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走了,在陪沈流螢吃完早飯之後。
和他一起離開莫府的,還有莫凜。
長情沒有帶着秋容,莫凜也沒有帶着初一,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只需要自己,便足夠了。
長情離開的時候,寒雪化爲隼形盤旋在他頭上,沈流螢沒有送他一送,反是在屋子裡逗小紅豆和她的三隻小兔子玩。
衛風亦沒有來看晏姝一眼,他又是來到院子外便停下了腳步,杵了一會兒便轉身離去。
寒風凜冽,長情、莫凜以及衛風三人卻未乘馬車,就這麼各自駕着一匹健馬奔出了京城,奔向雲夢山的方向。
“戾——!”就在這三匹良駒從京城疾馳而出的時候,飛在空中的寒雪叫了一聲,叫聲尖銳,彷彿吹鳴的號角聲。
相思苑裡,沈流螢正將粉糯糯的小紅豆舉高高,小傢伙咯咯咯笑個不停,胖乎乎的小手在半空中揮舞着,綴在他手腕銀鐲子上的小鈴鐺輕響不停,逗人歡喜。
晏姝則是抱着愛哭鬧的小葡萄,目光不停地在這三兄妹之間打轉,一副喜愛極了的模樣。
“流螢,你怎麼就生了這麼招人喜歡的三個小傢伙?真是讓人喜歡死了!”晏姝看來看去,最後喜愛得一個沒忍住,竟是張嘴就在懷裡的小葡萄的臉頰上咬了一口,瞬間就在葡萄粉嫩的臉頰上咬出了幾顆淺淺的牙印,自也咬出了小葡萄的哇哇大哭聲來。
小紅豆聽得小葡萄這麼突然一哭,不笑了,而是愣愣地盯着在他娘懷裡哭得小臉通紅的小紅豆,一副好奇又不解的模樣。
在旁屋候着的乳孃乍聽得小葡萄哭得這麼厲害,坐不住了,趕緊跑了過來,在屋外緊張焦急地問道:“少夫人,可是小公子或是小姐餓了?”
沈流螢非但沒有生氣,反是笑着對外邊着急的乳孃道:“沒事,你們且歇着,待會兒需得着你們的時候我會叫你們的。”
“是,少夫人。”
沈流螢與乳孃說完話後轉頭嫌棄地看了正在哄哭哇哇的小葡萄的晏姝一眼,“小姝,管好你的嘴啊,別沒事亂咬我的小葡萄,你不知道這個孩子最難伺候麼?”
“這不能怪我,要怪就這三個小東西太勾引我咬他們了!”晏姝說着,又是一副忍不住想要再咬一口小葡萄的模樣。
沈流螢趕緊擡手在晏姝臉頰上掐了一把,瞪她道:“忍住!不然可不給你抱了啊。”
“嘿嘿嘿。”晏姝一臉無賴地嘿嘿一笑,將小葡萄抱得嚴嚴實實的,“流螢,別這樣嘛,我這是喜歡葡萄的表現。”
沈流螢瞟她一眼,“那怎麼沒見你天天把小紅豆咬個遍?”
“我的紅豆哪裡有葡萄這兄妹仨這麼可愛招人疼?”晏姝邊說邊死死盯着小葡萄腦袋上的兩隻毛茸長耳朵瞧,用一種喜愛得緊的口吻道,“我的紅豆又不是小兔子,又沒有毛茸茸的小長耳朵,哎呀流螢,我忍不住了,我又想咬一口!”
沈流螢當即將小紅豆放在牀上,而後飛快地從晏姝懷裡將小葡萄搶過來,誰知她纔將小葡萄搶過來,晏姝便飛快地抱起了小棉襖,一臉得意道:“那我抱我兒媳婦,反正流螢你就一雙手,也搶不過三個娃來抱。”
“我之前怎麼就沒發現小姝你這無賴勁兒跟衛風可真像。”
說到衛風,晏姝的眼神變了變,卻沒有再像之前那般反應強烈。
沈流螢隨即用身子輕輕撞了撞晏姝,挑眉笑逗她道:“喲,現在說到衛風你不跳腳啦?不生氣啦?原諒他啦?”
