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斥丘到巨崗大概一千里左右,楊毅等人走了將近一個月,他們在渝州境內走了十天,在他們快要走出去的時候,已經有小規模的難民潮出現,同時,路上也不那麼太平了,在他們快要出渝州的時候,甚至有一次差點被人當成劫匪而引起當地的動亂。
“不知道凡州怎麼樣?”
“凡州應該是沒有蝗災的吧,沒聽說啊。”
“嘿,先前咱們不也沒聽說渝州會鬧蝗災?”
……
行路的時候是不許說話的,雖然只是趕路,但楊毅也把這次的行軍當做了拉練,自她接手紫竹寨,雖然有種種的坎兒,但總的來說,都是順遂的,她自然不是想要有磨難,可是這種順遂,卻會令這支隊伍不夠有底蘊。
她在軍事上懂的並不多,但她在現代的時候也看過一些軍事作品,那裡面一支隊伍,上到一個軍,下到一個連,最好的軍人,往往是出自最驕傲的單位,而這種單位,往往都是有着光輝而慘痛的歷史的。
某年某月,這支軍隊損失多麼慘重;
某年某月,這支軍隊只剩下多少人;
某年某月,這支軍隊遭遇了什麼戰鬥;
……
幾年幾十年過去了,當初這支軍隊的人早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和新來的士兵更沒有什麼關係,但是這種歷史卻會傳承,會讓後來者有一種責任感。
而其中的悲壯,則會給後來人一種沉重,令他們不自覺地,就要認真以對。
人就是這樣,爲一件事付出的東西越多就會越珍惜,而輕易得來的,也總能輕易拋棄。不過這並不是說他們現在就要經歷這種沉重,真的來說,現在恰恰是最不好的時機。
在紫竹寨的時候,她還能以下山激勵衆人,而現在從上到下都有了正規的身份,吃穿不愁,若是在這個時候經歷這種打擊,那這支隊伍一下子就散了,而且,她其實也是捨不得的,不管這些人過去做過什麼事,在世人的眼中怎樣的可惡,但都是她的人,是她一步步走到現在最堅實的後盾。
她磨練他們,教導他們,也在這個過程中,逼着自己成長,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甚至希望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這些人都不損失一個,但是她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說這詭異的天下變化,只是很快,他們就要經歷一系列的戰鬥。
他們將要到達的地方,起碼有一半,都是巨崗族的,她在來之前,想盡一切辦法的蒐集這個民族的資料,所得到的卻很少,現在只能知道這個民族崇尚銀飾品,同時民風彪悍,如果得罪了他們,往往會不惜代價的報復,因此令歷屆在那裡爲官的人都非常頭疼,漸漸的,也就不怎麼管他們了,只要他們每年按時交稅,其他的幾乎是一切自理。
不過這個民族也算是比較講道理的,只要不逼他們太狠,他們一般也願意和其他人和平相處。若她只是想混一個小官噹噹,其實這個地方是相當不錯的,別人以這地方偏遠爲苦,對她來說卻是無所謂,但她的目的並不只是如此,她要爲夏卓敬經營後路,那就要成爲那裡唯一的,起碼也要是最強有力的聲音,那麼,衝突也就是無法避免的了。
一百一十二人。
看上去不少,但是,要和一個在當地紮根了千百年的民族相抗爭,卻遠遠不夠。
“必須讓他們有一個信仰。”
她在心中思忖着,這個信仰並不是說要信神拜佛,而是要有一個信念,要知道,爲什麼打,爲什麼戰鬥,她記得在現代有一種說法,知道爲何而戰的士兵,是最可怕的。
她正想着,就有一個士兵來報,說有一個姓周的商隊領隊求見,楊毅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這些天他們不斷的趕路,有的時候,是在村中落腳,有的時候能碰上驛站,不過更有的時候,卻是在寺院、道觀處歇息的,這倒不是因爲她電視劇看多了,對這些地方有執著,而是若是走到荒野中,碰上這種地方的時候更多一些。
當然,這也是因爲,他們這一百多人,若要進城的話,卻是會有諸多麻煩的,她作爲一個八品千總,不是不能領一百多人的兵,但是單獨帶着這些兵跨州過府那就有些問題了,雖然不是犯忌諱,但她又何必多事?
因此他們此時落腳的地方,就是一處道觀,這道觀香火不錯,建的又夠大,見他們人這麼多,又是當兵的,就特意給他們撥了一個院落,而另外的院落,好像也是有其他過路的居住的,他們來的時候,也見了其他車隊。
見她點頭,那士兵就下去回話了,不一會兒,就領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過來,那中年人皮膚黝黑,穿了件黑段暗花的馬甲,笑的一團和氣,見了楊毅就叫將軍。
“不敢,在下只是一個八品的千總,叫將軍卻是有些高呼了,不知周領隊可有什麼事要說?”
