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終於見了我的真面目!好、好、好!”
紫靈喃喃自語的低沉着連說三個‘好’字,一個字是心傷,一個字是自嘲,一個字是絕望。長袖一拂,在楚非晠反應過來之前,早已遁走。
待得楚非晠反應過來,直覺事情不對的時候,紫靈已經在坐在一隻巨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血紅色飛龍身上,一個瞬移不見了蹤影。
瞬移,是成年神族修爲大成之後的一個技能,功力越高,瞬移的空間也就越高。算起來,千歲的楚非晠自然沒有成年,也就沒有這個能力。一時間呆立在原地,木然不知所措。
他的臉原本就沒有表情,大家都難以從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思。這時賬外衆人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但見了他急匆匆的追着元帥除了大帳,也都不以爲意。只有妖族的大長老、白狐一族的萬年雪狐見他神色有異,踱步走了過來。
“魔族的將軍大人,老朽是不是能問問——你對我們的前妖族大統領、現任的西路軍大元帥、我們尊貴的紫靈神君大人做了什麼?”
妖族一向是最護短的種族,萬年雪狐眯着的小眼睛裡毫不掩飾它的敵意。
看了它一眼,一向沉默寡言的皇子殿下沒有回答。
“是因爲主上和勾陳大帝的事情。”原本應該去執行秘密任務,卻不得不放棄的極樂羽走了過來。
“還是【那件事情】吧?大統領與我們君上牽扯在一起的從來只與晴和宮主有關。”白狐狸摸着它那沒幾根的鬍鬚。“那麼,這和這位將軍大人有什麼關係?”
“我也正想知道。”極樂羽有着服侍表面豪爽實則個性別扭如叛逆期小孩兒上萬年之久的經歷,能和這樣個性的主子處得默契,自然有着幹練精明的睿智,以及習慣在主子無理取鬧時退讓的好脾氣。這樣一個好脾氣的人看着七皇子,言語裡已經鍼芒畢露,“我記得,你曾經以神族的尊嚴立過誓——將對我們的主上【一心一意,千秋萬世,至死不渝】。我應該沒記錯不是嗎?可是,你竟敢讓主上傷心——就因爲主上要殺勾陳大帝?!”
楚非晠沒有回答。
但是懊悔與自責纏繞着、啃噬着他地心,從那雙不善於表達感情的雙眸,到顫抖着不知如何可以挽回那一小步的雙腿。
“你們魔界人,怎麼知道我妖族的心思?”瞥了一眼年僅千歲的小魔族,白狐狸摸着鬚子冷笑。
分明就因爲這個人冒犯樂大統領,害得他們敬愛的紫靈神君傷心,但也只有這個人,才能追回他們的紫靈神君大人。解鈴。還須繫鈴人。
“我們妖族,由至情至性的紫靈神君大統領一首建立,是最接近神族理念的種族,在我們妖族中,陰邪者有之、狠厲者有之、無情者有之、良善者有之,然無一例外地,都是一旦動情。再無更改!紫靈大統領要殺帝君,所實話。我們這些屬下,其實也早就想這麼幹了!你倒是爲何?”
楚非晠說不出話來。他其實。已經隱約知道答案了……不,其實,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他應該是最明白的,因爲。他也正是如此啊!
雪狐繼續道:“只因爲,他活着纔是最大的痛苦和煎熬。其實,君上早就想追隨晴和宮主而去,但卻又因爲晴和宮主去世前的話而不能輕生。紫靈神君也是不得已。纔會這樣做,否則,你以爲,像紫靈神君那樣善良、心軟似水的神人,又怎忍心設計自己姐夫的性命?”嘆一聲氣,帶着自責,“也是我們這些做臣子地,拘泥於君臣之禮,自私的因爲害怕擔上謀害君上地罪名,而讓君上依舊過着比紫火烤煉元神還痛苦的生活。”
——是這個原因?不是那些傳言?
是了,他應該知道,她雖然喜歡無傷大雅地玩笑,喜歡時常對他惡作劇,但卻不曾騙他,從不!
然而他竟然對她的感情有所懷疑…….
