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栩來敲我房門的時候，我才知道昨夜裡，顧霄都是沒有回來的。
用回來這個詞似乎並不準確，這裡本來就是顧家，他自然是不用像是在醫院裡一樣，跟我們擠在同一個病房中。
只是昨晚他冒冒失失的離開，以及陳栩那語焉不詳的態度，讓我不得不多將精力放在他身上一些。
我留了個心，本想要打個電話過去，顧霄都卻先一步來了。
看起來神清氣爽的樣子，身上換了之前沒有見過的衣服，看起來休息的不錯。
“早安伊伊，昨晚睡得還好嗎？”
見他笑眯眯的問好，我有些出乎意料，磕絆了一下才說：“早，很好。”
“看來你在顧家適應的很好，那我就放心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笑眼看起來很輕鬆，坐在我一邊喝咖啡的陳栩，卻僵硬了一下。
怎麼了？
是顧霄都說的話哪裡有什麼問題嗎？
我雖然狐疑，但陳栩這人的心理一向難以看穿，說不定只是單純的看不慣顧霄都的笑臉。
這麼想着，習慣性的挽了袖子，朝着開放式的廚房走去。
“吃早飯沒？既然來了要不要一起吃一點？”
我將冰箱門打開，打量着裡面都有些什麼食材，心想要配個什麼菜纔好。
顧霄都揮揮手，“誒，不用不用，我就是來叫你的，爺爺說今天早上我們一起用餐好了。”
“你爺爺？”
我的手一頓，將冰箱門重新關上，靠在料理臺前問他：“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顧老爺子年齡雖然大了，但是還並沒有真正的退休吧，今天是工作日，他不忙嗎？”
“忙啊，不過他總得跟你好好聊聊才成。”
聲音有點低，手上卻從盤子中自動摸了個蘋果，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咔嚓’先咬了口，隨即朗聲道：“這點時間還是有的，走走走，我們去吃好東西。”
跟着顧霄都暈頭轉向匆匆忙忙到了顧家三層的時候，陳栩自然從容的跟在身邊。
顧霄都的臉色有點難看，轉頭瞥了陳栩一眼：“我說，你是不是太自覺了一點？”
陳栩充耳不聞，見前面有幾級臺階，乾脆牽了我的手。
滿眼溫柔的說：“小心。”
顧霄都被人徹底的無視了，立時氣笑了出聲，他快步追上來，惡狠狠的瞟了陳栩兩眼，看着就要到了地方，也就沒有時間來得及出口。
“我們到了，伊伊。”
聽他生着悶氣氣哼哼的囑咐我，我心覺有點好笑，總覺得這人就沒有覺得，自己這樣簡直跟個小朋友一樣嗎？
又想身邊這位也是一樣，猶豫着到底怎麼樣顧霄都還是有點無辜的，要不要上去安慰一下？
但轉頭一想，估計要真的如此，陳栩的脾氣就恐怕難以好了。
心底那點小小的私心作祟，就止住了開口叫住他的腳步。
之前就看過了，顧家因爲本身設計和佈局，就非常不一樣的緣故。
以至於就連這位於顧家大樓裡第三層的餐廳，都跟普通的餐
廳十分不同。
一整層樓都被闢給了餐廳，東南角的位置應該是廚房，晶黑色的大理石材質，被分割成注重隱私與大氣兼得的裝潢，又巧妙的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靜音和除味顯然也做的很好。
我一眼看去，因爲位於正中央電梯的緣故，整間餐廳是被打通了的環形。
得益於視野開闊，這讓即使顧霄都沒有給我指引，也能夠一眼看到在某個靠窗的位置，顧老爺子正端正的坐在皮質沙發裡。
戴着黑框的眼鏡，埋頭認真的看着今天的報紙。
我與顧霄都對視了一眼，他點點頭，率先走了過去。
“爺爺，我們來了。”
顧老爺子聞聲，就和善的笑着擡起了頭，眼神卻在略過我身邊的陳栩時，停頓了半秒鐘。
隨即像是什麼都沒有改變過一樣，熱切而關懷的道：“還沒有吃飯吧丫頭？”
“嗯，聽說您找我一起，所以……”我老實道。
顧老爺子就開懷的笑了，“這都怪霄都，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我說了讓他去叫你一起吃飯，就真的耿直到不懂變通，沒有讓你吃一點就過來了吧？”
這話說的就有些微妙了，聽起來對我很親切不生分的樣子，按理說我應該受寵若驚的。
可顧霄都畢竟是他的親孫子，他能說他不好，我卻不能附和。
正爲難着，顧霄都已經打了哈哈，忙提醒說：“爺爺，那你還讓人站着？”
顧老爺子頜首，“說得對，年齡大了總是不周到，坐吧伊伊，很快就上菜了。”
“好的顧爺爺。”
我依言坐在了顧老爺子對面的沙發上，顧霄都正準備跟着在他爺爺身邊坐下，就見他爺爺狀似平常的，擡眼與他對視了下。
顧霄都坐到一般的身體，就又彈簧一樣直了起來，他彎了眉眼，湊到我身邊。
“都坐。”
