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玖拿了手機立刻就走，而楊青珩，也是看了信息之後，纔在羣裡找到答案，他先前的那縷一閃而過而後沒再捕捉到的疑慮——爲什麼這人吹口哨吹出自己名字，原來班主任早就昭告天下。
鬼使神差地，楊青珩看完班羣信息，又點進了班羣成員列表，掃完一通，發現看不出哪個是那個人的名字，又看了一遍，果斷放棄了。
令楊青珩意外的是，晚上十一點，他從外面回來，走到宿舍樓的時候再次碰上巫玖。
人走過來，楊青珩立刻就聞出了酒味。
“你去看書啊？不是有金主爸爸了嗎？還這麼賣力奮鬥？”巫玖一步逼近，盯着楊青珩看。
楊青珩只當這人酒後在胡言亂語，繞過去想離開。
“別走啊，我們聊一聊。”巫玖拉住楊青珩的包，楊青珩一下子把他甩開了，他又伸手去抓了一回，這次楊青珩沒甩開，他只壓着怒氣低沉地說，“放手！”
“怎麼着？想打架啊？”巫玖嗤笑一聲，“你這樣的，我一手就能拎起來，要不，試試？”
“你最好滾遠一點，來我這發酒瘋……”楊青珩頓了頓，沒往下說，不過過了一會，他還是冷笑着把話補齊了，“上一個來我這發酒瘋的人，手掌已經被我砍掉了。”
巫玖眸色動了動，這個細節一絲不落地被楊青珩眼裡，“所以，怕了就滾！”
巫玖沒接茬，也沒鬆手。
楊青珩決計放棄跟這個酒蒙子扯皮，他用力拉了拉揹包，沒從巫玖手裡拉出來，又因爲剛使完勁，被巫玖撿了波便宜，他用比剛剛楊青珩更小的力氣就把揹包拽下來了，一個沒想到能拽下揹包，一個沒想到揹包會被拽掉，於是兩方皆無準備，揹包就直截了當地摔地上了，剛好砸在一泓不平整的水窪裡，楊青珩拎起揹包的時候下面還連着一串水流。
楊青珩：“……”他氣不打一出來，“你這傻逼！”上來就給了巫玖一拳。
巫玖也不客氣地迴應，一來二往，兩人最後扭打在了一起。
臨近凌晨的校園，四處空曠，二人頭天見面，一見三回，一次比一次刺激，還在今天快要過期的最後，上演一場熱血少年格鬥賽，打得真槍實彈，砸得也是真疼。
巫玖的身型比楊青珩大，但楊青珩的勁絲毫不比他小，看起來不粗壯的手臂，砸一下，威力不可小覷，而且楊青珩打架很有技巧，躲避也非常靈活，如果不是看在巫玖醉了，估計下手就不僅此而已了。
最後的戰況算不上有多慘烈，至少都沒有毀容，以楊青珩踢了巫玖一腿子收了場。
他看人癱在地上，拎起包就走了，誰會管一個醉鬼的死活。
地上的巫玖看人走後，立刻就爬起來了，方纔迷糊的神色一掃而光，眼睛頃刻回覆清明。
回到宿舍長廊，楊青珩往下看了幾眼，確定那個把他當成其他人的蠢貨已經起來後，罵了句傻逼！
但奇異的，打完一架，楊青珩發現渾身輕鬆，那些因噩夢而滋生的負面情緒，似乎消失得一乾二淨。
那個傻逼當沙包挺合適，扛揍。楊青珩又想。
第二天巫玖去隔壁串門，一如以往門開了，顧梓已經去買早餐，羅宋和曹棟呼呼大睡，還有一個，他以爲大約不在的人，居然還窩牀上睡着覺。
昨晚不還學習到十一點？被當面戳穿說找到靠山後，被點化了？開始腐敗了？還是昨晚被揍要緊了？
巫玖盯着楊青珩的背，覺得這人睡覺姿勢跟外表看起來一樣，整個人埋在被窩裡，又冷又剋制，甚至連另一頭被子的兩個角都是整整齊齊鋪着，彷彿這人躺下後壓根就沒有動過。
不對，顏色不對！
巫玖走上前，伸手捋了一把楊青珩的被子，咯噔一下，敢情這人就這樣蓋了一晚上的溼被子？
轉念想起自己纔是那個罪魁禍首，頓時有些泄氣。
背對着他的人，好像這會才感覺到不自在，巫玖看他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又靜止了，幾秒後，忽然扭過頭來，跟巫玖了看個正着。
巫玖：“……”
楊青珩：“……”
楊青珩：這人看什麼？
巫玖：我該說點什麼？
“你們一大早幹什麼，相顧無言？”對面牀的紅毛睜着惺忪睡眼，一邊蹂躪着他炸成狗尾巴似的紅毛，一邊汲着拖鞋往廁所走，中途撞了一下桌子，邊上要掉不掉的杯子被回來的顧梓一把定住了。
