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視野一下子寬闊起來,兩側高高的城牆仿若無限延伸,正道兩旁梧桐樹迎風招搖着,似是在熱情地歡迎進城的人們,又似不捨地在爲離開的人們送行。看着那一片片翻飛的不再因爲毒辣的太陽而泛着白光的寬大樹葉,心肺也好像擴張起來,吸進來的都是清新飽滿的氧氣,並讓人廢氣盡吐。
城門口很寬敞,除了四座涼亭外,還搭着許多涼棚,主要是賣茶和各種吃食的。因是天氣難得涼爽,人們的臉上也多了幾絲笑容。
兩人找了一處空地,用了幾塊清涼爽口又略帶甜味的涼糕後,因剛吃完東西不便策馬奔跑,雖然路途寬了兩人還是策馬徐行。
段卉雖然臉上塗了大一塊假胎記,可因長期的瑜伽練習,身姿本就動人,加上頭戴帷幕,縱然衣着樸素,仍引來了不少探索欣賞的目光。至於高大挺拔面容英氣明朗的沈望,則一路上都沒少年輕婦人和少女的另眼相看。
不過兩人都只做不知地信口閒聊着,主要是聽沈望介紹曦城的地方名勝和物產特色。
原來梧桐郡之所以名爲梧桐郡,除了這些高大的梧桐樹外,還全郡都栽種着一種外表很像梧桐,卻能產質量相當上乘並且遠銷全國的桐油的油桐樹。段卉這才恍然,爲什麼自進入梧桐郡後她就發現本郡的生活水平明顯地比江州郡和旭陽郡都富足一些。畢竟在油漆業還遠不發達的古代,有不透氣不透水抗酸鹼防腐蝕耐冷熱等諸多功效的桐油已經算是一種難得的好東西了。
因是速度慢,一路上不住地有其他的車輛超過他們。兩人也不着急,仍是慢慢徐行。忽然,一輛剛超過去的馬車陡然地停了下來,隨即就有一隻纖手完全撩起了車簾,接着便探出了一個妝容十分精緻美豔的小臉蛋,一雙美目之中滿是哀怨地盯着沈望,紅脣更是幾乎被貝齒咬破,那神情端的是我見猶憐。
沈望見了那女子,也是一怔,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下意識地側過了頭低聲對段卉道:“走的差不多了,我們跑起來吧!”
段卉雖然有些好奇這個女子和沈望的關係,但這畢竟是他人的事情,便點了點頭,輕夾了一下馬腹,喝了聲“駕”。
誰知兩人剛跑起來,那美豔少婦就含悲帶怨地大喊了一聲:“沈望,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即便是無意中遇見了,還是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沈望嘆了口氣,只得勒住了馬,返回頭對那個美豔少婦拱了拱手,誠摯地勸道:“李夫人,當年之事,沈某雖有愧於你,卻只是對事不對人,更無冒犯夫人之意,如今更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夫人你又何必還耿耿於懷呢!”
“你說的輕巧,”李夫人粉面含霜,咬牙切齒地道,“可對我來說,這份拋棄之辱卻是永世難忘。”
沈望苦笑:“李夫人,當初我姑姑和你家雖然曾經議親,可那都是我姑姑的一廂情願,何況兩家並沒有交換庚帖,更無三媒六聘地文定,你我之間也只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見過兩面而已,我沈望更是從未和夫人私下相處過,這拋棄之辱卻是從何說起?”
說着,很是無奈卻
十分坦蕩地向被輕紗覆蓋的段卉望了一眼。
“你爲了拒絕這樁婚事,不惜一走了之,即便我們兩家未有文定,可這滿城的人又會如何看待我劉麗兒?”李夫人說着,眼淚忽然委屈地流了下來,“若不是因爲你,我又如何會落到如今這一步,只能嫁給一個鰥夫當填房?”
沈望皺起了眉頭,正色道:“此罪沈某萬萬承擔不起,當初雖然議親不成,可我們宋家卻從未對外宣揚過此事,何況李夫人如今你已身爲李家婦,這樣的話以後最好還是莫要再提。在下還有事在身,就此告辭了!”
說着,對段卉點了點頭,調轉馬頭向前奔去。
事已至此,再加上之前才進宋家就目睹了沈明珠一通喝斥外加一頓家法,段卉哪裡還沒明白這個劉麗兒之所以對沈望如此怨念深重,說白了無非是一片一廂情願的芳心被拒這才因愛生恨罷了。
見李家的車子還愣愣地停在原地,段卉也無立場說什麼,只能催馬趕上沈望。
那李夫人卻還不罷休,不顧路上還有衆多行人,流淚大喊道:“沈望,錯過了我劉麗兒,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沈望頭也不回,只揚鞭在段卉的馬後輕揮了一下,越發快速奔馳,待將馬車遠遠地甩在後頭之後,這才略略放慢了速度,歉意地看着段卉:“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段卉調整了一下因急奔而略喘的呼吸,微微偏了一下頭,難得調皮:“沈大哥魅力無比,小妹只有羨慕的份,又何來見笑呢?”
