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帶着蘇文海出門,一走十幾天毫無消息,雲錦習以爲常,可蘇葛氏卻坐臥不安。
看着像熱鍋上螞蟻的蘇葛氏,雲錦笑道慰道:“二嬸您不用擔心!倆個大活人一起出門還能出事?”
偷眼瞧了瞧雲錦,蘇葛氏猶豫地道:“倒不是不相信燕公……只是……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前些天你二叔還遇上無賴……這眼看要過年了……我怕……”
心中暗歎了口氣,雲錦終於明白蘇文海爲何不把軍糧的事情告訴蘇葛氏了,以她這懦弱性情,要知道蘇文海成了揭露驚天陰謀的唯一證人,恐怕會被活活嚇死。
“是快過年了!”生怕蘇葛氏胡思亂想,雲錦忙岔開話題,“過年祭祖都有什麼規矩?還有其他的都有什麼事情要辦?我年紀小不明白,不如二嬸幫着操持一下?”
“開宗祠祭祖這些事,都是男人們操辦,在平洲時你二叔也只是聽族裡的長輩們吩咐。具體都準備些什麼我就不懂了!至於家裡的事……這個…我也沒什麼章法…”蘇葛氏不安地瞧了瞧雲錦,生怕她覺得自已有推脫的嫌疑。可要應下來,又覺得這事實在難辦。
點頭笑了笑,雲錦也知道自已家裡眼下的情況太複雜。她跟燕昭雖然沒娶沒嫁,可已經訂下了親事,又住在一處宅裡。照別人看來,倆人已經是一家人了!
但是雲錦畢竟還沒出服,倆人也沒拜堂,過年時是把燕昭算做蘇家的客人呢?還是把她當成燕家的媳婦?
更何況還有蘇文海一家人暫住在這裡。按理說蘇文海是長輩,應該主持祭祀。可實際情況卻是他走投無路,投奔到了雲錦家中。名正言順的一家之主倒是五歲的雲濤。過年時到底應該由誰主持祭祀?
還有前院那個性情古怪的墨門弟,死活自稱老太爺,可這位老太爺即不姓燕也不姓蘇,而是姓皇甫!難不成一大家姓蘇的人,大過年的要祭祀皇甫家的祖宗?
雲錦想來想去,也沒想明出一個好主意。又瞧見蘇葛氏侷促不安的坐在那裡。連喝了幾杯茶掩示尷尬。暗悔自已這個話題轉的不合適。忙笑道:“二嬸今天得不得空?您幫我參詳一下被面的花樣可好?”
參詳備嫁繡活的花樣倒是不會出錯!蘇葛氏暗中舒了口氣,忙笑道:“也不敢說什麼參詳,只是聽說燕公買了許多時新的料回來,我也跟着侄女開開眼!”
雖說蘇葛氏膽小懦弱。在平洲一直都是低聲下氣的活着。可畢竟她是長輩,看着她這樣分外地賠着小心,雲錦心中也不好過。
這就是寄人籬下阿!
若她沒有空間鐲。沒有遇上燕昭,沒有陰差陽錯地得到龍家的助力,她跟雲濤是不是也要這樣。依附哪個親戚過日?
見蘇葛氏竟半垂了頭讓自已先前,雲錦忙過去親自扶了她往東廂房走。蘇葛氏神情愣怔,微微扭過臉,用力把眼底的淚意忍下去。
怕繡花時穿的衣裳厚了身手不靈活,東廂房裡已點了炭火。倆人剛到門口隔着簾,就感覺有股熱氣撲面而來,
雲華坐在窗邊正拿着細筆往繡架上描花樣。雨荷站在旁邊一看分線,倆人一邊輕聲細語地說話。
瞧見雲錦和蘇葛氏進門。雲華忙停下筆,笑道:“娘怎麼來了?”說着又給雲錦施禮。
看清楚雲華正在雲錦要繡的被面上畫花樣,蘇葛氏嚇了一大跳,白着臉斥責道:“你怎麼在你姐姐的嫁妝上描花樣?這弄壞了可怎麼好?”
抿嘴笑了笑,拉着蘇葛氏坐下,雲錦解釋道:“是我求雲華妹妹幫我弄的!我畫的實在難看!”說着又示意雨荷將她挑出來的布料抱過來,“嬸孃幫我瞧瞧,這些都適合做什麼?要繡什麼樣的花樣好看?”
看着雲華用細筆勾出了花開富貴的圖樣,確實沒差錯,蘇葛氏這才鬆了口氣。( ·~ )
輕輕摸着那些衣料,口中喃喃自語地道:“有多少年沒見過這些料了?”那模樣神情竟似與久別的老友重逢似的。
一塊塊端詳着布料,又看着臨窗繡架上繃着的大紅蜀緞被面,拿起一旁雨荷破開的繡線,蘇葛氏笑道:“侄女是打算用這個線來繡嗎?”
“是阿!”點了應了一聲,雲錦感覺她的頭又大了一圈,那麼大個被面,她什麼時候能繡完?更何況還要繡七牀,就爲了應個‘七星報喜’的彩頭!
