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魔王?”
“哈哈哈,正是。”
“栩栩呢?你把我的栩栩藏到哪裡去了?”
“放心,在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前,我是不會傷害他的。”
“你到底想要什麼?”
“怎麼,鬆音道人沒告訴你嗎?我想要的,是你那一百個曾孫子的命!”
“他不是鬆音道人,他到底是誰?”
“這次你錯了,他就是鬆音道人。”那聲音突然邪獰地一笑,“只不過在他的身體裡,還住着你的兩位老朋友——長石道人和石見穿。”
“什麼,你胡說!他們不是已經被度化投胎了嗎?”
“你想的未免也太簡單了,一念成魔,永世爲魔,你們之間的仇怨還未解,他們怎麼會安心投胎呢?還有那個鬆音道人,你以爲他是什麼好人嗎?如果他心裡沒有魔,又怎麼會被邪魔入侵?忘了告訴你了,你的好朋友北玄蔘就是被他親手抓到推向斷頭臺的。這可是我的最新研究成果,讓兩個魔同時入主一個人的身體,魔力更爲強大,想必你已經品嚐到誅心咒的厲害了吧。”
“你這個惡魔,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不放過我,又能怎麼樣?我現在肉身已滅,被困在這裡上千年,還會有比這更壞的懲罰嗎?你不是魔,怎麼會體會到魔的痛苦?在普通人眼裡令人畏懼的肌膚之痛對於我們卻是一種奢侈。一千多年了,我的孤獨誰會懂?那種空虛的感覺讓我暴躁得發狂!只有仇恨和對自由的渴望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我明白了,這幾百年以來的戰爭都是你在暗中挑起的對不對?目的就是滿足自己嗜血的慾望,不可告人的目的!”
“沒錯,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就容易入魔。我的存在,不過是將他們心裡猶如火苗般的小魔變成熊熊燃燒的大魔而已。每一個入魔的人,或嗔或恨或癡或念,他們心懷怨懟,鬱鬱寡歡,是我給了他們強大的力量,他們心甘情願爲我做事。方休,你想不到吧,就連你這個口口聲聲喊着正義的人也做過我的幫兇。那些死在這片沙漠裡的冤魂就是我源源不斷的力量,他們的鮮血終有一日會化作我的筋骨,到那一天,我便會重生,成爲這個世上最爲強大的人,奪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你——!你做了那麼多壞事,活該被困在這裡一千多年!我詛咒你被困在這裡生生世世,永無重見天日之日!”
“方休姑娘,不要如此意氣用事嘛,我們的談判還未開始呢!只要你肯幫我,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成全你和你面前的這位英俊的年輕人,讓你們成爲一對羨煞旁人的鴛鴦伴侶,雙宿雙飛,如何?”
“你的意思是,要我用自己一百個曾孫子曾孫女的生命換我和一醉的幸福?如果我們可以那麼自私的話,一千年前我們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現在呢?”我不屑地一笑。
“好,很好,要的就是你這剛烈的性子,你以爲不配合就可以使那一百個孩子躲過此劫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那羣可愛的孩子們正快馬加鞭趕過來救你呢,現在,你們就安心地做你們的誘餌吧!”恐怖的笑聲迴盪在空中,如同魔咒般揮之不去。
“你做夢!你這個惡魔,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我扯着嗓子破口大罵,直到嗓子嘶啞起來。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要找人通風報信給黃尾和那一百個孩子,叫他們千萬不要來救我。
在這深深的皇陵下面,連個生命都沒有,我該怎麼辦呢?紅鱗啊紅鱗,你現在在哪裡?
“方休,是你嗎?”驀然間,我突然聽見一醉的聲音,隔着長長的距離,虛弱並且清晰。
“一醉,你終於醒了!”
“方休,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們這羣混蛋!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我很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還好,只是感覺身上沒有力氣。”
“是誰把你帶到這裡來的?”
