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過去(一)
我覺得我是暈了過去的,可是事實上,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記得九十九說了“原來是曼陀羅”的時候,我應該是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的,可是我沒感覺到我自己是倒在了地上。我擡頭看着天空,嗯,太陽還在,而且天氣不錯,藍藍的天空上飄着幾朵白雲。周圍還是樹林不錯,但是,這樹林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樣,之前的松樹比較多,現在幾乎滿眼都是盛開的李花。這非常奇怪,明明是松樹,現在卻瞬間全換上了李樹。我記得我小時候村子裡到處都有李樹的,可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一夜之間李樹全都染病死了。雖然被這麼一大片雪白震撼了一下,但我同時也覺得非常疑惑,現在並不是李花盛開的季節,李花應該是在三月份盛開的纔對。空氣裡飄着李花的香氣,有點甜膩,白色的李花雖小而繁茂,素雅清新。我踮腳望了望,李樹綿延了好長的距離,看不到頭,入眼的幾乎盡是白色。
我的眼睛看東西有些朦朧,看着那些李花,感覺非常夢幻。我伸手去碰那些李花,卻什麼都碰不到,我頓時就明白了,我現在是在幻境裡頭。看來我是中了那些曼陀羅的毒,我聽說過曼陀羅花的毒,是會致幻。我掐了一把大腿,賊疼,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我還是在這個幻覺裡頭。我試着分別用兩隻眼睛去看周圍的環境,沒什麼區別,看來樂正九緣與我之間確實存在着某種聯繫,她的屍身一被毀掉,她留給我的“左眼天堂,右眼地獄”的能力也就消失了。不但消失了,我的眼睛還變成了“深度近視”,遠一點就看不清東西。從李子林的某處傳來了打鬥聲,還夾着刀劍相碰的鏘鏘聲,聽得我瞬間熱血沸騰,忍不住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我看到有六七個黑衣人正在圍攻一個女子,那女子穿得一身白色,要不是她的衣服沾滿了鮮血,我幾乎看不到她人。地上躺了好幾個黑衣人和幾個同樣穿白衣的女子,這些女子估計是那個被圍攻的女子的同伴。那個女子的武功看起來應該不弱,只是體力明顯地開始吃不消了,一不小心就被一個黑衣人在手上劃了一刀。她身上的血跡,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我看着覺得很是觸目驚心。有個黑衣人用劍指着女子喊道:“樂正九緣,乖乖把東西交出來,或許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她狠狠一劍刺在一個黑衣人身上,怒道:“你做夢!”
我聽着愣了一下,這個女子,是樂正九緣?我這是在過去的幻境裡頭?看曼陀羅花中了毒,我居然看到了過去的幻象,這是偶然的還是有誰在安排的?不管是怎麼樣的,在這個幻境裡頭,也許我能看到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黑衣人低吼了一聲:“找死!”腳下一點就飛了起來,長劍直指九緣的心臟。
我忍不住喊了一句“小心”,不過他們根本就沒發覺到我的存在,更別說聽到我的話。九緣應付其他幾個黑衣人根本就應付不過來,眼看着那柄劍就快刺到她的身上了,路邊突然跑出了一隻狐狸,跳起來一口咬在那個黑衣人的手上。黑衣人吃痛,一把抓住狐狸往旁邊的樹上狠狠一摔,狐狸頓時就不動了,蜷縮在地上,身下慢慢地蔓延出了一片鮮血。
九緣驚叫了一聲:“小狐!”似乎想要過來看看狐狸的傷勢。這麼多人圍着她,她根本就無法脫身,一不小心背上又被劃了一刀。
我看着很是着急,可是我根本就幫不了她,在這裡我就是個不存在的人,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是虛無的,這個世界對於我來說也是虛無的。我跑到樹下看了看那隻狐狸,還有微弱的呼吸,不過傷得那麼重,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救。這時,有個身影衝進了他們的戰鬥圈,手持長劍把九緣護在身後,說道:“住手!”
我看不清這個男人,可是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是置若罔聞,那個半路衝進來的人只好和他們打起來。這個程咬金的武功看來相當了得,我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那些黑衣人個個都一聲慘叫,全被摔到了地上。黑衣人頭頭看着情況不對,說了句“你等着”,然後帶着手下逃走了。
“程咬金”回頭看着九緣,問道:“姑娘,你還好吧?”
