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洛兒神情與開始有些變了,呆呆地坐在院子裡,馬四叔便走了過去安慰道:
“哎,洛兒,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你那伯母的事情,四叔這幾日在這裡住着,也聽了不少,四叔這把年紀了,還真沒有見過這麼狠心的伯母呢。罷了,她去了也就去了,算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吧。一個人瘋了,若還活着的話,那其實是一件挺難受的事情,去了,也算是一切都解脫了。”
陳洛兒苦笑一下,對馬四叔說:
“馬四叔,我沒事兒,你的意思我懂,心裡有些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你在這兒呆着,我去屋子裡,跟爹爹說一聲。”
“好,你沒事就好。”馬四叔看了陳洛兒一眼,見她真的沒事,才放心地走過去繼續給馬兒喂草料。
陳洛兒心情複雜地進了父親的房間。陳父在椅子上坐着,手上卻不停歇,正在幫着小青爹搓草繩。這些草繩的用處很多,都是到山上扯了有韌性的草回來晾乾了,這纔開始編的。
“洛兒,你怎麼啦?爹看你剛纔還開開心心的,怎麼這會子臉上不高興了,誰惹了你的?”陳父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他的寶貝女兒,又低頭做着手上的活兒。
這事是瞞不住父親的,陳洛兒索性說出來:
“爹,張氏去世了。”說完,看着父親的反應。
陳父靈活地編着繩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啊,怎麼會?不是說瘋了嗎?怎麼會突然死了?”陳父十分驚諤,嘴巴微張。半天合不上,以爲自己聽錯了。
陳洛兒說:
“洛兒也是剛聽別人說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想等娘和三叔他們回來後,再去看一下。”
陳父心裡有些難過。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欺負自己的人真的突然走了,反差太大,一時還有些適應不過來。他喃喃地說:“也好,等你娘他們回來了,再去看一看吧。”
陳洛兒不想讓父親這樣難過,爲一個不值得的人。她乾脆說出了有些話來:
“爹。張氏死不足惜,她再活着,也是禍害,死了,於別人於她自己都是解脫。洛兒早就打聽過了,她在鎮上買過砒霜的,咱家的豬死了,還有鄰居家的狗死了,都與她脫不了干係。至於房子嘛,十有**也是她放火燒了的。只是沒有證據不好說出去罷了。”
陳父平常哪裡知道這些?本來是老實巴交的人,根本也不敢想到這一層去,聽了陳洛兒的話,倒是覺得後怕,心裡的難受果然要少了許多。
“爹,這些話我沒有對別人說過。你也只是聽了就罷了,沒有必要說給別人聽的。到底人是死了,再追究也沒有意義了。”
“嗯,洛兒,爹聽你的。”
“你的腿不能大走動,等會兒還是我和娘去那邊一趟,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也算是走之前,將事情了結了,你就在這兒呆着便是。伯父那裡,我會給他說清楚的。想來他也不好意思責怪你什麼的。這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你不去,也怪不得的。”
“行。洛兒。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經過了這一遭,爹也算是想清楚了,沒有必對有些人報有同情之心的。”
“爹爹能這樣想就對了,好,那我到外面等娘去。他們應該回來了。”
陳洛兒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裡,邊等娘回來邊用刀削萵苣。
快到中午的時候,小青爹孃和楊氏都回來了。
他們一進院子,看他們的神色,陳洛兒就知道他們應該在路上就聽人說過了張氏去了的消息了,用不着自己再跟他們說一次了。
楊氏一見到陳洛兒,緊張地走上前來,正要說話,陳洛兒微笑着說道:
“娘,張氏的事情我和爹都知道了,我在這裡等着,就是等你們回來,咱再一起過去一趟呢。”
楊氏說:
“是啊,在路上聽村人說起這個事情,娘嚇壞了,指完了地,趕緊就回來了。雖然那張氏做了許多壞事,但現在死人爲大,咱還是要過去看看,能有什麼幫忙的沒有,你不會反對孃的吧。”
楊氏特別在乎陳洛兒的感受。無數的事實證明,她相信自己的女兒是沒錯的,現在的陳洛兒,已經是她的主心骨了。
“就是,我們還是過去看一直,一個村子處了這麼多年,人死了,還是要去一下的。”
小青娘也過來說道。