“是鬆音道人——方休,在這熔漿下面藏着一個可怕的惡魔,這些天來,他每天都試圖引我入魔,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嗯,放心吧。”
“方休……”一醉的語氣突然變得頹然下去,“這些天我一直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突然很感傷,感覺自己蒼老了許多,等到夢醒我才發現:什麼皇位,什麼權利,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如今我只想當一個普通人,就算每天爲了柴米油鹽而發愁,至少快樂也會變成一件很簡單的事。”
聽了一醉的話,我不由得也跟着感傷起來,這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嗎?如今的他,委屈得像個犯錯誤的孩子。
“哦?你都夢到了些什麼?說給我聽聽。”
“我夢到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身體,來到了另一個空間,也不知是什麼朝代,在那個空間裡,我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重新遇見了你。那時的你還是一隻紅色的方休鳥,我們朝夕相伴,沒有憂傷地生活,可後來,我們之間突然出現了好多好多的敵人,他們雖然一直在笑着,可卻笑的另人森然,不知爲什麼,他們都千方百計地要把我們分開,將我們之間的美好毫不留情地扯碎。在夢裡,我不停地質問他們這到底是爲什麼,可是沒有人給我答案。”
我不由得盈了眼眶,有如骨鯁在喉,廢了好大力氣才問出一句:“後來呢?”
“後來我夢見你走了,我死了,夢碎了,然後我就醒了,變成了現在的自己。後來,我就再也分不清究竟夢裡的是真正的自己,還是現實裡的是真正的自己。”
“一醉,你可知,這樣的夢,我也做過一模一樣的。”
“這怎麼可能,夢哪有一模一樣的,如果真的是一模一樣的,只有一種可能——剛剛那些都不是夢,而是現實。”說至此處,一醉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方休,之前我好像聽你說過轉世什麼的,真的有轉世這回事嗎?上一世的我是誰?又是什麼樣子的?”
“你真的想知道?”
“嗯。”
“上一世,你的名字叫——藍熠。”我一字一頓地道。
“什麼?”聽了我的話,一醉突然沉痛地呻吟起來。
“一醉,你怎麼了?”此時此刻,我多麼想撲過去抱住他,安撫他,只可惜被鎖鏈牢牢地束縛在那裡。
“方休……方休,我頭痛,頭好痛啊!好像馬上就要爆炸了!”
“一醉,別怕,方休在這裡,不要怕,方休在這裡!”我急得像翅膀粘了水的小飛蟲,拼力扇動翅膀想要飛去他身旁卻只能在原地逗留。
過了好久,一醉才漸漸平靜下來。
“一醉,你怎麼樣了?”
半晌,一醉垂下的頭突然擡起,睜開眼睛的瞬間,一道銳利的目光突然朝我射來,雖然隔着氤氳變形的熱氣仍然具有穿越人心的力量,讓我的靈魂也爲之一震。
因爲,從那道目光裡,我看到了將軍的影子。是的,那樣深邃而又銳利的目光,帶着久經沙場洞穿生死的睿智,帶着歷經陰謀狡詐勘破人情世故的唏噓,這樣是目光,只有將軍纔會有!
“方休,不知爲什麼,我突然感覺身體裡多了一種無形的力量,它在我的身體裡不停地流竄,我不知該怎麼控制它。”
一股無形的力量?我想了想,那一定是將軍的力量,只有將軍纔會使用它。
“一醉,還記得《雁篤》嗎?”
“記得,那是藍熠將軍寫的兵法,我翻了那麼多遍,早已將它倒背如流。”
“那裡面藏着藍熠將軍所悟的修行之道,現在你再把它從頭至尾默誦一遍,看看是否會有所參悟。”
“好。”一醉再次閉上了眼睛,嘴脣微動,半晌又睜開眼睛,“沒有什麼感覺啊。”
怎麼會?我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你就倒着背一遍再試試。”
“啊?”一醉吃了一驚,卻也照做了起來。
片刻,一醉突然攥緊了拳頭,捆住他的鐵鏈突然“嘩啦嘩啦”作響起來,只聽得轟然一響,突然從皇陵頂部掉下無數塊巨石來,巨石墜落到下面的熔漿裡瞬間被融化,熔漿被濺起,屢屢欲侵上我的足尖,那一瞬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一醉,你在哪裡啊,你怎麼樣了?”我拼命地哭喊,就在我感到萬分絕望的時刻,我看見一醉穿越亂石向我走來,一步一步,如此堅定,面上毫無驚懼之色,一瞬間,我已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一醉還是將軍,像是一醉,卻有着將軍的堅毅,像是將軍,卻有着一醉的瀟灑,時間彷彿交疊在一起,在某個契合點,他們合二爲一。那種奇妙的感覺讓時間也變得靜止,讓我的心裡無比安定。
時間在眨眼交睫的瞬間輕巧地度過,只是一個飛身,一醉來到我的面前,離我那麼近,那麼近,近得可以聽得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輕動的喉結,那種感覺,讓我的血液也隨之重新燃燒起來。
一醉什麼都沒說,面上透着一份飽經風雨後的毅然,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停了幾拍,如初遇,如訣別。他一隻手抱住我,一隻手抓住鐵鏈,只是一擰,那鐵鏈的環便錯開來。