九緣一句話也不說,轉身朝我這裡走來。她抱起狐狸,一聲聲叫着狐狸的名字,狐狸只睜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這個女人也真是的,自己明明都受了那麼重的傷,卻先關心一隻狐狸,看樣子這狐狸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她擡頭看着那個男人,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那個男人頓時就慌了,手足無措地看着她。我就在這一瞬間想了起來,那個男人,他是秋風眠。
李花隨風飄散,飄灑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九緣抱着狐狸,長髮與衣袂隨風揚起,渾身浴血的樣子,深深地印在了秋風眠的心裡。秋風眠望着他,心裡忽然一陣心疼,他走過去,猶豫了一下,終於擡起手,輕輕地幫九緣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空氣中瀰漫着李花的香氣,輕風吹過,漫天飛舞這雪白的李花,猶如夢境一般,這是他們最初的相遇。
秋風眠把九緣帶回了村子裡,他住的地方,叫月輝山莊。大家看到秋風眠的時候,都挺高興地想要打招呼,可是一看到他身後的九緣,一身鮮血,還抱着一隻沾滿了血的狐狸,頓時嚇得退避三舍。而秋風眠也什麼都不解釋,帶着九緣直接走進了一間房裡。
秋風眠找來很多醫術高明的大夫,幫九緣治好了身上的傷,甚至是那隻狐狸,他也找人把它治好了。九緣對於秋風眠做的事雖然非常感激,可是她對於自己爲什麼會遭到追殺的事,始終隻字未提,秋風眠也從來不問。九緣就在月輝山莊裡養傷,這樣一直過了好幾個月。
說是幾個月,只是聽周圍的人說的,我只覺得好像是一轉眼的時間。期間的事情有些無聊,無非是秋風眠照顧九緣這樣的瑣事,沒什麼好說的。九緣傷好以後,想要出門走走,可是大家一看到她,就像見鬼了一樣,紛紛躲避。九緣知道是因爲當初她來時的模樣,把大家都嚇到了,於是她也很少出門了。她想過要離開,可是秋風眠不答應,說她要是離開,說不定又會遭到殺手的追殺,還不如留在這裡,殺手不一定找得到。秋風眠勸了好久,她才答應留下來。
族長對於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始終是心存芥蒂,他私下找了秋風眠談話。族長說道:“風眠,你把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帶回村子裡,萬一她要是給村子裡帶來什麼麻煩,那該怎麼辦?”
秋風眠說道:“族長放心,她不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的。”
族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清楚她是什麼人嗎?清楚她爲什麼會被人追殺嗎?如果那些追殺她的人不死心,找上門來,那該如何是好?”
秋風眠說道:“我會保護大家的,再說了,族裡面不是有很多高手嗎,而且我師父門下武藝高超的師兄師弟也不在少數,如果真有人找上門來,還怕對對付不了嗎?”
族長說道:“我說你啊,你不會是看上那姑娘了吧?別忘了,你家裡可是早就給你訂了親的。我看這姑娘,你還是早些送走吧。”
秋風眠頓時有些不悅,說道:“族長,我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跟着秋風眠,他看起來心情不大好,估計是自己的心意被族長說穿了,還要求他把自己喜歡的人送走,有些鬱悶。那本古書裡面寫的關於樂正九緣的事情非常少,也許就是因爲她來歷不明,所以後來發生了九九屠村的大事,大家覺得這與她有什麼關係,對她的記錄只有寥寥的幾個字。
剛纔那族長說秋風眠是訂了親的,我立刻就想到了一件非常狗血的事:這個和秋風眠訂了親的人,也許就是九九。九九非常喜歡秋風眠,可惜秋風眠一心一意只鍾情於九緣一人,她求愛不得,於是一怒之下,殺了好多秋風眠的族人,還對秋風眠下了個咒術。後來挖了九緣心臟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古墓裡看到的那個抱着九九頭顱的男人。他愛九九,可是九九不愛她,就算是這樣,九九也是他心中的唯一。他知道九九憎恨九緣,於是就把九緣殺了,還把她的心臟挖出來泄憤。
我覺得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可是想着想着又覺得不對。在祠堂地下室裡看到的壁畫,是個男人挖了九緣的心臟不錯,可是那個男人給人感覺是非常悲傷的,如果是愛着九九的男人挖的,他應該高興纔對。而且,我們找到九緣的屍體的時候,明顯就是被非常小心地保存着的,那就更加不對了,他不把九緣的屍身大卸八塊已經非常不錯了,絕對不可能煞費苦心地給她找防腐的珠子和牀。我覺得我好像忘記了哪一個很重要的環節,這個環節要是連了起來,我就能知道到底是誰殺了九緣,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
在幻境裡的我感受不到飢餓與疲憊,我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在這些人身邊待了幾個月的時間。不知道幻境裡的時間和真實世界的時間是不是一樣的,我昏迷了這麼長時間,大家肯定都擔心死了。我站在一堵圍牆邊,鬱悶地想要撞牆,看能不能回到現實去,卻又有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