戰場的瞬息萬變並沒有給這些將領們繼續兒女私情的時間。慘烈地戰鬥幾乎是在一瞬間席捲了對峙數年的西域戰場。整個戰場上的形勢呈現的事態與紫靈神君預料地一般無二——就軍事才能上,紫靈卻是無可挑剔,更不負她妖族大統領與仙界大元帥的名氣——天界的三方守衛聯盟與外神族的三方侵略大軍的打了數十天不眠不休的戰鬥之後,即使是不需要吃飯睡覺的仙人們也疲憊不堪,敗退,雖然越來越多的天界人好無畏懼的倒在戰場上,依舊不能改變這個結果。
兩軍交界處,極樂羽長槍立地,所站之處,無人敢近身。只見他槍尖點地,已達三清修爲的氣勢外放,讓整個戰場的人都能感到這女副將身上的殺氣。
她的身後,是數千身穿黑金色武士服的精兵,都是清一色的近衛軍,是紫靈神君的親信,如果不是紫靈神君遇險,他們的生命是不會放在這樣力量懸殊的境況下遇險。
他們或騰空,或立地,全體散開,以一種不規則的站位,形成一種神奇而強大的陣法,每個人的視死如歸——他們的眼神中透露着他們準備隨時自爆,如同這些外神族從前遇見的某些天界兵將——這讓這陣法顯得更加的巍峨高大。
衆人見了紫靈神君的近衛軍神威,勝利在即也不免覺得難纏,都不願自己的兵馬損耗在無謂的戰鬥中,於是叫使者傳言道:“天界的人便是如此,大敵當前還能內鬥。不是我們滅了天界,而是天界自己滅了自己。你獨自一人,縱使法力已達三清,又能改變什麼呢?聽說你是妖族,若是束手就擒,交出內丹,我們留你全屍,元神不滅,還能有轉世的機會!”
極樂羽堅定而不屑的大喝:“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需馬革裹屍還?今日誰敢傷我主上,且先問問胡奶奶手裡的槍!?!”迴盪。蕩氣迴腸,
讓鬚眉。
——我今日死了,我極樂一族只要血脈未斷,便讓我的後輩代我侍奉主上吧!
自己這看似纖細的雙肩,或許不能挑起天界的西方戰場,但至少,能讓爭取一個楚非晠帶着主上回去天界深處的魔界的時間。那妖族的【至寶金印】已經被往人之城地使者拿回去求援了,紫微大帝應該會又辦法阻止吧?雖然極樂羽不懷疑哪個人會爲了自己的不低藐視這時間的一切人和事,但先神帝託付給她的這個天界。她是斷然不會任由其滅亡的。
主上元神震盪,能不能保住性命還不知道,所以,她一定不能退!一分一毫也不行!
——紫微,你本有【神衍算】之術,依舊讓我主受此重傷,希望你記得。今日你欠我家主上的,來日。定要保我主上安慰!
——主上,今後極樂羽不能服侍你了。你保重!.
一條長約數百米的巨大飛龍在虛空中飛馳。
靠在七皇子懷中的紫靈閉目不語,如果不是用手捂住不住散發着黑色煙霧的左胸口,幾乎和睡着了沒兩樣。
楚非晠看着紫靈,臉上地表情繃得緊緊的。確實說不出話來。這一路上,從重逢到現在,由始至終,紫靈神君都沒有對楚非晠再說過一句話。他原本就是寡言之人。對方故意冷漠,他更加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甚至猜想,若非是紫靈神君虛弱到連坐裡也都困難的地步,斷然不會讓他這樣抱着。
快到人界仙界魔界三界的交界處時,一道翠綠色的光朝着紫靈神君飛來,並在離她大約十米左右的距離停止,然後幻化爲一個黑色長髮的少女地模樣。
“親愛的小姨,我和我地部隊在不周山接應你。”
“主上——”丹紅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龍腹語】是龍族在化身龍型地天生能力,“我們要去不周山嗎?”
軟而虛弱的聲音中透着斬釘截鐵,“去人界的南瞻部洲。”
勾陳大帝因何而死?她還有什麼臉面見她唯一的侄女?就算是逃避也好,現在地她不想見到鳳舞九天。
“…只是絕對的服從。
但沒走多久,就見一匹白色的天馬迎面而來。
丹赤炎張口一聲龍吟,遠處地天馬頓時晃了兩晃。若不是騎手展開的法力保護並且不斷安撫,這批神情有些萎靡的天馬說不定當時就要暈過去。
“來者何人?!”渾厚而沉穩的龍語遠遠傳了出去。
“下臣東方六羽,舞天公主的侍衛長,見過紫靈神君、睚眥將軍!”
