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祁承璟說話,百里清如微微一笑,臉上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波瀾,行了禮,便直挺挺的出了御書房的殿門。
青嵐一直在外面守着,看到百里清如出來,擔憂的神情越發的明顯,“皇后娘娘,您怎麼哭了啊?”她一面說,一面拿出手帕小心的替百里清如擦拭着。
百里清如伸手接過手帕,看着上面被淚水暈開的痕跡,自嘲道,“是啊,我怎麼就哭了呢?”
都說陽春三月萬物復甦,可百里清如站在這生機勃勃的御花園中,望着這滿園的春色如許,卻頭一次覺得冰霜附體,冷意森然。
她忽然便有些累了。
苗疆果真派了使者過來,不過兩日,便已經到了京城。
將人接到了驛館,便有侍衛傳信至宮中,卻是四五個女使者。因此,祁承璟便下旨,命皇后代爲接待。
百里清如對此倒是有些歡喜,畢竟現在已經過了葉漣漪的產期,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從使者的口中打探葉漣漪母子的消息呢。
第二日上午,接風宴便設在了坤寧宮的長慶殿。聽聞苗疆使者已到殿內,百里清如頓時帶着白芍青嵐過去,卻不想,來人倒是一箇舊識了!
“見過皇后娘娘!”琉璃當先行了禮,卻被百里清如一把握住手,歡喜的笑道,“怎麼是你來了?你家小姐好不好,孩子好不好,現在她們二人的狀況如何?還有還有,那邊的吃食可還習慣?”
百里清如一連問了一大串,直叫琉璃有些哭笑不得,卻不由自主的溼了眼眶,她一一回答,“小姐現在好着呢,正月十八的時候生了一個千金,母子均安。小小姐由族中長老取名爲阡墨,現已接任聖女之位,因着小小姐年紀小,故此苗疆大小事務暫且由小姐代管。此次聽說皇上登基,小姐對您放心不下,因着她不能隨意出苗疆聖地,因此命我前來道賀,更是爲了看看您過的好不好。”
聽完琉璃的話,百里清如連連點頭,“好,她好,就好。”知道葉漣漪好,她頓時放下了一顆心,可隨之而來的,便是些許的難過。葉漣漪在苗疆,不能隨意進去,在這交通落後的古代,她們姐妹怕是這輩子都難再見面了!
琉璃見百里清如有些傷感,忙的轉移了話題,說起了苗疆的風土人情。其他苗疆的使者見皇后和顏悅色,也不由得放了心,她們原本還擔心這皇后擺架子,不好說話呢。
待得吃完飯,百里清如親自將她們安排在了長慶殿的流水閣,安頓好之後,又喊了琉璃一同回自己寢宮聊家常。
進了寢殿之後,琉璃一收先前的笑意,擔憂道,“皇后,您現在好麼?”她此次前來,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這句話,卻是葉漣漪要問的。
百里清如微微一愣,勉強笑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琉璃嘆了一口氣,道,“皇后別看咱們苗疆遠在千里之外,可其實京城的消息,至多不過五日,便會一字不落的傳到咱們的耳朵裡。所以,您的遭遇,咱們也都清楚了——未央宮那位,據說最近很得寵啊。”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這事兒,你們都知道了啊。”百里清如苦笑一聲,
又道,“倒是讓你家小姐擔心了吧?”
琉璃拿出一封信,道,“小姐從知道這個消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當夜就生了。因着離預產期早了些時日,那夜可是折騰壞了。好在小姐吉人天相,母子均安。後來,京城中的消息源源不斷,小姐就坐不住了,一定要親自進京來替您出氣,咱們苦苦攔了許久,最後還是我主動請纓,說要作爲使者代表來爲東萊國皇帝賀登基之喜,小姐這才答應了。”
琉璃一面說,一面將手中的信遞給百里清如,道,“這信上是小姐想對您說的話,只一封信,她整整寫了三天,開始的時候不滿意就撕掉,最後眼看我們出發日子臨近,她才寫出來的。”
百里清如接過,細心的打開,待得看到第一行,便不由得溼了眼眶。
只見上面寫着,“清姐,知你近來不好,漣漪心如火烤,百般煎熬,恨不能插翅赴京,爲你一討公道。明珠蒙塵,皎月被覆,早知如此,可悔當初?......”
將一封信看完之後,百里清如方纔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這世間女子,疼我知我之人,真心實意待我之輩,怕只有連翹和漣漪了。”
葉漣漪在信上說,若是百里清如厭倦京城,苗疆隨時歡迎,且她還附上了苗疆的苗人令,苗人令一出,所有苗疆在外之人均會聽命,她這等於是將自己和苗疆的底牌都送給了百里清如,只爲百里清如有朝一日落難,還能有人拼死護她周全!