她問的這麼直白,那周領隊一愣,停了一下連忙說是自己魯莽,又報了自己的姓名,說是叫周元洪,又說自己是萬子商行的第十三領隊,聽到說到萬子商行,楊毅擡了下眼,她雖對這個世界還不是太熟悉,但也知道這萬子商行很了不得,不說別的,斥丘就有這萬子商行的糧店,他們的糧食,就是在那裡購買的。
“原來是萬子商行的周領隊,失敬失敬。”
那周元洪連稱不敢,又轉着圈兒的打聽楊毅的去向、目的,楊毅真真假假的說了一通,她的去向是沒辦法瞞的,不過其他東西卻沒必要說的太清楚了,她知道若有心人想查,絕對能查出來,但是他們這一支小小的隊伍,也不見得就有人會上心,她何必給自己找麻煩。而那周元洪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聽到她要去巨崗,立刻高興了起來:“這確實巧了,我們這次卻是準備要到扎馬的,本來還擔心路途不寧,現在若能和大人一道,自然是萬無一失的,還望大人提攜一程。”
他說着,就送了一張銀票上去:“這是小號的票子,各州的州府都是可以當的,大人不要誤會,這不過是給弟兄們的一點辛苦錢,到了地方之後,小人還另有報答。”
楊毅擡了下眼,沒有接這張銀票,周元洪有些愕然:“大人……?”
“周領隊就這麼一個要求?”
周元洪看了她一眼,明白了過來:“大人大人,卻是隻這麼一個要求的,大人也許不知,現在卻是沒有以往太平了,不瞞大人說,小人的這支隊伍是從北面來的,出來的時候還好,哪知道卻突然遭受了這場災禍,這批貨又是不能壓的,想停停都不行,雖說隊中也有護衛,可那不過是應付太平年景,對於此刻,小人實在是不能放心,幸好這遇上了大人,還望大人行一個方便。”
周元洪究竟世故,就這麼一會兒就知道楊毅是個謹慎的,因此說的很是清楚。
楊毅沉吟了片刻,道:“那不知道,周領隊這次帶的是什麼貨?”
周元洪有些遲疑,楊毅又道:“若是不方便說,那就罷了。”
周元洪知道若是不說,楊毅恐怕是不會同意的,只是他這次帶的東西其實並沒有什麼犯忌諱的,但是卻很招眼,他和這位楊千總沒有任何關係,按說是不該讓他知道的。但下面的路雖說是沒多少了,但若是出了個岔子,那是用他全家的命都填不進來的。
賭?還是不賭?
賭贏了,他後面的這段路程就幾乎沒危險了,這楊千總雖然帶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是精兵強將,行走站臥都有法度的,雖然穿的簡單,但以他來看,卻要比一般家族的家兵都要更彪悍,也就是因此,他纔會來求見。
但若是賭輸了……
他想一想,覺得賭輸的可能性不大,對方顯然是知道他們萬子商行的,那自然知道他們的規模勢力,他這次帶的東西,雖然貴重,但一般的小家族會知道和他們對抗不起,而那些大家族則會知道,爲此,是划不來的。
他這樣一想,就下定了決心:“這個,大人,小人這次帶的……是一批黃貨。”
楊毅挑了挑眉:“何謂黃貨?”
周元洪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以爲她是不信,因此道:“請大人隨小人來。”
楊毅點了下頭,讓人去叫了楊剛和孫錦,這纔跟着周元洪去了,萬子商行在另一個院子裡,那院裡的大多數人都打着赤膊,兩三個站在一起說話,但卻沒半點輕鬆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隨時都準備打仗。
這些人見了周元洪紛紛打招呼,周元洪也一一回禮,正走着,就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周領隊,這三位是……?”
周元洪爲他們介紹,他先介紹了那年輕人,說他名叫水元鑫,是什麼北方第一劍,總之將那人誇成了一朵花,後又爲那人介紹楊毅,在聽到楊毅是一位千總,水元鑫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周領隊,你這是不相信我了?”
周元洪連稱不是:“水先生的功夫在下自然是相信的,否則行裡也不會特意請水先生出山,只是水先生也知道現在形勢不好,我自然是相信水先生天下無敵的,但畢竟水先生只有一個人,這萬一有一個照顧不到……”
在路上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