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零當然沒有把從冰袖那兒得到的消息告訴傾雲,只是用莫悠然想請他去棲鳳樓的藉口搪塞了過去,惹得傾雲老大一陣不高興。恐怕他並不怎麼相信這個藉口,只是沒多問罷了。
次日,流零隨傾雲進宮,首先拜見了皇帝。在他療養期間,皇帝幾乎每天都會派人給他送來補品聖藥,弄得流零怪感動的,所以特來謝恩。
隨後又去御花園見了君熙,這一見就連同司康和瑞風也一起見着了。
“看來流零已經康復了,可喜可賀。”君熙愉快地笑道。
“流零可不是普通人,怎麼會被這種小傷難住呢?”瑞風目光炯炯地直盯着流零。
流零聳聳肩,不置可否。自從他爲取藥創下七天往返近八千里的奇蹟之後,似乎就沒人把他當人看了,宮內外謠言滿天飛,直說他非妖既仙。幸好傳言趨向後者,又有皇帝和幾位王爺罩着,所以目前還沒有什麼麻煩出現。
司康勾了勾脣,沒有說話,注視着流零的目光卻透着幾抹喜悅。
傾雲看了司康幾眼,神色不愉,轉頭對君熙道:“大哥,你選妃的事怎麼樣了?”
一談到這個,君熙立刻斂下笑容,無奈道:“這似乎已經由不得我拒絕了。”
“那麼……”
“三天之後開始選妃,五品以上的官員之女,年齡在十四以上十八以下、品貌端正的都可以成爲候選人。”
司康道:“粗略算來,符合條件的少說也有二十來個。”
“哇!到時豈不是羣芳逐豔,異彩紛呈?”瑞風眼睛閃亮。
君熙不甚熱中道:“反正正妃的人選早以內定,所謂選妃只不過是例行程序而已。”
“話不能這麼說。”傾雲道,“正妃由不得自己做主,但你或許可以從其他候選人中找到自己喜歡的,選做側妃。”
司康和瑞風也都點頭附和。
流零看着傾雲,心想這個世界的男人估計都認爲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像他們這種身份高貴的皇族,更不可能專情於一人。
君熙起身走到樹下,看着點點落花,徐徐道:“我並不需要許多妃子,我只要一個,一個知我懂我信我愛我,無論貧賤富貴都不離不棄的伴侶。”
司康和瑞風一臉驚訝,似乎很意外君熙有這樣的想法。而傾雲則若有所思地看向流零,後者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君熙,沒有留意。
被君熙愛上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情。流零如此想道。
“大哥,你是太子,將來更是一國之君,若只專情一人那恐怕不是件好事。”司康道,
“這我當然知道。”君熙笑,“當我決定成爲太子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必須放棄很多東西,包括一份世間最珍貴的感情。”
君熙看向流零,眼神似乎在說:你要我肩負的責任是如此沉重啊!
流零則略顯歉疚地回視道:成大事者,必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請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君熙露出如同往常一般和煦的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流零也回了他一個讚賞的笑容。
兩人旁若無人的眼神交流,給了其餘三人不小的誤解。他們覺得流零和君熙之間似乎有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而君熙話中捨不得放棄的難道就是流零?
司康和瑞風都不由得看向傾雲,只見他面色陰鬱,握住酒杯的手青經畢露,最終竟然忍不住伸手輕輕把流零往身邊帶了一下。動作雖小,但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於是,其他人都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傾雲拽住流零的手上。
君熙笑道:“傾雲,我很羨慕你找到了值得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傾雲沒有回話,只是把手握得更緊。
司康沉默,君熙的話讓他想起了流零爲傾雲取藥回來之後的樣子,心中頓時覺得有股火在燃燒,難受不已。
瑞風則神色複雜地看着流零,眼中深藏着淡淡的苦澀。
“大哥,你太單純了。”司康突然勾脣笑道,“皇室子弟的婚姻從來不由自己做主,大哥是如此,我們也是如此。所以,即使是兩情相悅的人,也不一定能夠在一起。更何況,有些感情還是不容於世的。”
傾雲怒視司康,雖然明知道他有意挑撥他與流零的感情,但他卻無法反駁。
君熙和瑞風也都不說話了。因爲他們這才意識到身爲男子的流零,根本不可能成爲傾雲的王妃。但要一個如此出塵的人物不計名分、不顧世俗眼光地跟了傾雲,那也太委屈了。
四位王爺都看向流零,表情有擔心的,不安的,欲言又止的,揣測探究的,卻不料在此時,流零竟然笑了。
笑了?
看着不遠處的崔嵬古樹,流零暗笑:這些人啊,在煩惱什麼呢?他就算在認清自己愛上傾雲的時候,也不曾想過向他要求什麼承諾和名分。因爲他知道自己與傾雲相伴的時間只餘下短短六年,所以他不要任何多餘的因素摻入到他得之不易的愛情中。
流零對他們說道:“我突然想到一首情詩,你們要不要聽?”
四人詫異。不明白他爲什麼還有雅興唸詩?
也不管其他人古怪的神色,流零徑自大聲朗誦道: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爲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纔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舒婷《致橡樹》)
這是一首與古詩格調完全迥異的現代詩,感情直白而坦誠。初時,四位王爺都不能適應,直驚流零竟然會當衆作出如此大膽的詩?但聽着聽着,卻不由得入神了。流零的聲音清脆圓潤,絲毫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神態從容,一臉坦蕩。
當流零唸到“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時,司康等人都聽出了流零詩中隱含的深意。而當流零唸到最後一節“這就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時,衆人的眼中已經只容得下這個迎風而立的出沉少年了。
流零回眸笑道,“這首詩叫《致橡樹》,是橡樹與木棉的愛情。”
原來你要做與橡樹比肩而立的木棉,那麼我是否是你的橡樹呢?傾雲深深地望着他。
原來我們想爲流零爭名分的想法,反而是褻瀆了他。君熙如此想。
流零果然不是個會依託於人的人,他是個獨立的存在。司康淡笑。
真讓人嫉妒啊,三哥!流零這樣特別的人,爲什麼偏偏被你擁有呢?瑞風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