我心底微訝，心說若是平常，顧霄都坐在我旁邊也就坐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顧老爺子這麼一來……
怎麼看怎麼覺得內有蹊蹺啊？
多長了個心眼，將陳栩昨晚因爲珍珠吊墜失控時，跟我透漏的他知道的大概，放在了心裡。
擡眼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陳栩，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一貫的帶着淡淡的冷然卻沒有黑臉。
見顧霄都坐在了我身邊後，很是自然從容的在顧老爺子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像是原本，就應該是他坐在這個位置，而不是顧霄都一樣。
我蠕動了下嘴脣，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
面前的這三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真的太奇怪了。
顧老爺子爲人看着和善，但到底是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骨子裡的強勢不是感覺不到的；顧霄都怕顧老爺子這事還能理解，那麼言聽計從的我也勉強可以解釋。
可唯獨陳栩和顧老爺子……
但還沒有等我多想，果然就如同剛纔顧老爺子所說的一樣，上菜了。
接連不斷的餐品，被人從廚房裡端來擺上，昨晚本就吃的簡單，加上今早，看着面前一桌的美食，我
不禁嚥了咽口水。
顧老爺子年紀大了，眼卻很尖，“先吃吧。”
包括顧霄都在內，卻沒人敢動筷，直到老人將筷間的第一根筍絲放入口中。
“霄都，讓你安排的車，都安排好了嗎？”
顧老爺子不緊不慢的吃着，冷不丁忽然開口問顧霄都。
顧霄都像是一直提着精神，聽了這話反應極快的回答道：“當然了爺爺，一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現在人恐怕已經到了半路上。”
人？
我疑惑的偏頭看他，忽然聽顧老爺子說道：“之所以叫丫頭你們來吃飯，也是想要等會帶你們出去登登山。”
他隨口說了個有些耳熟的山名，似乎是這京都裡一個不大的風景區，比不上一些享譽中外的旅遊勝地，但勝在風景好也清靜。
然後就不再說話，食不言寢不語起來。
顧老爺子不說話了， 這餐桌上自然是沒有我們幾個說話的餘地。
我心事重重的舀起一勺熱粥，吹也沒吹放進口中，更加想不明白了。
只是……
他顧老爺子好端端的，不去做自己的事情，也不處理古家那一堆的破事。
怎麼有這種閒情雅緻跟我們幾個小孩登山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終於在吃飯了早餐，攙了顧老爺子出門在花園門口，見到顧老爺子在看見那輛純黑色的紅旗車時，驟然微微舒展了的表情時，纔有了眉目。
且不說顧霄都本來就是京都土著，就算是加上疑似在顧老爺子面前，處境尷尬的陳栩，那也不過是從一個變成倆的北京土著而已啊。
顧老爺子卻還藉口說什麼，要帶着我們好好看看京都的風景。
——這分明是來見人的吧！
司機開了紅旗車的車門，裡面人影一動，一隻老式的復古皮鞋先踩在了地面上。
下一秒，從車裡露出的是一張長滿皺紋的老臉，眼神卻很精明而鋒利。
下車的老人右手拇指戴着只足有鵪鶉蛋大小的扳指，不知道什麼材質，只是這麼遠看去，都是水頭極好通透如玉。
他手中握着根細細的手杖，把柄處光滑而圓潤，顯然是很少離手的。
老人下車後，卻還沒完，緊跟着又有一個人下了車。
年輕人不是很高體型偏瘦，低着頭暫時看不清臉，只是那一頭淺金色的短髮實在是很惹人眼。
他手腳麻利的扶了先前下車的老人，叮囑了句什麼，兩人朝着我們的方向走來。
原本只是打眼一瞧，可這一看，我就怎麼也挪不開眼了。
視線裡的年輕男人，從髮色到體型甚至連他走路的姿勢，都莫名的帶給我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怎麼會這樣？
腦海中白光閃過，我一愣，緊接着只覺自己渾身的汗毛倒立，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錯愕的看着那個越走越近的人。
看着他終於擡起了頭，露出那張格外精緻而線條利落的臉，顏色偏淡的瞳仁裡甚至映出了我的影子。
——這這這，這人不就是唐果的弟弟唐三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