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12月,下起了雪。
和阮惜常的事情似乎就這麼僵持下來了,劉措溪在一個餐館當起了一個服務員。
本來艾總監還想替她說說話,劉措溪深知已經沒了餘地,便比上面早一步遞交了辭呈,‘風風光光’離開了城語。
其實劉措溪對阮晟還是挺佩服的,他冒着跟自己兒子感情將要疏離的危險,竟然還能做到這種地步。劉措溪深感無能爲力與心痛,畢竟拼着在城語幹了一兩年之久,說什麼不捨得全是騙人。
期間,徐默蘭曾經找過她,問她有沒有意願去她公司。
劉措溪從這件事情領悟到,如果不能當領導,終究沒有事情最終的決定權,誰又曾知道曾經在城語幹得風光的設計師,會有一天離開城語公司。誰又曾知道未來的道路有多坎坷不平,多麼荊棘叢生。
估計不會有人吧……
劉措溪萌動了白手起家的念頭。
第一場雪下得很大,漫天的雪鋪天蓋地,連在路上開車都異常困難,C市成了雪的天地。
就在措溪深思熟慮這個念頭的時候,阮惜常一個電話頃刻間擾亂了她的心神。
“小溪……今天晚上,你來我這兒一趟吧……”
許久了,許久了,聽不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這麼久了,都沒有聽到過那麼熟悉的聲線。
他就像失蹤一樣,消失這麼多天,終於在今天打來了這個電話。
可是——爲什麼他的聲音這麼憔悴?
她悸動的心依舊如初般……度日如年。
漫天的大雪,飄飄揚揚,劉措溪有些不祥的預感。
走在白雪皚皚的地面,一旁是操場邊的樺樹林,她側過頭就愣愣望着,心中有些焦急。
她眯着眼睛看着大雪,在寒風中,輕輕戰慄着。
花白的大雪,鋪天蓋地,冰冷入骨,一點點,如同冰,落在臉上,露出的手背上,都是一種冰冷而錐心的刺痛。
還沒有來嗎?他還沒有來?
記得好多次,他在她的額頭上印下吻,又有多少次,他擁著她,一雙手緊緊攥住她的手。
依舊如昔的聲音。
“怎麼手如此冷?”
記得,他與她相攜深夜,她心悸如焚,在手術室外印着她倉惶的腳印,他從後面一點點緊摟住她。
“可曾放下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會愛上他?又從什麼時候,發覺他的關懷,開始躲避他?又是什麼時候,明白自己心悸的原因,開始繞開他?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相愛了。
從相遇到相知,最後到相愛,他們兜兜轉轉,他終於準確無誤抓住她冰冷的手。
她終究是放心,將心送入他溫暖的懷抱。
那個懷抱讓她溫暖,讓她迷戀,或許就是這樣吧,就是這樣吧……
“小溪……”一個清冷而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劉措溪僵直了身體,手指一點點放在自己的心口,她呼吸微微急促,慢慢轉過了身。
暈黃的燈光下,阮惜常的面龐模糊不清,只看到他脣瓣微微勾起的清冷的弧度,如同將她冰冷的心,註上溫暖的熱水。
“你……到哪裡去了……”劉措溪緊緊閉了閉眼,然後又緩緩睜開,眼睛模糊不清,被雪水眯住了,她腳步踉蹌着上前。
她發現,她對他的微怨,在他對她微笑的同時,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她滿懷希望,上前去,慢慢摟住了他的腰。
阮惜常身上的陣陣熟悉的清香讓她砰砰直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他的手,慢慢放在她的背上,將她抱得緊緊的,似乎生怕她離開的樣子。
就是因爲這樣,劉措溪的眼鏡頃刻間有些溼潤,她雙脣微微顫動着:“我想好了,我想和你一塊兒走,一塊向前走,好不好?”
他的身體突然有些僵硬。
劉措溪卻沒有發現異常,只知道抱着他:“我和安唯沒有什麼事情的,我真的是怕了,我怕了你會有一天離開我,前方的路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其實很恨我的遲疑,現在……”劉措溪仰起頭,“晚了嗎?”