晏姝紅了紅臉,只是看了看沈流螢,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沈流螢亦沒有再逗她,而是淺笑道:“其實衛風這貨除了之前對你太不是男人之外,其他地方還真是挺不錯的,不過現在他對你倒是好得沒有什麼話說,你眉頭稍微擰擰他就着急得不行。”
“流螢你什麼時候站在他那邊幫他說好話了?”晏姝撇撇嘴,有些不服氣的小模樣。
“我可沒有幫他說好話啊。”沈流螢依舊笑着,語氣肯定,“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若拋開他曾欺負過小姝的事情,衛風這個男人,真的是一個好男人,有情有義,重情重義。
只是,這天下人,既爲人,又怎可能不犯錯?
小紅豆這時咿咿呀呀地叫着,搖搖晃晃地爬到了沈流螢身邊來,沈流螢看着他那張和衛風生得八分相似的小臉,不由將小葡萄塞給了晏姝,將小紅豆重新抱舉了起來,笑盈盈道:“小紅豆,你爹知道錯了,正想辦法彌補你和你娘呢,我們小紅豆也不能沒爹呢是不是?日後要是被人欺負了,你娘自己可打不過的。”
晏姝這會兒正着急地將小棉襖放下而將難伺候的小葡萄抱起來,聽得沈流螢這麼一說,忍不住笑嗔她道:“流螢你說的這是什麼,我的紅豆以後肯定要學武功,要是被欺負就自己打回去!”
“學武功,那也得有好師父來教才行啊,不然學些三腳貓的有什麼用?衛風的身手就很不錯咯,適合給小紅豆當師父,還不用交學費!”
“流螢你的胳膊肘已經不在我這裡了,全都拐到別人那去了!”晏姝一副氣煞煞的小模樣。
偏生沈流螢還要逗她:“小姝你確實那是別人而不是你的人?”
“流螢!”晏姝被沈流螢急得跺了跺腳。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可真是每次說到衛風你就着急。”沈流螢又忍不住輕輕掐了晏姝圓潤的臉頰一把,就像晏姝總忍不住想咬小兔子一口一樣。
沈流螢收回手後繼續逗小紅豆玩,將他放到牀榻的最角落,然後等着他樂呵呵地爬過來。
小紅豆腕上鐲子的小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其實,我不是怕紅豆沒有爹日後被人欺負了去,就算沒有爹,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的小紅豆的。”就在沈流螢接過從角落爬到了她面前來的小紅豆時,晏姝抿了抿脣,輕聲道。
沈流螢卻沒有看她一眼,也沒有理會她,就像沒有聽到她說話似的,只一心逗着小紅豆玩,逗得他又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這小傢伙愛笑,像他爹一樣愛笑,尤其那雙桃花眼,笑起來簡直就是和他爹一模一樣。
“我只是覺得就像流螢說的,他人其實挺不錯的,除了那一件事,我也覺得他他人挺不錯的,書上都說,這世上最難求的便是重情重義的人,我覺得他是這一種人。”晏姝又道。
“所以,他值得你去愛,對麼?”沈流螢本是對小紅豆笑着,忽地轉過頭來看向晏姝。
晏姝又微微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我看中衛風的,倒不是他的重情重義,畢竟我不能從呆貨他們這些兄弟的角度去看問題,我要從小姝的角度去看問題,看看他值不值得我的小姝託付一生。”沈流螢又將小紅豆放到了角落裡,又等着穿得圓滾滾的他朝自己爬過來。
“我看中衛風的,不僅是他的重情重義,而是身爲一個男人,身爲一個帝王,他願意在你的面前放下他所有的身段。”這足以證明,衛風心中有小姝,他願意認錯願意改錯甚至願意彌補,用餘生來補償,足夠了。
“哎唷我的小紅豆呀!”沈流螢伸出手點點小紅豆的鼻尖,笑得愛溺道,“你那自己把自己折騰死的賤爹可終於得到你孃親的原諒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咯咯咯——”小紅豆笑着就往沈流螢懷裡撲。
兩個女人和孩子玩了兩刻鐘左右,沈流螢便叫乳孃來將三個小兔子連同小紅豆一齊抱走了,沒有了孩子的笑鬧聲,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陡聽得暖爐裡的炭火發出了“啪”的一聲,飛濺出了十數火星子。
晏姝面上的笑容不見,被憂愁所取代,只聽她問沈流螢道:“流螢,他們這一次出去”
晏姝本是想問他們是不是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可她卻始終問不出口。
“會回來的。”沈流螢看向透着明亮的窗戶,聲音輕輕卻肯定,“都會好好地回來的。”
只是,他們卻必須要經歷了悲傷與苦痛,才能回來。
*
雲夢山,望雲觀。
無道真人此時正站在清心閣裡,站在那以劍布着整個雲夢山誅妖屏障的屋子裡,站在無心真人面前,面色寒沉如霜,他看着無心真人的眼神也像利劍一般冰寒,彷彿他在看着的不是自己的小師弟,而是一個敵人。
只見一屋子的劍東倒西歪,已不再是原本佈陣一般的模樣。
無道真人冷眼看着無心真人,冷冷質問道:“師弟,這便是你修復誅妖屏障修復出來的結果?”
