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羽涅“噌”的一下從牀上彈了起來,口中喊道:“玉郎!”
耳邊傳來蒼朮溫柔的聲音:“我在。”
尋聲看去,蒼朮正坐在羽涅身旁。還是那張熟悉的臉,烏髮紫袍,俊朗至極,莫名心安。
她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陌生的房間裡。
房間裡的一切傢俱擺設幾乎都是黑檀木的。只有這臥榻上的帳是深沉的暗紅。陰沉沉的,讓人不經毛骨悚然。
羽涅依舊驚魂未定,她道:“我們這是在哪?那個……女妖素柔和那個男子呢?”
蒼朮一邊悠悠的從一旁的小桌上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藥來,一邊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又用自己的脣試了試藥的溫度,然後遞到羽涅口邊,道:“不急,先把藥喝了。”
還沒喝,就已經聞到那碗藥濃烈刺鼻的苦味。羽涅皺着眉道:“……這是什麼藥啊?”
趁她張嘴說話的間隙,不等羽涅反應,蒼朮直接將那勺藥塞進了羽涅口中。羽涅被滿口的苦味一激,趕緊將藥嚥了下去,撇着嘴道:“好苦。”
蒼朮看着羽涅嘴角一勾,又舀了一勺湯藥,吹了吹,遞到她嘴邊,道:“羽涅你是失血過多暈倒了,這藥是用回欒草熬製。苦是苦,但回精固血是效果最好的。啊,張嘴。”
羽涅“啊”了一聲,看着蒼朮的雙眼,老老實實張開了嘴。
蒼朮就這麼耐心地一勺一勺的喂着,羽涅也就這麼乖乖地一口一口的喝着。不消多久,一碗其苦無比的藥,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被羽涅喝了個精光。
喝完,羽涅捋了捋自己的頭髮,將被子一掀,轉身面對蒼朮坐着,道:“玉郎,我剛纔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蒼朮將藥碗放回小桌之上,挑眉道:“什麼夢?”
羽涅道:“我夢見,我被人救起。之後……還說了些什麼白狐……什麼仁什麼杞……之類的話,還……還聽到了玉郎你的聲音。”
蒼朮:“是麼?”
羽涅:“夢中……我還見到了靛青色的火焰。那火焰……我之前,見過一次。”
蒼朮只是着看着羽涅,並沒有做聲。
雖然羽涅一直說剛纔那些情景是自己在夢中見到,聽到的,但是夢不是夢,她自己心裡還是很清楚的。
羽涅又道:“玉郎……那團靛青色火焰,之前,我在蛤丨蟆洞裡,見那個玉面白狐用過。會不會……是那個南妖王又出現了?”
蒼朮擡眼注視着羽涅道:“羽涅……你認爲,一個人若是隱藏自己的樣貌和身份,去接近另一個人,那個被接近之人,在知曉他的真面目後,會有什麼反應?”
羽涅將目光落在蒼朮的手上,捋着頭髮道:“別人我不知,但如果是我,也不會怎樣,一如既往便可。畢竟……若是喜歡的人,無論他是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這原本就無關外在。”
蒼朮接着問:“那如果……那人在別人口中,是殘暴無度,嗜血成性呢?”
羽涅微微一怔,彷彿此刻蒼朮口中的話,印證了她一直以來的一個猜想。
她沉默了片刻,旋即莞爾一笑,道:“玉郎你……就是玉面白狐吧。”
聞言,蒼朮臉上沒有絲毫震驚之意,他微微一笑,道:“何時發現的?。”
羽涅道:“玉郎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刻意隱瞞罷。現在才發現,已經是很遲了。”
蒼朮向後一靠,懶懶地倚在牀櫞上道:“不遲。”
羽涅稍稍偏頭看着蒼朮道:“那麼……那些關於妖王玉面白狐的傳聞,是真是假?”
蒼朮道:“有真有假。”
羽涅莞爾道:“那坐擁百位絕色佳麗,多半是真。”
蒼朮眉毛一挑,道:“何以見得?”