“罷了,我和楊妹子她們娘倆一起去就是了,你還是在家裡做飯吧,中午飯還沒有做呢。都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們先過去看看再說。”小青爹發了話。楊氏想了想覺得也是,家裡還有人,還要做飯,都去了,家裡就放下了。
於是,陳三堂和陳洛兒母女倆,一起沿着村子裡的小路往張氏家裡走去。如果不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陳洛兒實在不會再到張氏的家裡去的。那裡沒有溫暖,只有痛苦的回憶。
到了張氏家院壩外,一看,村子裡的好多人都去了,或看熱鬧,或幫些忙。
陳洛兒的伯父陳大滿臉戚容,眉頭緊鎖,勉強張羅着後事。楊氏和陳三堂一到這裡,就開始主動地幫着他料理了。家裡亂七八糟的,陳大一個人根本顧不過來哪一樣。
陳蘋兒正跪在堂屋裡她母親的棺材前。
村子裡的人但凡上了四十歲以上,就有做好棺材的風俗,所以,張氏雖然暴死,卻還是有棺材放她的屍體的。
陳洛兒知道,她自己不可能在這兒幫他們一家做什麼的,她只想表達一點兒自己的心意就行了。要辦喪事,花銷還是很大的,現在伯父家裡,恐怕還是最缺錢的吧。沒有錢,找不到人幫忙,不能買一些東西,所以,陳洛兒決定給伯父一些銀子後,便離開這裡。
陳洛兒瞅準一個機會,悄悄喚了伯父陳大過來。
對這伯父,陳洛兒的心裡是充滿恨意的,她永遠都忘不了今天大年初一的時候,伯母張氏跑到她家裡來生事,撒潑打滾的,而那陳大,一個大男人,卻聽信了張氏的攛掇,用手裡的大棍子朝着瘦弱的陳洛兒打去!不是楊氏飛身撲過去捨身救女的話,那一棍子不知道會將陳洛兒打成啥樣了!
而就是那一棍子,卻讓楊氏的腰疼了許多天。
陳洛兒一看到伯父就想起了這件事情。她實在忘不掉的。
一個家裡的婦人太過囂張和狠毒,說來說去,這家的男主人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陳洛兒壓制着內心裡的恨意,擠出一點兒笑容來,對陳大說:
“伯父,伯母去了,你也要節哀纔是。家裡要人張羅,洛兒也不好過來幫什麼忙的,這裡有一些銀子,拿去用吧,也算是幫盡一點兒侄女兒的心意了。爹爹的腿受了傷你們是知道的,他行走不便,全權委託洛兒過來了。”
說着,陳洛兒將早就準備好的十兩銀子拿了出來,交到了陳大的手上。她對眼前這個伯父,實是在沒有一點兒同情之意的。
陳大沒想到陳洛兒還會過來。家裡出了事情,他的心裡亂得很,裡裡外外也是亂成一團,不過,當他看到陳洛兒拿出了十兩銀子後,心裡還是有些吃驚的。陳洛兒的大方讓他震驚。他這一輩子,哪裡見過白花花的十兩銀子?
他接了過來,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然後討好地對陳洛兒說:
“洛兒,謝謝你,還是你對我們好啊,伯父……伯父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陳洛兒淡淡一笑:“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忙着吧,我得走了。”
說着,陳洛兒頭也不回地從房間裡出來,冷冷的。
錢給了,她的忙也算是幫到位了,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離開這裡。伯父現在討好的臉色,她不想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便有一種想要吐的感覺。人心的醜惡與善變,竟是這樣讓人難以接受。
陳洛兒的腿剛邁過門檻,突然看見一羣陌生的人怒氣衝衝地從院壩下面的路上上來了。
院壩裡的村人也看見了,有人偷偷地說道:
“啊,張氏的孃家人來了!看樣子,來者不善呢!”
“正是,你沒瞧着後面那幾個大漢,正是張氏的孃家兄弟,他們的手裡,還拿着棒子呢!這樣子,難不成要打一架?”
“聽說張氏一家人都是厲害得不得了的!現在他們來了,陳大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陳洛兒聽了,知道肯定是張氏的孃家人得了信,然後就一齊趕過來了。看他們怒氣衝衝的樣子,定是對張氏的死懷了疑惑的。張氏正當壯年,平常又沒有受誰的氣,囂張跋扈慣了的,這樣的人,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他們此番趕來,一定是要找陳大的麻煩的!
果然,陳大看到張氏的孃家人過來了,嚇得不行,趕緊彎着腰上前迎接,說了幾句話,還抹開了眼淚。
陳洛兒心想,這下倒是熱鬧了,不如看一下再走不遲呢。於是站在不起眼的一邊上,冷眼看着。
果然,一個壯漢上前,根本不理會陳大的那一套,他一把提了陳大的領口,厲聲喝道:
“我家姐姐怎麼就會突然去了?你還我姐姐的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