“原來是極樂的小外甥。”紫靈神君輕輕在身邊的龍鱗上拍了拍,丹赤炎便收起了防禦,讓東方六羽靠近。
“神君,我家主上與紫微大帝聽聞神君傷了元神,特命下臣拿了丹藥過來。”
紫靈神君極度不適的身體不想過多說話,只是“恩”了一聲,一個乳白色的玉盒便從空中飛了過來,穩穩當當的落在楚非晠的手中。
紫靈神君很清楚,這東西肯定是紫微從神帝留下的神丹中翻出來的救命真品。但是,正如同紫微瞭解她一樣,她也是這世界上最瞭解紫微大帝的人。這對雙生子雖然觀點,原則,乃至於性格都完全不一樣,但畢竟是雙生子,與生俱來的有了解對方的明銳。
紫微喜歡做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神衍算也限制了她,使得她不能隨意的行動——她的每一個行動都有可能牽連到別人的命運。所以紫微做事從來就是很有目的性,用貶義詞來形容可以說是“居心叵測”,用好聽點的詞語是“謀定而後動”。她的一句話,一個動作,或許都帶着深意,在對鳳舞九天以外的人說話都很精簡。
平白的送這神丹來,而且憑感覺就能感受到那盒子中封印的強大神力,比起一般的神丹都要珍貴得多,或許現在這個沒有神帝的天界僅僅只剩下這麼一顆了。自己的傷勢雖然眼中,但好生將養,配上自己收藏的丹藥,也是沒有大礙的。然而紫微大帝竟然將神帝留下的東西給她——紫靈神君可不會以爲那位孿生姐姐是心繫自己這個妹妹而不惜浪費一個獨一無二地丹藥讓自己快些好起來。
紫靈淡淡問道:“那神棍可有什麼話對我說?”
“神君,紫微大帝說,這丹藥加上那批命。算是謝謝神君這幾月來保管【至寶金印】。紫微大帝還說,知道您不願意去不周山,今後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恐舞天公主思念,想請神君送個物什作爲紀念。”
話音未落,紫靈神君的雙眼猛然睜開,兩道精光自眼眸中射出。
“原來如此,紫微,哼。你想就能抵了我的人情?我果然差你一籌!但我們姐妹,也不知誰更辛苦些!”
東方六羽不動聲色的騎着天馬侍立在旁,平靜的等着紫靈回話。
“東方六羽,你是知道的罷?”突兀的,紫靈神君爲了一句沒前沒後的話。
“是!下臣知曉一二。”東方六羽卻明白紫靈所指。
“旁人呢?”
“只有我與狐叔知道,旁人不知。”
“……也好!別讓旁人知道,否則。小舞天這妖帝的位置坐不安穩。”紫靈沒有捂住傷口地那隻手從腰間扯下一枚玉簡,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金色的:.:.v|在這玉簡了裡。若有不服小舞天的,就將我留在玉簡中的信息給他們看。去吧!”
“是!”東方六羽向紫靈神君發自內心的給了一個尊敬地謝意,轉身趨馬離開,向不周山方向而去。
“慢着!”不知何時。那把黝黑的神器長刀出現在楚非晠手中,伴隨着出慍怒地喝聲,“元丹留下!”
東方六羽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望向紫靈神君。
紫靈
聲。第一次對楚非晠開口,手放上楚非晠握劍的那背,道:“讓他去吧!這神丹足以治好我的傷,那元丹,於我已經不重要了。”
“可那是你的本命元丹,你是萬年的修爲都在其中……”
“修爲沒有了,再修回來就行了。東方六羽,你只管去吧!就說我已經決定轉世輪迴,原因,紫微會向她解釋。”
“是!”東方六羽也懼怕睚眥這出身魔界地殺神,不敢停留,飛也似的跑了。留下皺着眉頭等着紫靈看的楚非晠。
紫靈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人對她生什麼氣?現在是她還在生他的氣好不好?那時候原本被這人氣得傷心絕望了好些天,可他竟然還敢直愣愣地跑來站在她面前,什麼也不說的看着自己。
她現在有些理解,那個脾氣好到不行的晴和姐姐爲何有幾次“回孃家”,悶悶不樂的回來行雲宮,而又在每次勾陳那混蛋心急火燎的跑過來接她的時候,什麼也不需要他解釋,就笑得燦爛如花的跟着回妖界,反把紫靈這個正該在妖界忙活的妖界大統領留下行雲宮打雜。
對於所愛的人,也別是他滿含愧疚、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的時候,在這個沒有硝煙卻每行一步,腳下都藏匿着死亡的戰場來,她真的難以生他的氣。
“神人天神就有超於仙人的神力,我自保足矣!”