羽涅道:“玉郎一看就是從來不缺桃花運的人吧。那追你的女子,恐怕都能從南陽國排到蛟汐國了。”
蒼朮饒有興致的看着羽涅:“嗯?爲何?”
羽涅這回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顯然,他是知道自己相貌不凡的,這麼問,不過是故意在等着羽涅誇讚他俊朗呢。
羽涅臉頰微熱,埋怨他道:“玉郎明明就知道爲何。”
自己的小心機被識破,蒼朮咧嘴一笑。
這時,一黑衣男子推門走了進來。這不正是剛纔素柔請來的救兵嗎?只是……他右手臂上這會兒竟纏了大面積的繃帶,慘巴巴的掛在脖子上。
自己剛纔光顧着玉郎的事,居然忘了還有這個人的存在呢。
羽涅頓時嚇得往後一縮,藏到蒼朮身後,道:“玉郎,他怎麼也在這?對了,你還沒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蒼朮鎮定自若地道:“有我在,別怕。”
那男子昂首闊步走到了臥榻之前,左手叉腰道:“這裡是本大爺的廣墨殿,怎麼了?大爺我在這有什麼問題麼?”
蒼朮目光裡充滿了鄙夷與不屑,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袍,道:“你跟羽涅說話時注意點,要不然我即刻就讓你連門都出不了。”
話雖說的輕描淡寫,但讓人莫名脊背發涼。
黑袍男子臉色鐵青,道:“臭狐狸!要不是爺我不想傷及無辜,還輪得到你在這吆五喝六?”
看這情形,黑袍男子這滿身的傷,十有八九都是蒼朮所爲。
羽涅悄聲問蒼朮道:“玉郎……我們怎麼會在他家裡?”
蒼朮扭頭對羽涅溫柔的笑笑,道:“他與我是舊相識了,因爲弄傷了你,誠心道歉,請我到他的寒舍來坐坐,順便給你養養傷。”
羽涅:“這樣啊……那還得謝謝人家了。”
黑衣男子一聽,嘴角一抽:“你家纔是寒舍!”
蒼朮斜眼掃了這屋子一圈,道:“如此寒酸,黑不溜秋,不是寒舍是什麼?”
黑衣男子:“臭狐狸!你!”
見這兩個大男人鬥嘴,氣氛有些莫名好笑,令羽涅忍俊不禁。
她勸道:“好啦……你們二人別爭了。”然後對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還要感謝公子收留,請問公子怎麼稱呼?”
黑袍男子道:“……仁杞,西妖王驁烈青狼仁杞!你難道不知道嗎?”
聞言,羽涅忽然反應過來,道:“噢噢!你就是那個西妖王!原來是青狼啊,怪不得之前那火焰會化作一隻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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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杞嘴角一抽:“那是赤焰之狼啊!不是犬!”
羽涅:“是……是嗎?對……對不起啊……我看錯了。”
只聽身旁噗嗤一聲,然後伴隨着一陣哈哈大笑,不用想都知道是蒼朮發出來的。
仁杞滿臉怨氣,瞪着蒼朮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蒼朮邊笑邊答:“哈哈哈……我說你是狗崽子吧,你還不承認。”
仁杞本來還在鬧脾氣,看了羽涅一眼後,又將心裡的火壓了回去:“在你的妞面前,我不跟你計較,給你點面子。”
蒼朮收起笑容來,瞪了仁杞一眼。
羽涅趕緊擺手道:“不不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和玉郎他,不是那種關係。”
仁杞雙眉一擡,表示懷疑道:“玉郎?嘖嘖嘖……那看來是我誤會了?”
這一擺手,羽涅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被包紮過。她道:“我的手……之前怎麼都無法止住血,現在竟然止住了?”
仁杞道:“當然止住了。你這手上,是被我們這地界獨有的毒棘所傷,若不用解藥,傷口便永遠不會癒合,最後全身血液流乾而死。雖然你是神仙,不毀元神不會死,不過流那麼多血也夠你受的。還多虧了這臭狐狸,用布條將你血脈封住,才能捱到找我拿瞭解藥,止了血。”
聞言,羽涅感激地看了看蒼朮。這已經不知是第幾回被他救了。
不過想起這二人剛一見面時,態度可沒有那麼友好,羽涅還是忍不住問道:“謝謝公子。不過……你這傷,既然二人交情如此只深,爲何還要大打出手?”