“方休,我帶你走。”一醉帶我飛落在地面上,身後的巨石砸落的更加兇了。
“不,我不走,栩栩還在裡面,我要救栩栩!”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拼命睜開他想往回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裡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再做打算,你不想救那一百個孩子了嗎?”一醉用強勁有力的胳膊將我死死地攔住,朝我吼道。
我沒了力氣,也恢復了幾分理智:“好,我們先出去再說。”
一醉扶着我走了幾步,恰好碰到剛剛破解了密道進來的紅鱗。
“方休,你怎麼樣?”紅鱗見了我,急切地道。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一醉見了紅鱗,瞬間生出幾分敵意來。
紅鱗看了我一眼:“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出去再說。”
於是,三個人相挾着一同逃了出去。
逃出皇陵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紅鱗急忙召來通靈鴿向黃尾傳信,告訴他不要輕信任何人。
時光真是奇妙,我永遠不會想到有一天,我、紅鱗、一醉我們三個會坐在同一片夜空之下,圍着篝火看星星。不過,那尷尬的氣氛就可想而知了。
“方休,他到底是什麼人。”一醉面色冷冷的,紅鱗倒是淡淡的一笑。
“他是……我在妖界的朋友,特意和我一起趕來救你的。”
“我不需要他來救,方休,你讓他趕緊離開。”一醉鐵青着臉道。
看到一醉這個樣子,我倒有些怕了,滿臉堆笑,換上循循善誘的語氣:“一醉,他也是好心來幫我們的,我想你們過去可能有些誤會……”
“方休,解釋那麼多做什麼?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自然該以男人之間的方式解決。”紅鱗打斷我,然後望向一醉,“我承認,我是喜歡方休,那又怎麼樣?她那麼好,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來愛,在還未目睹她幸福之前,我是不會放手的,所以,是男人的話就同我公平競爭。”
“住口!方休早就是我的妻子了,她是同我拜過天地的!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她!”一醉突然激動地站起身。
紅鱗也站起身,抓住一醉的衣領,一時間,劍拔弩張。
“你以爲,和她拜過天地的就只有你嗎?”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一醉咬牙砌齒道。
“紅鱗!”紅鱗剛想說什麼,我急得“嗖”一下站起身來,喝斷他的話。
紅鱗啊紅鱗,你要是不小心說出了我們在妖界成過親的事,我可就死定了。
“好吧,看在方休的面子上,看在你是個凡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紅鱗特意在“凡人”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鬆開他抓住一醉衣領的手。
紅鱗垂落的手腕卻被一醉復又緊緊抓住:“有本事,我們一決高下。”
“好啊。”紅鱗笑了笑,彷彿在說,這個凡人怎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一醉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輕蔑之意,心中愈加激憤難平,兩個人就這樣打在了一起。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男人的解決方式?算了,想打你們就打吧,打過就好了。開始的時候,我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在一旁看着,就當他們是切磋武藝了,誰知他們卻越打越兇。
“夠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內鬥!傳給黃尾的通靈鴿也不知他收到沒有!栩栩現在也生死未卜!”
聽到我的聲音,兩人停止了打鬥。
“栩栩是誰?”一醉問道。
“你不知道嗎?栩栩他……”
“栩栩他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親人。”我打斷紅鱗的話道。
紅鱗不解地望向我,好像在問我爲什麼不告訴一醉事情的真相。
不是不告訴,是還未到時候。如果一醉現在知道栩栩是他的生身骨肉,一定會冒死前去相救的,但現在去太危險了。我要他和栩栩都好好的,不希望他們承擔哪怕是一點點風險。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問道。
正此時,空中突然劃過一道亮光,一個小妖落在我們面前,面色顯得有些急迫:“紅鱗護法,不好了,妖界現在正在爲魔界大舉入侵,必須得合四方護法之力才能控制住局面,您快回去吧!”
