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簡陋的馬車在夜色中奔馳, 駕車的男子穿的並不是一般車伕的衣服,而是一身價值不貲的錦袍,雖然不似大富大貴之人, 但也看得出身份不簡單。
強勁的風撲面而來, 吹落了男子臉上的面巾, 這張剛毅而熟悉的臉赫然是傾雲的貼身護衛——驚雷!
他在這種時間駕着一輛馬車, 神色匆匆地要去哪呢?車上載的又是誰?
天空已經泛白,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跑了近一天了。驚雷不得不停下來,不論是馬還是人,都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從馬鞍上取下乾糧和水, 來到馬車後道:“老爺,下來休息一下, 吃點東西吧!”
拉開車門, 一個神色疲倦的老人從車上下來, 赫然是逃出天牢的樸伊。原來救出他的就是驚雷。
樸伊接過驚雷遞過來的乾糧,半晌沒有動口, 只是長嘆一聲。
“老爺,不用太悲觀,只要離開齊國,憑老爺的本事,還是能夠從新開始的。”
“我嘆的不是這個。”樸伊苦笑, “昔日輝煌, 哪曾想到會落得如此下場?曾經被我一手提拔上去的人要麼倒戈要麼被剷除乾淨。人心難測, 利益當頭。呵!四位王爺聯手果然不同凡響!”
“老爺……”
樸伊擺擺手:“驚雷, 其實你根本沒必要冒險來救我。待在靖王身邊, 你早晚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驚雷道:“當初若非老爺你收留,我早就曝屍野外了。救命之恩不敢忘懷, 驚雷一命換老爺一命也值得了。”
樸伊心情複雜,感覺有些悲涼。對驚雷他從未付出過多少心力,只當他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但在危機時候,卻是他不惜放棄榮華富貴冒着生命危險將他救出。這份心,樸伊自覺受之有愧。
“老爺,快吃吧!吃完我們繼續趕路。”驚雷道,“以靖王的精明,他一定很快會懷疑到我的。”
樸伊點了點頭,剛準備動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轟隆的馬蹄聲。兩人臉色大變,立刻丟下手中的食物,駕上馬車飛馳。
“你們打算還往哪裡逃?”不知什麼時候,傾雲等人已經繞道擋在了馬車前面,他們的人馬迅速將馬車團團圍住。
傾雲道:“驚雷,本王待你不薄,爲什麼要背叛本王?”
驚雷臉上愧色一現,但很快又恢復正常,他沉着道:“屬下自知愧對王爺,但樸相對我有活命之恩,不能不報。此事了後,我自當以死謝罪。”
傾雲嘆了口氣,緩下語氣道:“此事本王不怪你,但樸伊,不能讓你帶走。”
“只要我還活着,就要保他性命。”驚雷抽出配劍。
“那就沒什麼好說了。”傾雲一揚手,身邊的士兵迅速向馬車的方向攻去。
能得到傾雲賞識的人,的確有些本事,即使在數人的圍攻下,依然遊刃有餘。但雙拳難敵四手,再厲害也有體力被耗盡的時候。驚雷明白自己失敗只是時間問題。
“王爺。”傾雲身後的疾雨上前道,“請讓屬下親自去捉拿驚雷吧!”
傾雲考慮了一會,便點頭同意了。
疾雨的加入,果然令驚雷顯露破綻。他們在一起共事多年,彼此熟悉,如今卻要兵戎相見,兩人心中都非常複雜。
“驚雷,放棄吧!你今天是無論如何也逃不了的。現在投降,或許王爺還會原諒你。”
“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救不了樸相,我也要拼到最後。”
“你這又是何苦呢?”疾雨猛力一擊,在驚雷身上一道血痕。
“住手!”一道蒼老而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
只見樸伊從馬車上下來,神色淡然,對驚雷道:“驚雷,不要再打了,我已經走到盡頭了。”
驚雷垂下拿劍的手,默然。
“將我帶走吧!靖王爺。”樸伊走到驚雷身邊,在他耳邊悄然說了幾句話。驚雷眼中閃過驚異,但很快隱沒。他合作地扔下手中的劍,同樸伊一起被帶至傾雲身邊。
傾雲並未起疑,在這種情況下,任誰也很難再逃出去。
誰知,就在衆人放鬆警惕的時候,驚雷突然掙脫疾雨的束縛,猛然向傾雲身邊的流零發難,一把將他擒住,然後從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抵在流零的脖子上。
這一變故在瞬間完成,傾雲都沒來得及出手,見流零落在驚雷手上,他一臉驚怒。
“驚雷,你幹什麼!”傾雲怒斥。
“對不起,王爺。”驚雷低下頭謙然道,“我必須救樸相。”
“他早不是什麼樸相,只是個欽犯!”
“對不起,對不起……”驚雷只能反覆呢喃着這一句。
“哈哈哈哈哈……”樸伊大笑,“齊傾雲,你要扳倒老夫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吧!”
傾雲眼中寒光閃爍,渾身散發着逼人的怒氣。
“你如果還想要他的性命,就叫你的人全部退開,否則……”樸伊拿過驚雷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流零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住手!”