突然,一陣溼潤與冰涼落在措溪的面頰上,劉措溪震驚看着阮惜常,她身體有些顫抖,擡起手上前,指尖輕顫着,一點點摩挲着他的臉,他清冷的臉上,一行溼潤的痕跡,她的指尖敏銳觸摸到了。
原來,她的臉上真的是他的淚!
他爲什麼要流淚?
劉措溪剛想鬆開他,卻沒想到他一下子用勁,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再也不肯鬆開。
阮惜常慢慢俯下頭,冰冷的臉貼着她的臉,她身上幽幽的馨香傳入他的鼻息,他突然忍不住,淚再次順着臉頰滑過,滲進了他的脣裡,鹹鹹的,澀澀的,是他多年都沒有嘗過的味道。
她忽然沉默着,她默默品嚐着他們之間的沉默,她突然有些預感,如果他鬆開了手……她從來都沒有過的惶恐,一下子吻住了他冰冷的脣。
阮惜常渾身一顫,脣瓣上是熟悉的柔軟,但是他愈發慌亂揪心,猛地推開她。
懷抱霎時間空虛。
黑暗中,她震驚而沉痛的目光深刻印在他悲慼的心口。
他的話語脫口而出。
“小溪,我們分手好不好,我們分手好不好?好不好?”
她的心如同被刀劍攪拌着,頃刻間血肉模糊。
阮惜常低着頭,看着她穿着拖鞋,雪白的腳趾露在外面,在白雪皚皚的雪中凍的通紅。
他心中大怮,面前的女孩,何嘗不是他朝思夜想的女孩?何嘗不是他心尖上的人。
他顫抖着想要去握她的手。
她踉蹌着退步,睜大着悲痛的雙眼看着她,震驚着,複雜着,痛苦着,不相信,也不敢確定,她遲疑着,一步步後退,一步步遠離他。
他心痛如割,卻再也無法走進。
劉措溪被一個樹枝絆住,一下子踉蹌摔在了冰涼的雪地裡,全身都被埋在了雪裡,漫天的雪花迷失了她的雙眼,揮開了她滿是血的心。
刺骨的冰涼,轉瞬間透過本就單薄的衣物,一點點浸溼她的衣衫。
他站在那個地方,怔怔看着她,卻沒有過來。
耳邊是他曾經的聲音。
“我不會放手的,小溪……”
可是你卻在此刻放開了我的手……
“我終會有一天將你的手捂熱……”
可能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了……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透過雪花中,看着他慢慢轉身,那修長挺拔的身影,揹着光,正在一點點向着和她相反的聲音。
她的全身都已經被雪花凍的僵硬,手指亦是,腳已經失去了知覺,只能感受到輕微的刺痛,這麼薄弱的力量,已經很難支撐她再站起來。
“阮惜常……”她沙啞的聲音傳來。
男子慢慢停下了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阮惜常……你聽好了。”措溪強迫自己鎮定鎮定,“三年,我給我們三年,我們的緣分,三年,見不到,彼此錯過……見了,便有機會……”
男子依舊停在那裡,不溫不火,一聲不吭。
往事紛沓而來,潮水般涌到腦海。
許是他與她第一次見面,她被他蹭了肩,很痛很痛,他清冷的眼神卻深深印在了腦海。
又許是她全身溼透,他仍然抱著她,也沒有介意她身上盡然溼透。
似乎只是一眼,便已深種情根。
在劉措溪倒在雪地的那一刻,她感覺全世界都在寂滅,隨着他的話語,夢一點點破碎。
那人踏着雪,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卻在她恍然之際,消失在眼前。
到最後,就連她也哽咽說不出來話。
這番話語,是她下的賭注,連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後窮極一生都不會再遇到他,彷彿他們就像一個往南走,一個往北走,永遠不會相遇一樣。
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他說過,他不會放手的……他說過的。
可是,還能怎麼辦呢?
她強開着疲憊的眼,看着漫無邊際,滿是大雪的夜,深深的傷痛,已經在心口處蔓延。
帶來的,是比曾經要猛烈千萬倍的傷痛,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傷得,甚至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
眼界裡,也只有雪掩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