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蘇葛氏的書信送到九江,蘇文海的書信已經先到了。
四五頁薄薄的松花紙,加上信皮上的封籤一共不到千餘字。
雲錦裡裡外外瞧了幾遍才把信又遞給蘇葛氏,疑惑地道:“二叔說了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諸事待他回京再議?太子統兵平叛,誰知道哪時哪日才能班師回京?二叔是軍中主薄,太子不回他怎麼能回?雲秀的事兒可等不了!孫家那邊怎麼着也得有個回話阿?按當時訂的日子,這還有七八天……”
“可不是?”蘇葛氏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收起蘇文海讓人捎回來的家書,眉毛鎖成一個大疙瘩,“等他回來那是什麼猴年馬月的事了?孫家這邊也沒人來說個準話,就這麼拖着也不是個事阿!”
“二太太您也不用太擔心!二老爺怎麼也不會拿三小姐終身大事當兒戲的!”墨月捧着硃紅描金五彩祥雲托盤端着粉彩百蝶的茶具進來,把剛沏好的茶放在蘇葛氏身邊的高几上。
瞧見雲錦和蘇葛氏都愁眉不展的,她想了想又勸解道:“興許二老爺心裡已經有成算了,要不二太太您的書信還沒送出去,二老爺怎麼就把信寫回來了?”
燕昭府中沒有管事嬤嬤,原本想着全嬸能幫襯着管些事兒。誰知剛搬過來不久,雲濤就生了一場大病,雲錦捨不得雲濤受苦,就讓全嬸夫婦回帽兒衚衕守在雲濤身邊伺候着。
好在鐵獅子衚衕這邊人口少,也沒有什麼雜亂的應酬,平時雲錦一個人也能管過來。自從她診出有了身孕又被大夫嚴令躺在牀上靜養,內院的事情基本上就全落在墨月頭上了。
墨月原本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規矩禮儀比雨荷還要熟悉。當初又被燕昭重罰了一回,平時辦事就存了十二萬的小心,瞧見雲錦擡舉她就益好地小心。不但把家裡幾個小丫鬟管的服服帖帖的,連狗子娘平時也總在雲錦跟前說她好話。
雲錦也很喜歡她這個聰明勁,索性內院大小事務都交給她。知道墨月嘴嚴,所以蘇葛氏找雲錦商量雲秀親事的時候,雲錦也不避諱墨月,讓她在一邊伺候着。
聽墨月好心勸的這幾句。雲錦忽地眼睛一亮,“難道二叔這幾日就能回來?事關軍機他不能明說,只好字裡行間的暗示着?”
“是嗎?”蘇葛氏轉悲爲喜,忙從袖籠裡把信抽出來,又細瞧了幾遍轉手遞給雲錦,“你快瞧瞧,有沒有你說的那個意思?”
‘雲秀婚嫁之事雖急卻不可倉促間匆忙行事,待吾歸家自有主張。若遇急事可多與侄女婿商議……’剛纔瞧着這句話就有些奇怪,雲秀的婚事蘇葛氏再怎樣手足無措也不應該找燕昭商量阿!蘇文海到底打的什麼啞迷?
仔細忖度這幾句話,雲錦心中越來越疑惑,難道這信裡另有機密是寫給燕昭的?
“去前院瞧瞧大爺回來沒有?若是回來請進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把墨月打發出去,雲錦皺着眉頭對蘇葛氏道:“二叔這封信怎麼看都有古怪。一會讓燕昭瞧瞧,興許能瞧出些什麼!”
若是平常的家信倒也沒什麼,可這信裡說的都是雲秀的親事,蘇葛氏本來覺着有些不妥,可想到這會確實再沒有人幫她拿主意,只好點頭默許。
燕昭進了臥房瞧了幾眼書信,眉頭也微微蹙起來,“這信肯定是二叔寫的?”
“沒錯!肯定是你二叔寫的。”蘇葛氏萬分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字跡絕對錯不了。而且……”
燕昭立刻追問道:“而且什麼?”語聲漸沉。聲音冷下來,多年在衛尉府辦差的氣勢不經意間顯露無遺。
蘇葛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雲錦飛快地瞥了燕昭一眼,接道:“信裡稱呼雲秀都是用的月容這個乳名。這個名字當初重了族長家嫡小姐的名諱,族長就命雲秀改了,除了二叔家裡沒有人這麼稱呼她!”
“這封信我先拿走用一下!三妹的事情二嬸是怎麼想的?”不容分說把蘇文海的信收在懷裡,燕昭歉意地給蘇葛氏斟了杯茶,“你若是想好退親,我明天找個合適的去孫家,即把這門親事退了,也不讓三妹名聲受損。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蘇葛氏眼睛一亮,“真的?”可馬上又黯淡下去,“你二叔說要等他回來再說……”
燕昭大包大攬地道:“二叔那裡我去回覆!現在只看您和三妹的想法。”
“那就有勞侄女婿了!”蘇葛氏長出一口氣,喜出往外地把事情託付給燕昭。雲秀不吃不喝的在家鬧了幾天,孫家也一直沒人露面,蘇葛氏心裡也窩着一團火,恨不得把這門親事退掉算了。可一方面怕雲秀名聲受損,另一方面又怕蘇文海記着孫家那點恩情不同意,這下有燕昭出面,她感覺身上一鬆,千鈞重擔終於放下了。
“你又要強出頭?你有什麼法子即能讓孫家退親又不讓雲秀名聲受損?你可別胡鬧,到時毀了雲秀!”蘇葛氏告辭出門,雲錦立旋瞪了閉目覺思的燕昭一眼。
燕昭睜開眼又笑得像中狐狸,“娘子放心!你夫君我這次可是奉旨行事!”
