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零以極慢的速度向中間走去,腦中飛快地思考着,待會該以什麼樣的藉口說自己的金豆不見了呢?照實說估計不行,吞金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被人當成怪物事小,讓人懷疑故意藏題就不好了——雖然他的確是故意的。
學歐陽絮的說法也不行,他坐的地方離水池沒有一百也有五十米,金豆再怎麼滾也滾不到池子裡去。
那麼幹脆就說不知道掉哪去了……或者……
沒等他想完,人已經站在了宴會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流零下跪道:“皇上贖罪!”
“你何罪之有?”皇帝面無表情地問道。
“下人不小心把金豆……吞了。”算了,還是直說好了,找再多借口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
衆人愕然。吞了?
傾雲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流零。他還真是什麼都敢吃!還好只是小金豆,若是稍大一點的金塊或金片,那麼卡在食道就死定了。想到這裡,傾雲忍不住火冒三丈,這傢伙早晚要被自己害死。
皇帝皺眉道:“金豆的體積雖小,但還不至於讓人毫無所覺的吞下去吧。”
“一般情況是這樣沒錯,但小人吃東西一向狼吞虎嚥,速度太快想吐也吐不出來了。”流零一臉無奈道。
狼吞虎嚥?傾雲動了動嘴角,流零雖然愛吃,但動作向來不急不緩,和“狼吞虎嚥”還有點差距吧!
皇帝斜睨着他,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問道:“那麼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論題是什麼了?”
“是的。”
老皇帝看了他半天,開口道:“那麼朕再給你一個題,和剛纔歐陽殿生一樣,答出來就不治你的罪,否則……”聲音轉冷,“朕絕不會輕饒!”
“是……”流零低頭恭敬地回答,心裡卻把這個沒事找他麻煩的老狐狸罵了一頓。
“那你聽好,題目就是‘禪’。”
禪,禪?流零瞪了皇帝一眼,然後又迅速低下頭。所謂“禪”,是梵語“禪那”的音譯,意爲“靜虛”,就是用靜坐思維,獲得大徹大悟。禪的說法取自佛經,是宗教的一種。
齊國當然也有宗教,並且和他原來世界中的佛教很像,只是在這裡被稱爲“禪宗”。
在這種時代,宗教和政治有着千絲萬屢的聯繫。統治階級利用宗教鞏固自己的統治秩序,採取的主要形式就是把某一宗教定爲全民性信仰的宗教,使其成爲國教。國教在封建國家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宗教成爲政治鬥爭和階級鬥爭的工具,被統治階級利用作爲鞏固統治秩序的精神支柱。
可惜他不能這麼說!這些統治者們把宗教當作政治的支柱,把權利神聖化,爲的就是更好地統治他們的國家和百姓。他雖然明白這一點,卻不能說這些。因爲一個不好,就會變成對宗教的褻瀆,或者對皇權的挑釁,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則是絕對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那麼他該怎麼回答這個論題呢?
看看齊傾雲,還有其他幾個王爺,全都一臉緊張地看着他,生怕他說錯話。
流零垂下眼睛,暗道只能說說“禪理”了。但是,這“禪”要怎麼說?
“怎麼了?”皇帝問道,“怎麼不說?”
流零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皇上信教嗎?”
皇帝挑眉:“朕是個虔誠的禪宗弟子。”
流零想了一會,恭身道:“那麼,請皇上先聽下人講個故事吧!”
皇帝興味十足,沒想到流零要講故事,這倒是有點意思,於是他點頭應允。
流零於是道:“一次,某禪師寄寓在某寺,晚上風起,吹動寺廟的旗幡,發出陣陣響聲。對此,兩個禪宗弟子辯論,一個說是幡動,一個說是風動,爭論不休。”
“那麼到底是幡動,還是風動呢?”皇帝問。
“這時那個禪師走過來,笑着說道:‘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仁者心動啊’。”
皇帝聽後,一臉深思。在場有不少也是禪宗信徒,聞言亦略有所悟。
“是不是可以講得清楚一點?”皇帝又道。
“禪師的這句禪語直指人的心靈,意味着一切對於外界的執着都只是心的變現,一切妄念都只是心中之物,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在喧囂的紅塵中,禪可以讓心靈如魚游水,鳥翔天空,自然、自在、自由,不爲外物所累,從而煥發出生命的光彩。”單以這一點來說,禪確實擁有探究人生意義的極高智慧。
流零繼續道:“禪既面對現實,又超脫現實,既出世又入世。它如清風雨露,如當頭棒喝,讓我們迷途知返,使我們的心靈進入自由灑脫的境界,以平常心自自然然的去生活。”
語畢,四周一片安靜。連流零這個說禪的人也不禁陷入沉思。他說的這些不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東西嗎?自由灑脫的境界,他真的做到了嗎?
老皇帝直直地盯着流零,再問道:“你知道如何修禪,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嗎?”
“參禪三境界:‘葉落滿空山,何處尋行跡’;‘空山無人,水流花開’;‘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何解?”
“第一種境界就是參禪者執着地尋找禪的本性,卻渺無所得。很多修禪者估計都在這一境界徘徊。第二種境界是粗通禪理,似乎悟道而其實未語。第三種境界茅塞頓開,直接領悟到瞬間即永恆,永恆即瞬間。正所謂‘衆裡尋他千百度,終不見,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你的意思是?”
“修禪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方法,學會‘放下’即可。”放下權利的追求,放下對金錢的慾望,放下仇恨嫉妒之心……灑脫,自在,無我。
皇上啊皇上,站在權利頂峰的你,放得下嗎?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真的放得下嗎?
流零的一席話,如暮鼓晨鐘般在衆人腦中狠狠地敲了一記。當中很多不信教的人也都深受啓發。
這個小小的少年啊,還要給別人多少驚歎呢?
老皇帝感嘆道:“即使是禪宗宗主也沒有你看得透徹啊!”
衆人同感,發自內心地尊重起這個身份低微的書童來。
傾雲深深地注視着他,心中百味交雜,爲什麼時間越長就越能發現流零的獨特呢?他不禁嫉妒,真想獨佔他的美麗,不讓任何人覬覦。
司康此時也是思緒澎湃,看過那支充滿震撼力的舞蹈之後,他原本以爲流零最多也只是個比較特別一點的男寵,但聽過他剛纔的言論,才發現自己褻瀆了這個優秀的少年。
他,不是個只會躲在男人羽翼下的玩物!
看來要向傾雲要過他,那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他堂堂齊國康王爺,還有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的嗎?
瑞風和其他兩人不同,他只是純粹欣賞流零,或許有一點點心動,但還沒有產生特別強烈的佔有慾,因此,他尚能保持一顆平常心,不作他想。
而君熙,也沒什麼特殊的情緒,只是比起以前,對流零又多了一種惜才愛才之心。他更關心的是他的兄弟,特別是傾雲和司康,他們看流零眼神讓君熙很不安。
這個特別的少年,會對他們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這些人中,反應最激烈的當屬樸敏書。他對流零有一種莫名狂熱的執着,那種感覺隨着流零散發的越來越多的光采而愈演愈烈。他的執着,註定要給他帶來無盡的悲哀。
其他還有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地被這個美麗的少年吸引了,他們將來可能會下意識地追尋流零的蹤跡,同時也將在無形中給傾雲一定的支持。
此時老皇帝已經無心宴會了,流零的話讓他想到很多。
於是,宴會就這樣提前結束了。但無人有所不滿,他們現在主要想的不再是過幾天的官職冊封,而是對自我認識和人生的重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