“是。”無心真人面色平靜,不急不慌地應了一聲。
“我再問你一次,這便是你修復誅妖屏障修復出來的結果?”無道真人眼神冷到了極點,聲音亦然。
“是。”無心真人答案未改。
“啪——!”無心話音才落,無道真人手上的拂塵便狠狠刷到了他臉上來,不僅刷紅了他的臉,那一根根如鋼線般的白羽更是將無心真人的臉刷出了一道道血痕來。
“師弟,你竟膽敢欺騙於我。”無道真人看着無心真人滿是血的臉頰,非但沒有不覺後悔憐惜,反是將手中拂塵再次指向無心,“這誅妖屏障,你根本沒有修復。”
無心不語,他面上依舊是那冷冰冰好像沒有情感似的神情,他也沒有心虛愧疚地別開眼,相反,他毫無畏懼地迎着無道真人森冷的目光。
無道真人手中的拂塵再一次刷到了他一臉來。
無心沒有閃躲。
這一次,他的拂塵不僅再一次劃開無心臉頰上的皮肉,更是傷了他的眼!
血水從無心眼中臉上流出來,使他這左半邊臉頓時變得血淋淋。
“那些於世不容的妖究竟給你們都灌了什麼**湯,竟然使得你們一個兩個的全都向着他們,不惜拿整個人世的平和來玩笑!”無道真人怒不可遏,“說!爲什麼!爲什麼沒有按照我的意思將誅妖屏障修復!?”
“因爲我不想。”無心真人看着無道真人充滿了憤怒的眼睛,冷冷地平靜道。
無道真人瞳仁驟然緊縮,“不想?”
“因爲我不想這望雲觀再存在於這世上。”無心真人道得緩慢,字字句句道得清晰,好像擔心無道真人聽不清似的。
“身爲望雲觀弟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無道真人看着眼前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師弟,就像看着一個從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
“我知道。”無心真人面不改色。
“所以你沒有將蒼龍古劍帶回來,是不是?”無道真人的瞳仁縮得更緊,“誅妖屏障之所以崩毀,其實不是元祁所爲,而是你所爲,是不是?”