百里清如心知她這般做定然揹負了很大的風險,便將苗人令重新交還給了琉璃,道,“將這令牌收着吧,只是莫叫你家小姐知道。這等重要的東西,若是被苗疆其他人知道了,定然對她地位有莫大的影響。但是若是她知道你拿了回去,心中也肯定會不安。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收着,明白了麼。”
琉璃自然知道此事重大,小心收好之後,又與百里清如說了一些新出生小小姐的事情,二人的情緒方纔好了一些。
苗疆的使者不過待了三四日,便啓程回去了。偌大的坤寧宮中,便又重新恢復了以往的冷清。
祁承璟已經連續好些時日沒有傳召過百里清如去御書房一同問事,百里清如便安之若素的處理後宮大小事務,閒暇的時候,便與秦王一同唸書。她最近迷上了資治通鑑,一天下來,倒有四五個時辰泡在了上書房。
只是,百里清如卻不知道,她的所作所爲,一字不漏的都被祁承璟派的人監視了下來,且不久之後,就會傳到祁承璟的耳朵裡面。
祁承璟想,他大概是愛上這個聰慧可人的皇后娘娘了。從先前的嫌惡,到後來接觸中的欣賞,這姑娘便一步一步的走進了自己的心。嬌媚如淑妃,現在卻是越來越讓他索然無味了起來。只是,他心中存着疑問,便不敢再明目張膽的接近百里清如,以防生變。
百里清如雖不知祁承璟的所作所爲,但她卻經常可以得知他都做了什麼。知道這半個月以來,祁承璟都沒怎麼去過淑妃的寢宮,而是歇在御書房之後,百里清如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許多。
她隱隱有種感召,似乎祁承璟的狀態,正在慢慢的好起來。這是一個好
現象。
然而,未等她的預感成真,坤寧宮中卻迎來了一道晴天霹靂!
坤寧宮中的宮人大大小小的跪了一地,爲首的正是梳妝完畢的百里清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百里連赫通敵叛國,勾結亂黨意圖謀反,罪無可恕!聖上宅心仁厚,念其曾有從龍之功,因革職削爵。百里朝淵身爲武將,不知報效皇恩,愚昧糊塗,革職查辦,百里家上上下下三十八口,皆流放邊疆,終生不得回京!皇后身爲一國之母,心胸狹隘,德行不足,送至瑤光寺削髮爲尼,終生不得下山!欽此。”
順公公收了手中的聖旨,一臉凝重的看着這一地的人,又打量了眼有些呆滯的百里清如,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皇后娘娘,接旨吧。”老實說,他其實很尊敬這位皇后娘娘,只是,聖上的旨意以下,任憑誰,也是改變不了的。不能抗命,那就只能順命了!
百里清如望着眼前紅衣太監手中的詔書,突然覺得那上面的明黃色分外的扎眼。她顫抖着聲音,張了張嘴,良久才問道,“皇上他,可還有什麼話說?”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直叫她整個頭腦都是發昏的。明明他們之間在好轉不是麼,爲何一夕之間,便有了這麼一道旨意!通敵叛國,多麼可笑的理由。百里家滿門忠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兒!
不,這一切一定有那裡不對!
百里清如猛然起身,便要向門外跑去。身邊的侍衛眼明手快的攔下她,順公公無奈道,“皇后娘娘,您現在不能出這個門啊!”說着,他又看着青嵐和白芍,厲聲道,“你們兩個,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扶着你家主子!”
青嵐白芍二人早已滿臉淚水,聞言,慌慌張張的起身攙着百里清如,輕聲道,“主子,娘娘,您別這樣子!”
百里清如一把推開兩人,劈手奪過順公公手中的聖旨,打開來一字一字的看過去。那上面的每個字她都認得,可是,那些話串連在一起,怎麼就那麼陌生呢?
半晌,她方纔擡起頭,木然的問道,“除了這個聖旨,他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麼?”
順公公低下頭,不敢直視百里清如的眼睛,道,“皇上說,讓娘娘您一路小心,去了瑤光寺,要拋下凡塵俗事,青燈古佛一生,未必不是好事。”
“本宮知道了。”百里清如合上聖旨,手指輕輕撫過,再擡眼的時候,面上已經一片平靜,“回去告訴皇上,就說,百里清如,遵旨!”
說完,她將手中聖旨扔給白芍,轉身便進了寢殿。
青嵐說了聲,“見諒。”便急急的進了寢殿,追百里清如去了。現下她的情形看着很不好,青嵐心中着實擔心的緊。
白芍將聖旨卷好,心中憤恨,臉上也沒了好表情,道,“順公公請回吧,現下主子已經不是主子,您身份高,還是回去服侍皇上吧!”
見狀,順公公有心說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說了句,“白芍姑娘去吧,若有雜家幫得上忙的,您只管開口。唉!”再次無奈的嘆了口氣後,順公公便帶了一衆小太監離開了坤寧宮,只是門口,卻終究是多了一隊侍衛把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