沈望愣了一下,笑道:“果然近朱者赤,碧兒的脾氣都被你學來了。”
“呵呵……”段卉笑着抽出帕子,撩起帷幕拭了拭額頭,雖然今日陰天,可溫度畢竟還在,這一動,細汗很快就泌了出來。
沈望打量了一下前方不遠處的兩條分岔,又見道旁有片樹林,遲疑了一下,提議道:“對於這個劉麗兒,我是真的怕了,麻姑娘,你看我們能不能先在這林中避一避?
段卉越發抿嘴:“好啊,不過沈大哥,如此一來你可就欠我一個人情了哦!”
沈望笑道:“莫說是一個,你便是記做十個也成。”
兩人策馬進入林中隱藏,沈望有意無意地解釋了一句:“其實當年我離開曦城,一則雖說不願被姑姑天天唸叨,二則確實也是有要事才走,未料想卻因此而誤了人家,說起來確實也有部分責任。”
“嗯,我相信。”
“嗯?”沈望一怔,側頭看她。
段卉的明眸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我相信沈大哥和那位李夫人之間根本談不上辜負二字。”
隔着輕紗,沈望有些不確定她的真實意思,苦笑道:“我和她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你可以回去問問我姑姑,只那兩回見面,也是一回是姑姑安排,一回是不知道怎地遇到,幾乎沒講過話的。”
段卉無辜地道:“我說了我是相信沈大哥的呀!”
沈望頓時語塞,越發猜不透她心裡是怎麼想的,無奈之下,只能含糊地唔了一聲,轉頭看向林外。
只等了一會,李夫人的那輛馬車果然很快就追了上來,停在了分岔路口,隱約地還聽見車伕在請示:“夫人,是不是往右邊走?”
只聽李夫人聲音尖銳地道:“不行,他知道我回孃家,一定會故意避開我的,往左!”
接着車內彷彿有丫鬟勸了幾句,那李夫人啪地就給了一巴掌,怒道:“你們都是我劉家的奴才,要是敢多一句嘴,信不信我立刻賣了你們,往左!”
馬車噠噠地馬上往左邊那條路去了。
段卉聽得滿臉黑線的同時,不由地很佩服那位李夫人,居然已經嫁了人了還如此鍥而不捨地想要再見一面沈望,也不怕丈夫知道了自己會遭殃。這樣的腦子生得也實在太強大了,也難怪以她那美貌青春卻只能當人家的填房,怕是正經人家都不敢娶她吧!
不過,這樣背後非議別人好像也不是淑女所爲哦,段卉偷偷地咋了一下舌,待馬車走遠,笑着問沈望:“沈大哥,我們本來要走哪條路?”
沈望故意無限無奈地嘆了口氣。
段卉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當先催馬走出樹林,踏上右邊的路。
沈望跟了上來:“這邊的官道是通往渠塘郡的,並無特別之處,不過五里外就有個村子,全村的人都以熬煉桐油爲生,大多是宋家收購的,你想不想去看看?”
“好啊!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人家煉油呢!”段卉很感興趣。
兩人行了一段後便該走小道,一路登坡越嶺,穿過一片又一片的油桐林,還未看見村子,就已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待看見村子,發現村中瞧起來十分雜亂,由於很多院中都有煤堆,村中的土地也彷彿被染成了黑色。
“真不好意思,我一時忘了這裡的環境比較髒亂,味道也不好,”沈望歉意地道,“不如我們就不要進去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只是一口口大鍋在熬油罷了。”
段卉卻是明朗地一笑:“沒關係,既來之則安之。”
如果是照原計劃遊山玩水的,固然能看到一些美麗的新風景,可能親自參觀古代的煉油程序也不失爲一件新鮮事。
見她真不介意,沈望只得帶她進村。
兩人的到來早就引起了村人的主意,派人去通知了村長。因而兩人剛下了馬村長就迎出來了。得知兩人是宋家的人,趕緊誠惶誠恐地行禮作揖,並忙讓媳婦拿兩雙鞋子來,而不是直接帶着兩人進屋。
段卉不解,悄悄地問沈望:“沈大哥,他們幹嘛去拿鞋?”
因是私下疑問不好讓村長聽見,本就和沈望並肩而戰的段卉不覺地又向沈望靠近了一點,隨着清風拂動,她的面紗幾乎被直接吹到了低側下頭聽她說話的沈望臉上。
觸面的雖只是面紗,可因這面紗曾無數次貼過段卉的面頰,沈望心中不由一蕩,但怕段卉看出異樣,忙正了心神,同樣壓低聲回到:“這裡煤多灰多,他們是怕髒了我們的鞋,所以想再拿雙鞋子來套在外面,你就穿吧。”
說着,村長媳婦已經恭恭敬敬地捧了兩雙半新不舊洗的乾乾淨淨的布鞋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