“什麼?”紅鱗聽了,面色不由得有些凝重,轉回身望向我,“方休,對不起,妖界有難,我恐怕得回去一趟。”
“我明白,大局要緊,你趕緊去吧,只嘆我雖爲鳥王,此刻卻不能爲鳥族出力,留飛白一個人在那裡,你要幫我多多照料他們。”
“放心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次我回妖界,會向妖君報告這裡的情況,順便向妖君查一下這魔王的來歷。你們先在這裡守着,萬不可輕舉妄動,等妖界安定下來我會趕緊回來。”
“好,那你早去早回。”
紅鱗走後,沙漠之上就剩下我和一醉,我看着他的神情有些不悅。
“好了……”我走過去搖搖他的手臂,“不要生氣了,你就這麼不自信嗎?”
“我只是不喜歡你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好,我答應你,以後不理他了總行了吧。”
一醉一把將我攬在懷裡:“方休,我好害怕再次失去你。”
再次失去我?我心裡閃過一陣訝異,難道他將前世的事情都記起來了?這樣想着,我將他抱得更緊了,彷彿自己抱着的是一棵粗壯的大樹。
“方休,我們走吧。”
“走?去哪裡?”
“你中了誅心咒,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整一下,不如咱們去梨園吧。”
“可是,現在我法力有些不濟,恐怕不能駕雲……”
“你不是有玄牝木嗎?這次讓我來試試吧。不知爲什麼,自從在皇陵下面我學了《雁篤》,好像悟到了許多造化的真諦,感覺現在的自己好像可以駕馭很多東西。”
“好。”
我將玄牝木交到一醉手上,他握起它仔細端詳了許久,然後隨手將它丟到空中,它真的懸在了那裡,一醉隨即坐了上去,玄牝木帶着一醉在空中盤桓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上來吧。”一醉向我伸出手。
天啊,我那麼艱難才征服的玄牝木,他這麼容易就做到了!
駕着玄牝木,我們回到了梨園。
回到梨園的時候,我頗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因爲此刻的梨園恰恰是墜滿金燦燦梨子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當日許下的請一醉吃梨子的諾言。
“一醉,這整個梨園的梨子我都送給你了,你可以隨便吃。”
一醉隨手摘下了一個,咬了一口,卻愣在那裡,不置可否。
“味道怎麼樣?”
半日,一醉只說了一句話:“嗯,還是剛摘下來的好吃。”
聽了他的話,我笑了。
相互依偎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聽見外面有喧鬧的聲音,起身一看,果然是他們回來了。
大家看見一醉都一股腦撲上前:“曾祖父,您終於回來了!”
“黃尾,辛苦你們了。”
“到底怎麼回事?”
“一醉被鬆音道人綁架了,我們救出了一醉,栩栩卻被他們擄走了。”
“什麼?栩栩?你先別急,我們在來的路上救起了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或許她可以幫到咱們什麼忙。”
待他們將那個人帶到我面前,我吃了一驚,這不是百草霜嗎?
“百草霜,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休姑娘,我是來找我爹的。”
“你可知,現在的你爹他不是一個好人!”
“方休姑娘,我爹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爲爲邪魔所侵啊!”
“如果不是心魔作祟,怎麼會受到邪魔入侵?百草霜,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不會因爲你爹的所作所爲而對你有什麼看法,你也不必再爲他辯解了。”
“他爲何會有心魔?那是因爲他沒有辦法接受那麼多無辜的蜀良國百姓因他而死!他的心魔就是他的愧疚!那魔王正是利用了他的這個弱點。他已經知錯了,應該受到寬恕。”
“百草霜,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我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可你必須要幫助我將栩栩安全無恙地救出來。”
“多謝方休姑娘。”
“你現在可有什麼主意?”
“我願意首先進入皇陵,引出我爹,然後你們要協力幫我逼出他體內的惡魔。”
“好。”
一切準備妥當,大軍正欲出發,空中卻閃過一個月白色身影,他好像在追着什麼東西。
天啊,是栩栩,他追的是栩栩!
“一醉,快,我們快追上去。”
栩栩在前面飛,鬆音道人在後面追,緊隨其後的還有我、一醉、百草霜和黃尾。一時間,天空變得無比熱鬧起來。
我心裡納罕,栩栩顯然是來這裡找我和一醉的,可現在見了我們爲何還要向前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