沒注意到雲錦的異樣,蘇葛氏微微笑了笑,“這是上好的十六股合線,這個線顏色多,好配色也結實些,可在蜀緞上繡花用卻不適合。要用再軟些的蠶絲線,那樣才能針腳細密,繡出來的活計才鮮亮。”
摸索了半天絲線,蘇葛氏又指着緞上的圖樣問道:“這花鳥侄女打算用什麼針法?”
她會說她只會一種針法嗎?囁嚅了半晌,雲錦尷尬地笑道:“我打算用平針……”
搖了搖頭,蘇葛氏一反常態地評論道:“如果只用平針,可糟蹋了這些東西!花葉陽面用長短針邊上用錯針,花色就飽滿明亮;背面翻過來的地方用亂針配上滿地繡,層次感就好些;鳥的羽毛用辮針,毛羽就根根分明…中間這塊留下些空地,用戳紗的法繡上幾片落花,更生動……”
詫異地看着蘇葛氏,雨荷一臉羨慕地道:“二太太說的這些繡法,別說繡奴婢連聽都是第一次聽說!奴婢以只前聽說針法不同,還頭一次聽說繡不同的料,還要不同的線?”
蘇葛氏蠟黃的臉上涌上一抹笑意,“也不是很難學的技法,若你想學得空我教你就是了!我年輕學繡花的時候,光繡線就分十幾種,同一款料繡不同的東西用的線也有區別……”
見蘇葛氏如數家珍地介紹各種繡法和相關材質的變化,不但難得地面露自信,而且眼中還閃動着一種莫名的光,雲錦覺得她突然間像變了個人似的。
得到別人的肯定和讚賞竟能讓一個人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雲錦心思一動,笑道:“二嬸您可真厲害,知道這麼多!”
“我孃家以前是做繡莊生意的,我自打記事時就在鋪裡幫忙。娘又專門請了有名的繡娘教我,後來有不少人專門來訂我繡的衣裳……”應了一句,蘇葛氏才驚覺屋裡幾個人看她的眼神與平常不太一樣。下意識地往雲錦臉上瞧,沒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心裡一慌,“我……這都胡說了些什麼?想必京城流行的樣,跟平洲不太一樣……”
心中一直盤算的事情終於有了突破口,雲錦突然道:“二嬸!您開個繡莊如何?”
“啊?”吃驚地張大嘴,蘇葛氏愣怔地瞧着雲錦,不知道她這個侄女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看着雲錦一本正經的模樣,她木然地搖了搖頭,“我孃家的繡莊當年雖然有些名聲,也有些家傳的本事,可是開繡莊也要本錢……再說了京城這麼繁華,我的那點本事怕是……”
“百貨應百客!頂尖的繡莊有霓裳閣,咱們不跟他搶生意,咱們本錢小人手少,只做些中等門戶的生意!這樣的人家過年過節也要置辦些新衣裳,家中又沒有專門針繡上的人,難不成各個都像二嬸那樣會繡?肯定有人要在外頭找繡莊,大的繡莊要價高,她們捨不得銀,要是我們的繡莊手藝好價錢也公道,還怕沒銀賺?”心中飛快地攏了一下帳,雲錦興奮的兩眼放光。
蘇葛氏聽着有道理,眼底也閃出一抹興奮,可轉眼就灰敗下去,“開繡莊絲線、布料也要置辦些…本錢最少也要千把兩銀…我的手藝也不見得出衆,許多年不繡了大活,怕都生疏了……”
“本錢的事您甭操心!”知道蘇葛氏膽小怕事,雲錦忙笑道:“我拿銀入股嬸拿手藝入股。若賺了我佔六成,若賠了就是我思慮不夠怨不到嬸。”
“那我豈不是穩賺不賠?哪去找這樣的好事……”明白雲錦是成心幫襯自已,蘇葛氏雖然心動,可也不敢自作主張,笑道:“等你二叔回來,我問問他的意思!”
“咱們娘倆搭夥賺些私房錢,二叔會不同意?”見蘇葛氏不肯答應,雲錦笑道,“二嬸只當是替雲華攢嫁妝好了!我知道她可是定了親的。……”
“姐姐怎麼扯到我身上了?”正聽的入神的雲華突然臉一紅,扭身把臉背過去,生怕雲錦繼續拿她說事。可又捨不得走,遠了兩步伸手幫雨荷劈絲線,支着耳朵細聽。
不給蘇葛氏反駁的機會,雲錦吩咐雨荷道:“你去前院把胡二叫來!我有事吩咐他!”
雨荷去了片刻馬上就回來了,紅着臉低聲回了句,“胡二來了!”竟不等雲錦吩咐,拿起針線笸籮轉身闢了門。
雲華瞥了一眼蘇葛氏也跟着雨荷急急地出了門。
雲華未出閣的女自然不好見外男,可雨荷跟着添什麼亂?胡二在前院住了十幾天了,她也不是沒見過?怎麼這會纔想起來避諱?
看見進門的胡二,雲錦頓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