“你能不能看點路！”
“你就當我眼瞎！！”
這陣吵鬧倒讓剛剛對視的兩人各自移開了視線。
楊青珩坐了起來，巫玖坐到了紅毛的牀上。
一陣忙碌後，楊青珩先離開了，走之前還他把桌上的紙拿起來一把揉爛，丟進了垃圾桶。
不知怎麼的，看着桌上擱放溼物的痕跡，巫玖下意識去把垃圾桶裡的紙團翻了出來，他打開一看，有些經驚訝，竟然是一幅畫！這幅畫色彩極其衝擊視覺神經，給他一種古怪的感覺，整體看不出畫了個啥，畢竟有一半顏色被水泡得化開了。
這是楊青珩畫的，巫玖十分肯定。
一瞬間，他猛然想明白了那一行李箱的白紙，還有昨晚揹包掉水裡，這人拎起來看到水從底部流出來時那一言難盡的表情。
事情好像變得有點棘手了，巫玖煩躁地揉了把頭髮鑑於他從小到大的第一個信條：知錯必須改，所以，他在宿舍吃完顧梓買的早餐後，又去食堂外帶了一份。
“給你的。”他把早餐放人桌上。
緊接着被人扔了回來。
“給你買的，你不吃你就扔……”
“砰”一聲，早餐被扔到了垃圾桶。
“你這人！”巫玖氣得想揍他。
“你這人，玖哥剛剛想說你不吃你就扔給後面的人，顧梓剛進教室前還說了一句好像沒吃飽。”紅毛迅速替巫玖把話補完，又額外加了一句，“玖哥最討厭人浪費食物了！”
楊青珩聽了這句，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戴上耳塞，然後打開手機，上面還留着昨晚編輯好沒發送出去的信息：抱歉，訂單取消，那幅畫出不了，定金已經雙倍退回給你。
點擊完發送，收起手機，打開抽屜，利落地抽出一袋早餐，然後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巫玖看着這串動作一氣呵成，覺得那個早餐沒被這人吃進肚子，是有幾分可惜，但轉頭想想那個被子和那個畫，自覺理虧，也就不揪着浪費這事了。
如果說昨天楊青珩還不清楚他進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學校，今天他是徹底瞭解了。
身邊的人，一眼看過去，全是移動銀行卡，衣服他向來不懂，但是人手拿的手機，都是小几千大幾萬的，宿舍裡那幾個，光電腦配置就花掉他兩年的所有支出。
還有食堂裡的打飯阿姨，跟他以前所有學校的阿姨都不同，精緻的工作服，精緻的的髮型，精緻的笑容，可配上那被包裝得精緻昂貴的價格，就讓楊青珩實在喜歡不起來。
楊梅紅抽什麼風，到底花了多少錢把他搞進這麼一個學校？
不會是……
楊青珩蹙眉，思索片刻，覺得應該不是，如果那人找來了，決不會這麼風平浪靜，更不會出手幫忙，這麼多年都沒放過他們母子，不單單是恨這麼簡單了，這種根深蒂固的敵意，該是以一方死去才能結束。
楊青陽對這件事沒有頭緒，索性不想了，他向來隨遇而安，想不通的事情不想。
眼下，即是暫時紮根這個學校了。
班上偶有人對他好奇，從沒得到迴應，漸漸的，也沒人再搭理他了。
安靜一人，是楊青珩過去十幾年最習慣的事，誰都別想闖進來。
只是那個叫巫玖的——楊青珩第一節課在簽到表上知道了這個人的名字，像只煩人的蒼蠅，天天在他眼前飛。
打一架就好了，楊青珩想。他自認是個輕易不傷肝動火的，可不管誰，如何好脾氣，一再被蒼蠅招惹，也會摔碗撕破臉，更何況，他從來不是個會給人好臉色的人。
不行就打架，這一點，他承認很像小時候認識的楊梅紅，他喜歡這種速戰速決的解決方式，簡單暴力非常有效。
只是那個巫玖偏偏不遂他願，眼看幾次要打起來了，這人像條自知要敗的野狗，夾起尾巴就逃。
真是讓人比打輸一架還惱火！
這天，楊青珩爲了眼不見蒼蠅，心不煩，課間下樓去，有人從他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他差點把人手給掰折了。
“啊哇哇！！！”竟然是個女的。
楊青珩回頭一看，是位……有錢的富婆？着裝有多誇張就不說了，脖子上那個圍巾差不多把整顆腦袋都包得只剩眼睛，加上那副無敵大眼鏡，楊青珩無法理解這種跟楊梅紅如出一轍的審美。