好疼!流零皺了皺眉,沒想到什麼也不做也會被轉入事件,做主角就是辛苦啊!
“退開!否則我不客氣了!”樸伊厲聲道。
傾雲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抿了抿脣,將士兵們揮退。
“再準備兩匹馬。”
傾雲讓疾雨牽了兩匹馬過去。
兩人退到馬匹旁邊,樸伊示意驚雷先上馬,他則壓着流零冷冷地望着傾雲。
傾雲看他表情奇怪,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要求滿足了,你還不放了流零。”
樸伊怪異一笑,突然用刀柄桶了一下驚雷的坐騎,馬匹吃痛,放足狂奔起來。
“老爺!”驚雷大驚,回頭張望。
“你快走,我待會趕上。”樸伊衝驚雷喊了一聲,等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纔對傾雲道,“你們害我孩兒,又將我逼至如今這個地步,我該怎麼回報你們呢?”
“你想幹什麼?”傾雲感覺越來越心驚,眼前這人明顯快陷入瘋狂。
“我想怎樣?”樸伊大笑道,“我只是想讓你嚐嚐痛失所愛的感覺。”
傾雲眼神一凝,暗自聚力。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即使逃跑成功,我後半生必然生不如死。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樸伊又在流零耳邊說道,“你這個妖人,迷惑我孩兒,令他棄我而去,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流零心一寒,此時也不再輕鬆。他不怕死,但他害怕離開傾雲。聽樸伊的語氣,明顯是起了殺意,他必須想辦法脫身。
傾雲也心急如焚,但表面依然不動聲色,緊盯着樸伊尋找機會。
“哈哈哈……天地不仁,我要你們爲我陪葬!”樸伊終於忍不住殺氣,執起匕首就刺向流零。
流零身手已經不似從前靈活,但要擋住匕首還是有辦法的。但樸伊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飛躍而來的傾雲。
傾雲一心在流零身上,不想匕首突然轉向往他的胸膛刺來,力竭之際,根本來不及閃躲。眼看匕首就要刺入心臟,流零心臟緊縮,匕首像在放慢動作一般在眼前緩緩擦過,感覺有什麼即將脫體而出,他驚懼地尖叫一聲:“啊——”
聲音向四周擴散開來,彷彿有魔力般,所到之處,時間都靜止了。匕首就在刺入傾雲胸膛兩釐米的地方停下來。
流零沉重地呼吸,一把將樸伊推開。時間又瞬間恢復正常,那持續不到三秒的時間斷層彷彿不存在,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詭異的一幕,並且終身難忘。
流零緩緩倒入傾雲的懷中,精神衰竭到了極點。他知道,他要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司康快馬趕過來,正好看到流零倒在傾雲懷中和呆楞的樸伊被擒住的這一幕。
“零。”傾雲抱着流零,急切地喚道,“你怎麼樣了?”
流零虛弱地笑道:“沒想到我還有控制時間的能力。”
“你很神奇,我一直知道的。”傾雲執起他的手。
“我說要保護你八年,但現在看來似乎要失約了。”
“你在說什麼?零!”傾雲突然感覺渾身發冷,從未有過恐懼涌上心頭。
司康蹲在流零的另一邊,定定地看着臉色蒼白的他。
流零對傾雲道:“我……有沒有說過,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
流零又轉頭對面色不定的司康道:“司康,你以前欺騙過我,但我並不怪你,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如果……如果我可以回來,你是否願意原諒我不能迴應你的感情,並且拋棄你的身份和驕傲,做流零的朋友呢?”
司康眼中柔光閃爍,握住流零的另一隻手,輕聲道:“當然。在感情方面,我確實不如傾雲,我輸得心服口服。但我喜歡你,這是不會改變的。”
傾雲詫異地看了司康一眼,想不到他竟然會坦承不如他。
“你們兩人都是我喜歡的人,我不希望你們將來兵戎相見。”流零費力地將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微笑道,“相信我,你們一旦放下芥蒂團結一心,必然能創造無數奇蹟。”
“別在說了!”傾雲低叫,“我不會讓你離開的,即使是神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流零閉上眼睛,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消失,他從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面臨離別。羅仙上人的任務他也許完成得不夠完美,但已經盡力了。能遇到傾雲、司康他們,他也該無憾了。可是,爲什麼心還是如此痛。
他……不想走啊!
不由自主地,流零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淚。
睜開眼睛,流零輕輕揚起脣瓣,露出一個無比美麗的笑容。柔和的朝陽灑落在他臉上,未他添上了幾抹豔麗,那種決絕的美令身邊的兩個男人心如刀絞。
如果必須離開,他希望他們記住的是他的笑容,而不是悲哀的淚顏。
流零身影漸漸模糊起來,耳中也再聽不清傾雲和司康的聲音。別未他傷心,在某種意義上,他是可以永生的。可是你們,卻還要經歷生老病死。到底誰更痛苦呢?
就像當初變成豹子時消失的情景,流零的身體在晨光中如星點一般慢慢消失。朦朧中,彷彿聽到有人撕心裂肺呼喊,可惜,他再也迴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