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這個嘛,婚事都講究個門當戶對,據我所知,她的家世並不好,是異地輾轉到京城來謀生活的,這樣的姑娘,是配不上我們的子騫的。”
“但皇帝都賞賜於她了,她的地位也算是提高了許多的吧,比起那些世襲的貴族們,又差些什麼呢?洛兒姑娘有德有貌有能,孩兒不知道父親爲什麼竟將這家世什麼的看得這麼重。其實,孩兒還有一事沒有稟告父親,洛兒姑娘,其實是一個孤女,她的身世讓人覺得疼惜,孩子對她,是又愛又憐,只想娶了她到花家,讓她過上好日子而已啊。”
花子騫說着,幾乎要潸然淚下了。
“什麼?她是一個孤女?”花子騫重複了一聲,這消息太過驚詫了。
“少爺,她真是一個孤女?”白管家也瞪大了眼睛,將父子倆來來去去地看。
“是啊,十六年前,她是被現在的養母撿到的,一直撫養到現在,說起身世,洛兒的身世好生可憐。孩兒也是失去母親之人,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故爾對她格外憐愛……”花子騫說到動情處,眼角處有淚光在閃動。母親在世的時候,他享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愛,母親走了,天都像塌了半邊一樣。只是隨着年齡的增長,才漸漸不再想那些過去的事情罷了。
而陳洛兒,連親生父母是誰都還不知道呢。
“那更不行了。”花無塵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語氣比剛纔還要強硬些,“一個孤女,誰知道有什麼說不清楚的過往呢?萬一嫁了過來,再扯出一些麻煩事情,那就完了。咱花家要娶的媳婦兒,一定是家世顯赫,而且清白的人家。一個地位低微的孤女,想進到我們花家來,那是永遠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吧。”花無塵的聲音不大,但是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很強硬。
“老爺您說什麼話呢?子騫年紀到底年輕。還不懂事,老爺休得這樣說話,沒得讓老奴聽着心裡酸楚得很呢。”
管家老白聽了花無塵的這一番話,動了情,流下幾滴濁淚來。
“兒子大了,連父親的話也不大聽了,還鬧出什麼孤女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花家這樣的門庭,她那樣的一個小女子能夠撐得下來嗎?”花無塵大約覺得自己也太強硬了,所以軟了點兒。說了一些聽起來很實在的理由。
花子騫不作聲。心裡難過極了。
白管家不想讓這爺倆鬧僵。便從中說和道:
“老爺,其實老奴有一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不能講的?這兒又沒有外人。”花無塵看了他一眼,眼睛裡露出一絲喜色來。如果有更好的辦法。能夠解決了問題的話,豈不是好事?
花子騫也側耳傾聽起來。
白管家悠悠說道:
“老奴在這兒聽了,老爺和公子之間的矛盾全是因爲那身世,依老奴看,你們父子之間根本無需有任何的矛盾。少爺是花家唯一的男子,自然在花家頂天立地,找妻子,還是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的;當然,若真的放不下那洛兒姑娘。不妨以後收作側室,這樣,豈不是兩全齊美?”
花無塵聽了這話,本應該很高興的,因爲這是解決此類問題最好的辦法了。有了這正室和側室的區分。看你花子騫要喜歡上什麼樣的女子都行,只要正房是名門閨秀就行了。
但是,花無塵和花子騫聽了都搖搖頭。
白管家就有些不解了,便小心翼翼地問怎麼都搖頭呢?