關鍵是她尖叫起來，聲音比楊梅紅還可怕。
“你這個同學啊——”這個女人摘下眼鏡，露出一雙大眼睛，“怎麼那麼嚇人啊！”
楊青珩看她沒事，不理會，繞路準備走。
“誒誒誒，我說你——”女人拉住楊青珩的胳膊。
“你幹什麼！”楊青珩臉當下就冷下來了。
“你，你……嚇我一跳！”
沒心情跟這種人掰扯，楊青珩轉身又要走。
“欸，你，你別走啊！你也是高三一班的啊？”這女人跑到楊青珩跟前，掃了一眼他胸前的銘牌，立馬熱絡地說，“太好了！我就找你們班的巫玖，麻煩同學幫我叫他下來一下。”
一聽這個名字，楊青珩嘴角抽了抽，毫不猶豫把腳步邁得更大。
“嘿，我說你這同學怎麼回事啊？”女人反手抓住楊青珩的手臂，勁不大，但楊青珩對一個女的也沒好太用力，所以一時竟沒甩得開。
楊青珩深呼了口氣，這一刻非常想把姓巫的直接抓過來扔到這個女人面前，砸出一個大坑的那種扔。
“你幫我一下吧，我手剛剛差點被你打斷了。”女人換了一副口氣，可憐巴巴，內容卻很雷人。
打斷？？！！！！
楊青珩真是要被這些同樣厚臉皮的人刷新三觀了。
“你鬆手。”他認輸，“我去幫你叫人”
“額，好，就說他媽媽來找他了！”女人在後頭大聲嚷叫，引得路人頻頻側目看。
楊青珩幾乎是一路考慮怎麼把人往死裡拖下來，然後說，捏，就是這人找你。但真找着人了，他也就面無表情說一句：“你媽在樓下等你。”
……
……
一瞬間的靜如死寂。
連叫喳喳的紅毛都不說話了。
楊青珩立刻注意到，巫玖聽完這話臉就沉下來了，他周邊迅速降下一層冰塊，而且又開始用第一次見面的那種眼神看他，古怪又有不善。
瘋了吧，你親媽找你，不去看她，看我？
楊青珩冷笑一聲，覺得這人多少有點毛病，索性也不去吃飯了。
其實他臉色也實在好不到哪去，天知道剛剛被人拍肩膀的那一瞬間，他心臟驟然一縮，只覺得寒意從頭澆灌到腳，唯一隻剩一個念頭：那些人找上門來了。
這陣子真崩太緊了，他下意識把手伸進抽屜，想起這是教室，又把手伸了出來。
“走，捧場的都一起，下去看看，看看哪個自稱我媽的。”極短時間內，巫玖便恢復了一慣的吊兒郎當下午的課，楊青珩踩着門鈴進教室。
他剛坐定，紅毛就在他書桌上放了一份盒飯。
“給你的，兄弟，別客氣。”他甚至還幫着把一次筷子給拆好了遞過來。
楊青珩：“……”
這個紅毛也是有毛病，那天跟自己動完手，出去一趟，回來就態度來個180度變化。
都一圈奇葩。
但他確實餓了，非常非常餓。
於是一點不扭捏地接過筷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吃起來。
紅毛看他真吃了，好像還挺得意，得寸進尺地把椅子推近了一點，洋洋灑灑地說：“你中午怎麼不回宿舍睡覺？玖哥給我發信息讓我給你打包飯回去，可回到人都沒在——”紅毛摸了把鼻子，又接着說，“這份熱乎吧？食堂打包那份，你沒在，給顧梓吃了，這是玖哥剛剛訂的……”
楊青珩差點沒被噎死。
他擡頭看了一眼巫玖，覺得這飯變得有點難以下嚥。
這算什麼？先甩臉子再給點甜頭？
而且這人如何知道自己沒吃午飯？
“對了，玖哥說你不舒服，我看你現在挺好的。”紅毛跟楊青珩說住話，又掉頭問一句巫玖，“玖哥，你沒午睡，困不？”
“玖哥爲什麼你要放棄午睡去看一中午的銀杏葉？”適時插話的是羅宋，但此話一出，楊青珩和巫玖皆一僵。
衆所周知，這所學校有且只有一棵銀杏樹，在杏湖旁，楊青珩今天就在那裡畫了一中午的畫，所以，巫玖看到他了？看了多久？不是，到底爲什麼？恰巧還是……特意的？
楊青珩又嚼了兩口，覺得索然無味，乾脆放下了筷子。
看來最近真是精神太緊張了，什麼不相干的人都讓他再三琢磨。
行，飯已經吃了，這錢給誰？
楊青珩正考慮這事，發現巫玖在看他，於是果斷從錢包裡取出一百塊放人桌子上。
巫玖也不客氣，大大方方把錢收了。
互不相欠，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