仁杞哈哈一笑:“小傷而已。我可是很久沒見這隻臭狐狸化過人形了,想趁他化人形靈力弱時搞搞他罷了。誰知他……”
話還沒講完,仁杞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住了嘴,瞟了蒼朮一眼。
蒼朮卻是一臉鎮定。
她看了蒼朮一眼,莞爾一笑,道:“他是玉面白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仁杞突然鬆了一口氣,道:“既然知道了,我也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我就是想看看,這小子在我的猛烈進攻下,幾時纔會忍不住暴露自己。若是被你看到他本來的面目,一定會嚇一大跳。哎呀……那樣不是很有趣?不過……你好像知道了也並沒有什麼反應,嘖……不應該啊。”
羽涅道:“那是讓你失望了。”
她嘴上沒說,可心裡想得卻是:“這是何等的幼稚……居然爲了這種理由就大打出手。男人啊……”
蒼朮端起桌上的藥碗來,遞給仁杞,道:“說那麼多廢話幹嘛?把碗拿走,你也出去。”
羽涅趕緊叫住仁杞道:“仁公子請留步。我還有事想問問公子。”
仁杞得意道:“看見沒?人家姑娘讓我留步。”
蒼朮懶得看他。
羽涅接着道:“那位素柔可在?她將堰城數百男子魅惑,他們家中親眷還在盼着他們回家。可否讓她與我見上一面。”
仁杞咂了咂嘴道:“嘖……見是能見。不過嘛……這抓了人去,十有八九是爲了吸食丨精氣,增進靈力。這數百人,恐怕已經不成人樣了,還回去幹嘛?乾脆咂巴乾淨了,埋了算了。”
羽涅一聽,心裡一驚:“難道你們妖怪抓人去,就是爲了吸食凡人精氣,增長自己的修爲,早日入妖境?”
她之前從未想過,妖魔之道竟是踏着人命往上升的。
仁杞一臉不屑:“怎麼了?很奇怪嗎?”
聞言,羽涅扭頭看向蒼朮,想要從他那裡得到否定的答案。但蒼朮卻避開了羽涅的目光。
羽涅道:“我不信……玉郎就不會這樣做。”
仁杞哈哈大笑道:“他?你以爲他是如何成爲一代妖王的?潛心修煉嗎?哈哈哈,不過你也脫不了干係……”
不等他說完,蒼朮將那碗硬塞進他手裡,蹙眉道:“囉嗦,你快出去。”
仁杞一把接過那個空碗,罵罵咧咧地道:“臭狐狸,你就會兇我!從小就喜歡兇我,本大爺招你惹你了?”
蒼朮突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還敢問?”
這時仁杞突然心虛似的,不再嚷了,倒是看了羽涅一眼,多了句嘴:“不過……羽涅姑娘,你真不覺得我眼熟嗎?”
話音未落,蒼朮眼中泛起厲色,喝道:“出去!”
被這一吼,仁杞趕緊灰溜溜地拿着碗又灰溜溜地跑了。
仁杞走後,蒼朮趕緊關了房門,急匆匆地回到榻前,注視着羽涅,眼神惶恐不安,像是知道下一秒就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羽涅被仁杞臨走前這句話問懵了。難道她應該覺得他眼熟嗎?蒼朮的事跟她也脫不了干係……難道他們之前認識?
她不由自主的將思緒往前拉,但始終想不起在玉清境的這千年內,跟仁杞有過任何交集。
若不是在玉清境的事,那麼……就是昇仙之前的事。
思緒不經意間鑽進了昇仙之前的那條縫隙裡,試圖想要回憶起凡間的事情,剛一觸碰道凡間的畫面,腦子便像是要裂開了一般。
一陣要命的劇痛直衝顱內,在她腦袋裡翻滾撕扯,如同千萬把匕首在她腦子裡剮過,要將包裹在這段記憶外面的那層肉一點點生生削開。
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