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章 身陷囹圄

那是一把漂亮的劍,名喚靈犀,青銅所鑄,劍身一面刻龍鱗,一面刻鳳羽,劍柄刻着流雲。當它架在我的肩膀上,離我的脖頸不到一寸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我當然不是被嚇哭的,我之所以哭是因爲執劍的那個人是將軍。

“你要殺了我嗎?”我沿着劍身轉過頭,凝視着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哽咽地問道。

或許是被這隻感情太過脆弱的冒牌狼妖驚到了,將軍眼底波光微微一動,但又瞬間恢復了冷峻的表情,凌厲地道:“放了他!”

我的身體顫抖着,手也隨之顫抖,最後實在擎不住了,擒住石見穿喉嚨的手一鬆,一道血符就貼在了我的額頭,我便僵在那裡動不了了,只有眼淚還在無聲流淌。

“妖孽,還敢跟我鬥!”石見穿露出一副醜惡的嘴臉,“來人,給我帶走!”

被挾走的時候,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將軍,企圖從他那裡獲取哪怕一絲熟悉的氣息,然而收穫的卻只是無盡的失落。

歷史總是驚人的巧合,我再一次被關進了皇宮的大牢,不同的是,身邊沒了將軍,腳上的腳銬更大更沉了些,還被施了法。

皇上果然財大氣粗,給我安排了一個銅牆鐵壁的高級單間,防火防盜防流氓。

狼血的力量漸漸失效,我開始恢復原本的樣子。

我坐在角落裡,抱着膝蓋,盯着油燈幽微的光亮,感到深深的絕望。如果將軍知道狼妖就是我,我就是方休,還會那樣對我嗎?我本以爲他早就猜出我的身份,可當他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時,我寧願騙自己他不知道我是方休。說到底,我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鳥罷了,或許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個玩物,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方休啊方休,你到底算什麼呢?

什麼都不算。

我斂身而起,輕點腳尖,忽然很想飛,可卻飛不起來。忽然想到一年前的監獄裡我曾經很想爲將軍跳一支舞而不能如願,現在,就讓我把那支未跳的舞跳完吧,不過這次是爲自己跳。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翻飛的紅裙,沉重的腳銬,一個人的悲喜。我不是凰鳥,也無法飛到你身邊。

轉啊轉,轉啊轉,直到累倒在又溼又潮的地面,埋着頭不想起來。

“唉——”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俏的長嘆。

我擡起頭,看見瓔珞嬌俏的身影,那抹豔麗的紅色此時顯得如此熟悉與溫暖。

“公主——”我一下子站起來撲進她懷裡,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哎呀,行了,行了,怎麼說你也是隻成妖了,怎麼還這麼脆弱?”

“可我就是想哭——嗚嗚——”

“哭可以,不許在我身上抹鼻涕!”

“嗚嗚——我又不是鼻涕蟲,哪來的鼻涕——”

“看來這個將軍對你並不怎麼樣嘛!如今我是不能放心把你交給他了。也好,紅鱗只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明天就是歸還的最後期限了,要我說這人間其實也沒什麼好的,走,我這就帶你回去。”

“不,我現在還不能走。”我推開瓔珞,擦了擦眼淚。

“怎麼,你還有留戀?”

“瓔珞,你聽我說,狼妖不是壞人,我之所以進來也是爲了救狼妖,如果我現在走了,狼妖一家就會有危險了。還有,我要求你用女媧石把我繼續變成狼妖的樣子。”

“你瘋了嗎?我聽說他們明日午時就要把狼妖當街斬首示衆。你要是還留在這裡就真的成了替罪羊了。”

“怎麼會成‘替罪羊’呢?最多會成爲‘替罪鳥’,只要過了今晚,過了今晚就好了,狼妖就可以恢復法力了。”

“好吧,那我明天早上再來救你。”

“還有……”

“還有什麼?”

“狼妖的千年大限就要到了,他要是死了,她的妻兒怎麼辦?你可不可以……”

“行了行了,有你這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丫鬟還真是麻煩,真不知道上輩子我欠了你什麼!”