紫靈一邊說,一邊再次閉上眼睛。
但是“迴避”這樣的方法顯然不適用於楚非晠。即使閉着眼睛,她依舊能感到一雙眼睛投射在她臉上的溫度。
良久之後,睜開眼,那個人心憂的神色依舊。
紫靈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既然如此擔心她,爲何還要讓她傷心?她對他的情意,在她心目中就是那麼柔弱易碎?
“外神族不還要與天界糾纏多少年,小舞天初掌妖界,以後還要帶着妖界繼續抵禦外神族,沒有足夠的神力不行。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沒有受傷,沒有失去神力,那麼,下任的妖帝,是我這個原妖界大統領呢,還是未成年的小舞天呢?我既然不想做妖帝,那便不能給想擁立我的人任何機會。”服了丹藥。”.
青丘之山。
紫靈神君拉開那豪華優雅的卷軸,看着當初沒來得及打開就被丟在一旁的紫微大帝的批命:
“不修今生修來世,煙雨兩相知。”
,表面看起來像是指的神州,又或者是指的凡人,但似乎更像是個地方的名字。這首詩的意思,依舊撲朔迷離。
“這上面寫得太模糊了……”楚非晠擔憂皺眉。
紫靈伸手去撫平緊皺的眉頭,挑挑眉眼,笑道:“雖然這個神棍與我不太親近,但是畢竟是我的孿生姐姐——還是磕頭的結拜姐妹,即使與我總不相合,卻也斷然不會害我。”
“那爲何不寫清楚?”楚非晠的目光在【兩相知】三個字上不住的徘徊。
“不寫清楚,並非不願,而是不能。雖然我不知道神衍算有沒有所謂的【天機不可泄露】的蠢規則,但我知道,至少着神衍算也不是那麼清晰和靈驗——否則,那個神棍也不會因爲擔心天衛大戰會傷及舞天而將舞天關在往人城中,像母雞保護小雞崽兒似的保護着!”
紫靈神君的比喻並沒有讓楚非晠的心情變好,反而臉色更難看了些。
“如此說來,即使又紫微大帝的批命,你轉世的危險也不能避免?”
“不要這樣哦,我的小將軍!這是我的選擇。我也不想,總記得姐夫在我面前自爆的情形,還是,忘了的好……”
“也忘了我?”幽深的,黑曜石一樣的幽深的瞳孔。在掌心中的白晢的手背上輕輕摩擦着,“不要離開好不好……”
“像個小孩子似的……”食指去刮楚非晠的鼻子,而被形容爲小孩子的楚非晠不滿的偏開了頭,指尖便從他側臉的臉頰上輕輕劃下。
“都是因爲我,讓你元神在天衛大戰上受創,才用修爲與紫微大帝換神丹……”
“不是哦!”紫靈笑着搖了搖頭,滑下的指尖在楚非晠的下巴處輕輕的撓着,帶着她的壞心眼,又像是某種曖昧的暗示“這是我的選擇——即使元神無損,也是一樣。這一生有太多的記憶,讓我喘不過氣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來找我,讓我再一次愛上你,我的小將軍……”溫軟的脣瓣貼了上去,是離別的吻。
“如果,這期間,你愛上了別人……”
“我等你!”這句話是貼着她的脣說出來的,她甚至能追溯到那聲音的來源,從冰涼卻又炙熱的脣瓣,從低沉渾厚的嗓音,從嚥下了無數苦澀與甜蜜的咽喉,從真摯神情的心臟,從堅定而忠貞的靈魂。
沒有花哨的甜言蜜語,只有堅決的承諾——我等你!
等待,哪怕永遠!
“呵呵,好吧……”嘴角高高揚起,紫靈挑開了他長袍的胸前的鈕釦,“既然你心意已決……那麼我們來生再見吧!我的小將軍,來世,或許你會見到一個不一樣的我。”
一年,這對於神人來說短暫得如同一秒鐘的時間裡,在青丘之山瀰漫着粉色的空氣中,這一對戀人度過了最後的放縱而快樂時光,直到紫靈神君從這世外桃源的地方消失。
“在主上回來之前,我會看着你,如果你敢變心,我就殺了你!”赤炎淡淡的眼神藐視着眼前的不知在思考什麼的楚非晠。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雲霧覆蓋着整個人界一樣,對耳邊的警告充耳不聞。
良久,他收回目光,問赤炎道:“我是不是太沉悶了?”他記得,紫靈總是笑他是個“悶騷”,表面上冷冷淡淡,實際上是隻披着龍皮的狼妖。“我要不要在靈兒回來之前去人界學學怎麼做個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