……”一個名叫王大森的頭等侍衛,平日經常跟在姜芒身邊,比較懂得應急,他指了指北方的角門,說,“二侯爺,大侯爺往那邊去抓賊了,他命我們守在這裡,查看是否有可疑的人跡。”
“嗯。”姜聰信以爲真,他去叩雪歌的房門:“你睡了嗎?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物?”
雪歌慵懶地應道:“正要睡呢。二侯爺,你快去幫你大哥抓賊吧。那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闖到龍潭虎穴來。你們快點把他抓住,不然我整顆心吊着,睡着也總不安穩。”
“你放心,我們遲早扒了那賊的皮,雪歌,你自己小心。”姜聰說完,便往北邊去了。
王大森對其他侍衛說:“今天大侯爺進到雪歌姑娘房間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傳出去,不然丟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提醒。”
衆侍衛點頭說:“放心,咱還沒那麼蠢。”
雪歌和楚天闊呆在浴盆裡,直到庭院恢復了寧靜,雪歌才起身披上衣裳,把滿頭青絲從衣領裡取出來,仔細梳理。
楚天闊爬出浴盆,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她望着雪歌窈窕落寞的背影,倍感歉意地說:“毀了姑娘清譽,我實在罪該萬死。姑娘今日的相救之恩,來日當牛做馬,也要相還。”
“你不必說得那麼好聽,我也只是盡力而爲罷了。”
“不知姑娘爲何願意出手相救?”
“你姐姐說得對,我來到這裡也是迫不得已。”雪歌編好藉口,卷着髮絲佯裝低泣,繼續說,“二侯爺殺了我未婚夫和婆婆,把我搶了來。我不能替他們報仇,還要以身伺敵,你說我心裡能不抱怨嗎?”
“也難爲了你,宰相府的確可恨。”楚天闊感嘆着。
“你呢?”雪歌驚異地問,“你堂堂大侯爺的妻弟,怎麼當起賊來?”
“我……”楚天闊頓了頓,他在琢磨他的藉口。“宰相府爲非作歹,我此次穿夜行衣偷偷進來,是想要摸清一些事情的真相,可惜我還是被他們發現蹤跡,差點連累了你和姐姐。”
他們彼此都不能坦誠相待,在險惡的環境下,誰都無法顯露自己真實的一面。雪歌甚至懷疑,楚天闊是不是宰相府派來試探她的棋子?
“趁着天色未亮,你快點走吧,若有下次,我可能不會救你。”她轉過身,與他倆倆相望。
他的心絃爲之一動,沒有一刻這麼清晰地目睹她的容顏。雪歌眸子裡綻放的神采,似乎與三年前少女的眼神重合,但出塵如仙、光彩照人,卻絲毫沒有少女的嬌怯。他該不該問,他與她是否似曾相識?是否繾綣纏綿?是否愛到可以死生相許?也許,她也是宰相府派來追尋他身世的棋子。想到這裡,他緘默了,再不說任何話就離開宰相府。
楚天闊回到御史府後,嘆了口氣。這次深夜潛入宰相府,他總算見到想見的人。爲了避人耳目,讓姜芒以爲他僅僅是賊,他還先竄到藏寶室裡偷了幾件值錢的玩藝。之後他去了假山下,他也在假山下見到了他的生父雲仲敏。以前的他,不叫楚天闊,而叫雲天闊。
“爹,我是天闊,我找你找得好苦。”楚天闊抓着鎖住父親手腳的鐵鏈,一時情難自禁、痛哭流涕。自從七年前,他還是十三歲時,父親對他說:“天闊,沐家對我有恩情,如今沐寒陽有難,我必須去救沐家遺孤,你現在是男子漢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自此,雲仲敏一去不復返。
幾經周折,楚天闊打聽到父親被囚禁在宰相府,整整四年,他扮成乞兒,守在宰相府外邊那條衚衕裡,等待時機進府摸清父親的藏身之處。他還在宰相府西面牆角的隱密處,掘了一個狗洞。當日他爲了救少女引開追兵,之所以平安逃出宰相府,也是因爲先前挖的狗洞。如今狗洞早被封掉,楚天闊要背父親逃出宰相府,只能另尋他路。
“天闊,你是天闊?沒想到爲父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雲仲敏老淚縱橫,雙手摸着楚天闊的臉面,他居然在這人間最陰暗、最潮溼的地獄,還能見到自己的兒子。
“爹,我要救你出去。”楚天闊扶着父親,堅定地說。
“我是瀕死之人,你好好活着。宰相府人多勢衆,你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但我不能見你再多受一天的苦。”楚天闊心頭被針刺,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天闊,別意氣用事,爲父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對得起天地和自己。你先出去,仔細籌謀後再救我。”
“不……我現在就要救你。”楚天闊望着蒼老、瘦骨如柴的父親,只有滿頭顱的悲憤和熱血,他抽出腰間的玄魚匕首,正要切斷鐵鏈。
雲仲敏抓住他的手,阻攔說:“天闊,這麼多年你都等過來,還差這一時半刻嗎?你若不聽我的話,我立馬咬舌自盡。”
楚天闊執着匕首的手在顫抖,父親說得對,他若真在這時把他救出去,兩人都難逃一死。他必須等着,御史府、楚良鵬都是他強大的後盾,都與他一樣要顛覆整個宰相府,他一定能救出他生父。而且,楚畫錦剛嫁入宰相府,他再怎麼無所顧忌,也不能不顧及他姐姐,更由此連累了楚良鵬,楚天闊最後還是收起了匕首。
“爹,你等着我!”楚天闊快速離開假山,在被發現行蹤後,他急忙把偷來的寶貝散落到草坪裡,讓人以爲他是名副其實的盜賊。宰相府的侍衛越來越多,燈火耀眼,千鈞一髮時,他不得不去找楚畫錦。
楚天闊想到姐姐對他的深情,還有那位只是初見卻甘願用清譽來救他性命的女子,不禁又嘆了口氣。他忘不了她,更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