瓔珞取出女媧石,將我變成了狼妖的樣子:“等下我去救狼妖,不能把女媧石給你,你這個樣子只能維持一天。我不在,要機靈些,照顧好自己。”

“放心吧。”

看見瓔珞離去的身影,我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本來我還擔心萬一獄卒發現我不是真的狼妖,那真的狼妖又來不及逃離就完了。

終於可以安心歇息了,一夜無話。

清晨的陽光透過巴掌大的孔隙照進牢房,暖暖的,閉着眼,彷彿這裡不是令人窒息的牢房。狼妖此刻應該已經變成人形了吧,瓔珞會幫他的吧,或許現在他們一家已經離開了這裡,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了吧……這樣的美好想象讓笑容爬上我的嘴角,彷彿幸福的那個人是自己。

監獄的鎖鏈嘩啦嘩啦一陣響,是獄卒來了。

糟了,天已經亮了,瓔珞怎麼還沒有來?我纔想到自己危險的處境。

“快吃吧,做個飽死鬼!”獄卒將一盒豐盛的早餐撂在我面前。

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臨刑前的最後一餐吧,不吃,絕對不吃,萬一裡面下了毒怎麼辦?我拿起筷子,嚥了口口水,復又將筷子撂下。

“嘿,還真不識擡舉,那趕緊上路吧!”一個沉重的枷鎖壓在我瘦小的肩膀上。

“喂,你們要帶我去哪裡?”兩個獄卒將我架起來強行挾出門去。

瓔珞啊瓔珞

,你到底在哪裡,怎麼還不來啊!再不來我的小命可就要不保了。

我被架上囚車,駿馬拉着囚車直向南門奔去,一路上,百姓對我指指點點,朝我扔雞蛋和菠菜。我心想這裡的人類可真熱情,知道我沒吃早飯,還特意爲我準備這樣有營養的早餐,只可惜我沒有鍋,他們的投遞技法也不夠純熟,總是扔到我的頭上和身上,暴殄天物啊!

日頭漸高,南門也變得分外熱鬧,熙熙攘攘,擠滿了百姓。

“殺狼妖!殺狼妖!殺狼妖……”百姓們同仇敵愾,士氣高漲。監斬官歪在椅子上用手指纏着鬍子,面帶微笑,微微頷首,替天行道,爲民除害,深得民心,很威風很滿足。

秋風颯颯,旁邊一棵巨大的楓樹盤虯錯節,紅葉似火,熊熊燃燒着最後的生命,落在地面上又像是滿地的鮮血。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皆布有陣法,並且每個方向都有道士守衛着,瓔珞即使能來恐怕也要被糾纏一會,哪怕是晚一步也來不及了。而我此時法力盡失,根本沒有辦法破陣,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只能祈求天地如來,王母娘娘保佑了。

陽光越來越刺眼,我開始有些眩暈,眼前的人影變得斑駁,喧囂聲鬧的頭都要炸了。

“狼妖是好人!”一個稚氣的聲音。不知是誰突然喊了這麼一嗓子,聲音雖然不大,但因爲與之前整齊的口號顯得格格不入,倒也分辨得清晰。我睜大眼睛找去,只見一個老漢迅速捂住了一個小男孩的嘴巴。

人羣瞬間靜了下來。

大家都在找,是誰這麼大膽子?

“狼妖是好人,狼妖是好人,狼妖是好人……”那個小男孩掙脫開老漢的手,“哇”得一聲哭出來,“要不是狼妖,我和爺爺早就餓死了……”

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何況是這種一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慌。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面面相覷,探詢着答案。忽而又有人道:“狼妖是好人,要不是他,我媳婦早就被那個狗官搶走了,你們憑心而論,狼妖到底有沒有對你們做過壞事?”

——“狼妖做過什麼壞事嗎?”

——“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

——“我只聽說那營造處的剋扣工銀還打死徭役者,結果就被狼妖挖了心。”

——“這麼說,他還是個爲民除害的好妖。”

——“應該是。”

——“對,沒錯。”

經過一番窸窸窣窣的討論,大家終於又達成了一致意見。

“放了他!放了他!放了他……”口號同樣整齊,比先前的還要響亮,高舉右拳,排山倒海。

剛剛還悠然坐在監斬臺前的監斬官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吹了吹鬍子,瞪大了眼睛:“大膽刁民,敢擾亂刑場者,罪同此囚!”人羣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午時已到——,斬立決!”

一個身穿紅衣的彪形大漢站在我身後,吐了口唾沫,掄起手中的鋼刀……看見墜落在地上還在顫動的紅頭令牌,我再次陷入了眩暈,這一暈,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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