花子騫搶先開口:
“這洛兒姑娘雖然家世一般,而且是一個孤女,但是,子騫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她置爲側室。子騫只想與她舉案齊眉,終身不離不棄。若將她置爲側室,縱是我願望,她也是不願望的。她是一個心氣兒極高的女孩子,子騫看得出來……”
“哎呀,少爺,什麼心氣高不高的?女孩子心氣兒再怎麼樣的高,都不過是一個女孩子而已,更何況她是一個孤女,養父母雖然也在,但到底不怎麼靠得上,有了你做她後半生的靠山,她笑都來不及呢,怎麼會不願意呢?沒有做正室的命,做一個受寵愛的側室也是不錯的嘛,老奴這點事情還是看得清的。”
自古唯正室要求甚高,至於側室小妾什麼的,要求都不再嚴苛了。
“白叔好意子騫心領了,若要這樣的話,這話也可以不提了。子騫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讓洛兒姑娘做子騫的正室的,不,不是正室,而是唯一的一個愛人的。”
“哎——公子,你到底是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過,你的想法老奴是看不懂嘍……”白管家搖了搖頭,無計可施的樣子,將目光移向了好久沒有作聲的花無塵。
“子騫啊,若你喜歡的另外一個貌美又多才的女子,而不是這洛兒姑娘的話,爲父或許覺得老白的主意是極好的,但是你喜歡了她,便是連側室都做不成的。”
“爲何?”花子騫從這話裡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父親似乎是隱藏着什麼話兒沒有說出來。
花無塵欲言又止,不好往下說的樣子,搖了搖頭,只是對花子騫總結了一句:
“不管怎麼樣,你是不能娶這陳洛兒姑娘爲妻的!”說罷,便起了身,往外走去,白管家看了一眼花子騫,然後趕緊跟了出去。
看到父親和管家出去了,花子騫便坐在椅子上,看着旁邊屏風上的山水發呆。
父親爲什麼要反對呢?若是因爲家世的緣故,他反對起來還是可以理解他的,但是最後,他欲言有止的樣子,似乎是有話要說,而他又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看來那個理由纔是真正的理由的。
那會是什麼樣的理由呢?
花子騫發了一會兒呆,出了一會兒神,想不明白,心情有些沮喪。
他一個人落寞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裡,歪在榻上,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了換了新繩子的玉蟬兒,不斷地撫摸着,眼睛模糊起來,似乎看到陳洛兒巧笑倩兮的樣子就在跟前。
他沒有真正的愛上過一個姑娘。
平常所見的妙齡女孩兒也並不多,那些姑娘大多處在深閨,不輕易出門,不易得見;最早悄悄打動了他一下心絃的卻是那暢春院的玉墨姑娘。
第一次被三爺煊瑾帶着去暢春院,見了她,心裡泛起一陣漣漪,但最終,微微的衝動還是很快地被一種同情和憐惜的感情給替代了。
那麼好的一個姑娘,卻淪爲頭牌,天天給清濁不一的男子賣藝,強顏歡笑,心裡一定極苦。而內心極苦的女子,花子騫是從本能上有些排斥的。他希望他未來的新娘,是一個如花的,活潑可愛又陽光的姑娘,總之,是與衆不同的,而陳洛兒的出現,符合了他對女孩子所有的幻想。
當幻想裡的女孩子真的出現在了他的生活裡的時候,他有什麼理由不去好好地珍惜,繼爾和她一起共赴未來美好的生活呢?
心裡亂亂地想着,竟握着那玉蟬兒睡着了。
白管家一會兒進來看看他在幹什麼,卻見他睡着了,正準備悄悄出去的時候,又突然見他手上拿着一個玉質玩意兒,定睛一看,卻是一個玉蟬兒,現在因爲睡着了,手鬆了開來,那玉蟬兒滑落到了花子騫的衣衫上,只一截紅繩兒還躺在他的手心裡。
白管家一見那玉蟬兒,便知道這定是那洛兒姑娘的東西了。因爲花子騫從來沒有這樣的把件兒。
不過,當他再次認真地看了一下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升起來。這東西,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的!
他站在原地,想了好大一會兒,腦子裡卻漿糊一樣,根本想不出來,弄得他頭都頭了,便搖搖頭,心想一定是想串了吧。
他害怕子騫公子將玉蟬兒掉到地上摔碎了,便好心地拿了起來,放到了屋子裡的櫃子裡一個小抽屜裡。做好這一切,他退了出去,吩咐外面的侍女們好生照看着少爺,中午飯好了再去叫他。
老爺心情不好,似乎是有心事,他得小心伺候。
中飯時間到了,丫頭小心翼翼地喚花子騫起來。
花子騫從夢中醒來,揉了揉惺鬆的眼睛,突然感覺到手裡是空的,睡意一下子嚇跑完了,定睛一看手裡,哪裡有什麼玉蟬兒?他記得當時他拿着玉蟬兒,慢慢入睡了的,現在那玉蟬兒到哪裡去了呢?
他一個激靈,從榻上翻了下來,站着,迅速地將榻上翻看了一遍,便哪裡還有什麼玉蟬兒?
他覺得後背上一股汗流了出來,想都沒想,對着旁邊的丫頭失控地大喊道:
“你們誰偷了我剛纔握在手裡的玉蟬兒?還不趕緊地拿出來?今天若找不到的話,你們定是死定了!”
從來沒有見花子騫少爺發過這樣大的火,屋外的丫頭也跑了進來,正在榻前叫醒花子騫的綠雲卻嚇得大哭起來,登時,屋子裡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