“誰的旨?”這些日子燕昭天天往養狼的那個莊子跑,回家身上全是臊臭的狼味,他什麼時候接着聖旨的?
有些話此時還是不能多話,燕昭假裝沒瞧見滿眼詫異的雲錦,笑着安慰道:“你放心!用不了半個月,這事就有眉目了。”
既然燕昭把話說的這麼滿,雲錦也不好再深究。倆人又說了會家長裡短的閒話,發覺燕昭明顯心不在焉,雲錦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這次雲錦的預感還真是準確無誤,還沒過五時,太子突然率着大軍從天而降。二十萬兵馬把京城圍了個水滿泄不通。
滿街都是九城兵馬司的人,天龍衛也盔甲鮮明地從宮中出來散在街巷中,瞧見來歷不明白都被抓進天牢,稍敢反抗的當場誅殺。
一天一夜,滿城裡都是人喊鬼叫的廝殺聲,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秋風裡夾着的全都是血腥味。
燕昭也不知去哪兒了,雲錦坐臥不安地躺在牀上。一天一夜也沒敢閤眼。她倒不是害怕有人闖進來,就算沒親眼看見聽墨月的描述她也知道院子裡有不少死士在守着,絕對不會出差錯。按燕昭的爲人,不但她這兒,帽兒衚衕蘇文海他們那裡肯定也派人守着了。
可越是這樣雲錦心時越沒底,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燕昭不會這個時候不見人影。難道……驀地想起蘇文海那封莫名其妙的家書,雲錦驚出一身冷汗。難道太子等不急了?燕昭這是跟他裡應外合?
不管雲錦心裡有多焦急,這樣的日子又足足過了五天,外面的纔沒有了廝殺聲。第七天早上天剛放亮,迷迷糊糊的雲錦就被外面震天響的禮炮聲驚醒了。
“夫人別怕!這是太子登基的禮炮響!”守在牀邊上的墨月忙站起身,扶住面色憔悴的雲錦,“剛剛馬鳴風進來回話。太子率大軍進城了,先帝爺把皇位禪讓給了太子。大爺隨百官一同進宮朝賀去了。大爺特意讓他帶話,讓夫人不用擔心,估計要晚晌才能回來。”
果然如此!
雲錦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歷來皇位爭奪都血腥無比,可這種跟玄武門有一拼的大場面她這一輩子瞧見一回就足夠了!
看樣子塵埃落定,也許燕昭真的可以解脫了,能陪着自已過些簡單清靜的日子!
跟滿臉興奮的墨月不同,雲錦只覺得累得慌。倒不是因爲她身子的原因。只是心裡替那些執着名利的人累得慌,更隱隱地有些憂心曹閣老!
二皇子是個扶不上牆的阿斗,太子冒着逼宮的罵名帶兵馬回城,還犯下殺戮決不會是爲着對付二皇子。
自始至終太子的敵人只有一個——曹閣老!
如今太子得勢了。曹閣老是什麼下場?
拋開他是燕昭祖父的身份不提,那天他在正堂外說的那翻話也深深地觸動了雲錦。他是奸臣也好梟雄也罷,說到底只是一個求不得的失意人而已!
“想什麼想的這麼入神?”
“你怎麼回來了?”眼前光影一暗,燕昭已笑嬉嬉地坐到牀邊。
“我怎麼不能回來?”燕昭故意板起來,可馬上又笑道:“我可是陪着景福宮使回來宣旨的!”
雲錦更加疑惑,“宣什麼旨?”
“笨蛋!”燕昭從懷裡取出玉軸明黃緞軸輕輕展開,遞到雲錦跟前,“新皇已敕封你爲嘉義郡主!因你身子不便,我已替你接了旨。二叔封了右曹員外郎,掌管天下的常平倉。又追封岳父大人爲忠勇義德公,着令二叔回平洲修建義祠供奉!”
“啊?”雲錦驚訝地張大嘴巴,新皇帝好大方阿!但凡替他出過力的看樣子都沒少賞賜。
頓了頓,她忽地小聲問道:“曹……”
伸手撫平雲錦眉心的鬱結,燕昭不待她問完便語聲平靜地道:“聖上封二皇子爲潤德王,在京中開衙立府,並沒有爲難他。至於……曹閣老下落不明,聖上不旨……以謀逆重罪緝拿。”
謀逆重罪?
雲錦心頭一跳,抓住燕昭的手,急道:“會不會牽連到你?”
“不會!我跟他的關係,除了美玉和皇甫崑崙,知道的都死了!”燕昭平靜地笑着,眉眼間卻有抹掩不住的失落。
瞥見雲錦神情落寞,燕昭忽然笑道:“二叔升官加爵位是一件大喜事,你晉封郡主是一件大喜事,岳父被追封又是一件大喜事,咱們家還有一件大喜事!”(。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