“不,蒼龍古劍不是我故意沒有帶回,而是我根本沒有本事帶回,誅妖屏障也非我所毀。”
“那你爲何想要毀了望雲觀?”無道真人攥着拂塵手柄的手緊到幾乎要將那手柄給捏斷。
無心真人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頭看向了前屋方向,看向元祁這些日子所坐在的窗戶前的那張桌案。
釘在窗戶邊的鐵鏈仍在,桌上的筆墨紙硯也仍在,只是那腿腳不便的元祁,卻已不在。
方纔無道真人進到清心閣來的時候,他還在,現在卻已不在。
看到已然沒有了元祁身影的前屋,無道真人渾身開始發抖。
無心轉回頭來看他,像是感覺不到痛苦似的淡淡道:“師兄,當初是你將我撿回來,求師父收我爲徒,是你收養了我,所以一直一直以來我都很聽你的話,哪怕你讓我做的事情不對,我也從沒有說過不字,哪怕你殺了我最心愛的人,我依舊尊你爲師兄,依舊聽你的話,可如今,你卻打算連我那可憐的孩子都不放過。”
這些日子,他之所以將元祁那孩子囚在他身邊,不是爲了防止他再綁着元晴做些什麼有害望雲觀的事情,而是爲了防着掌門師兄傷害他。
近些日子的相安無事,他以爲掌門師兄其實根本就沒有想要傷害元祁的打算,他便一心一意地研究着如何將誅妖屏障修復,可——
他終究是想錯了掌門師兄。
他是真的想要將他變得無心,就像當年他和師父對待二師兄那樣。
他說過的,無論如何他都會保護那個孩子的。
當初他保護不了他心愛的人,他不能連她留給他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爲此,他不惜與妖合作!
只要能讓那個孩子平平安安,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做得出來!
既然這個望雲觀容不下他的孩子,那就毀了這望雲觀又何妨!
“本不當來到這世上的人,只會亂了你的心而已。”無道真人死死盯着無心真人,“留來何用!”
“所以,不聽話的我,於掌門師兄而言,又留來何用?”無心反問無道真人,語氣裡是深深濃濃的嘲諷。
“是啊,不聽話的你,我還留來做什麼?”無道真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面露悲傷之色,可也就在他說這一句話時,他手中硬如根根倒刺般的拂塵捅進了無心的胸膛。
血從無心嘴裡流了出來。
他還是沒有躲,就像他明明可以離開這望雲觀卻沒有離開一樣。
“看到你這麼乖乖地站在這裡,我真是不知道你究竟是聽話還是不聽話。”無道真人聲音冷冷,面上沒有一點心疼不捨之色,更是毫不猶豫地將拂塵從無心身體裡抽了出來。
無心真人倒在地上,血水暈了一地。
他總是很聽話,他以爲聽話就能保住他想要保護的人,他以爲聽話就是報了掌門師兄的養育之恩,所以他從不曾違背過掌門師兄什麼。
這是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
他的命是掌門師兄給的,如今,還給了他,沒什麼不對的。
只要他的孩子好好的。
他死又何妨。
“掌門,掌門!妖軍”就在無道真人走出清心閣時,一名道士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妖軍衝上雲夢山來了!”
雲夢山中,元祁伏在一人背上,看着周圍自己熟識但此時卻以劍圍指着他欲取他性命的同門師兄弟,震驚不已。
揹着他的人依舊在往前跑,根本不在意周圍的殺意,就在那些劍皆朝他們二人指來時,林中忽掠出數人,擋住了對方的劍!
卻見這些人手中的武器,竟煥發着幽藍之光!
元祁震愕,這是——
“放心!我既答應了那個冷道人將你安然無恙送下山,就一定會將你安然無恙地送下山去,送到我們殿下那兒去!”
與此同時,一隻灰黑色的小麻雀撲扇着翅膀飛到元祁身旁來,忽爾化爲人,噹啷一聲擋開了朝元祁背部飛來的劍!
就在元祁驚得回不過神來時只聽化爲人的小麻雀道:“放心,我們妖最講信用!不會傷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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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三更,明天的更新到晚上來看爲妥。
完結通知明天正文故事便會進入大結局,以往寫大結局都會請上那麼兩三天的假來寫,這次就不請假了,我拼力碼就是,這幾天肩頸疼得厲害,加上這幾天的章節內容不好碼,坐在電腦前都是一種頭疼發暈的感覺,我已經盡力在更新了。
關於完結,很多姑娘都覺得“好快啊”“這麼快就完結了”,其實不快了,去年8月1號開文,9月22號開始連載,連載的時間差一個月就滿一年了,這一本文我算是達到了我自己的一個突破,連載開始到現在只請過兩天假,更新量也比以往我的任何一本文都要多,兼職的龜速碼字機傷不起!題外話裝不下太多的字,明天的題外再接上,也不單獨開一個章節來裝這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