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玖打開資料，認真地看起來，上面全是私家偵探搜索到的關於楊青珩以及他媽媽兩個人的信息，從小到大，能找到的，無力例外羅列其中。
巫玖沒想到楊青珩從11歲開始竟然年年都在轉校，而且12歲那年只去了三個月就休學了，直到次年換了個新學校才繼續上。13歲因打架被勸退一次，14歲連轉學手續都沒辦，15歲，蒐集到的有關信息比之前少一半，16歲，信息幾乎爲零。
這個楊青珩什麼情況？巫玖皺眉，11歲以前的信息完全沒有，16歲的信息也是一片空白，巫玖越接觸就越覺得這個人像個謎團，看不見內裡，外表也一片堅硬，要想撬開一絲縫隙，不知得花上多少時間。
巫玖繼續往下看，終於發現不平常，偵探說，這些年貌似一直有兩撥人在追蹤他們母子，具體什麼人，現在還查不到。
兩撥人？
從楊青珩這邊看不出什麼苗頭，巫玖先把他的資料放在了桌子上，放好後似乎嫌太遠了，又抽了回來，最後擱在沙發旁邊。
跟楊青珩的資料相比，楊梅紅的故事可要豐富多了，資料裡顯示，楊梅紅曾經跟同事發生口角時親口說過，自己親爹她都揍過，誰來都不怕。
再往下看，楊梅紅被不少老闆報警過，一次是因爲她打傷客人就跑，一次是說她卷錢跑了，一次是公司監控被打爛，公司幾十臺電腦全部被砸壞，老闆認定是楊梅紅乾的，但證據不足，沒法抓人。
巫玖邊看邊腦補，有這樣的媽楊青珩這些年過的日子都會是什麼樣。
資料看完了，巫玖看不出到底是什麼人在追蹤他們，那些老闆……目前看起來是最有動機，但似乎沒必要，除非是楊梅紅手上有什麼讓他們忌憚的把柄。
那爸爸呢？爸爸又是什麼原因需要親自幫楊青珩辦理入學？
巫玖的手指飛快敲着膝蓋，這是他多年來腦子高速運轉時的習慣，第一他不相信他爸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落在楊梅紅手裡，所以排除條件交換，第二，他暗中做過DNA鑑定，所以最開始懷疑楊青珩是他爸的私生子也不成立，那麼就剩第三，要麼兩人是故交要麼他爸在對楊梅紅示好，示好？他爸不會在追求楊梅紅吧？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週末，巫玖正在健身房，巫潼給他打電話，叫他換個正式點的衣服過來，見個客人。
巫玖到的時候，楊青珩正在考慮還有五分鐘就夠半小時，進入倒計時，時間一到就說有事先走。
“玖兒過來！”巫潼聲音自帶威嚴，可他這兒子似乎從不懼怕他。
“我坐這。”說着拖開距離門口最近的椅子，坐下來後才發現，旁邊坐着一位姓楊名青珩的。
“你怎麼在這？”他無不詫異，這時他才瀏覽席上的人，除了剛進來一眼看到的樑紅霞子，居然還有楊梅紅。
楊梅紅！
“看到你霞姨也不叫人，像個什麼樣！”巫潼訓了一句，又平和半分，“這是你梅紅阿姨，我們……認識很久了，你旁邊的是他兒子，應該認識，你們現在是同班同學。”
“嗯，知道。”巫玖答得漫不經心。
楊青珩心裡一聲“咯噔”，昨天那些未解的疑惑頓時有了點眉目。
他大拇指悠悠地磨了磨杯子邊緣，一口把茶喝了，然後站起來，沒叫媽，沒有任何稱呼，只說了句我有事先走了，各位慢用。
“菜還沒上，青珩……”這稱呼一出，場上的人都愣住了，“那個……你等等，吃了再走。”巫潼也發覺自己叫這孩子名字叫得過於順口和熟捻了。
果然，楊青珩走到門口的腳步一頓，然後還是僵硬着身體走出去了，再去看巫玖，這小子臉色更難看，完全不像吃醋的樣子，只是死死看着自己，似乎要在他臉上看出個洞來。
“玖兒，你去看看青……小楊，帶他去吃個飯什麼的，我跟你梅紅阿姨和霞姨聊點事。”
巫玖倒很想趁着這個機會會會楊梅紅，但他老子開口，他只得站起來往外走。
飯沒吃上，剛坐下又起來，怎麼每次遇到楊青珩屁事就那麼多，巫玖心說。
他一路追出去，可哪還有什麼楊青珩的影子。
“腿沒多長，跑還挺快。”巫玖啐了一句。
忽然他發現那個屁事多的人就站在背後，看着他。
“後悔落跑了？”巫玖笑了笑，“肚子沒填飽就撤退，是不是傻？”
楊青珩一言不發。
“走，爲了你我也一口沒吃上，你好歹補償一下我。”巫玖說着自顧自往前走。
楊青珩沒動，過了十多秒，他才冷着臉問，“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了？”
“唉”巫玖呼了口氣，往後走了回去。
他看着楊青珩的眼睛，說了句是。
“你爸出面把我搞進這所學校的？根本沒有什麼優秀生學費生活費減免，都是他幫我出的？憑什麼？”楊青珩其實還想說，進入1班也是刻意安排的，那個初中水平的考試就是個過場，但是他沒問出口。
“這你問我爸去，我……”
“你不知道？”
巫玖本來還真想說不知道，但被人搶先這麼問了，似乎一下子不能再說不知道了，畢竟他真知道啊。
“那我再問一句你知道的，”楊青珩眸色漸冷，巫玖直覺大事不妙，“第一天，你跟我，見三回面，都是你算好的吧？”
巫玖能說什麼？說知道他去報道，故意在宿舍等着？說看着他進去超市，故意在門口等着？說站在走廊，等着他回來，再挑釁一回？
“好，我知道了。”楊青珩沒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巫玖想跟上去，被他一記拳風揮過來，吼了句滾！
巫玖看着楊青珩逐漸遠去的背影，又想起那一沓厚厚的資料裡關於這個人的介紹只有少得可憐的兩頁，心裡忽然就不是滋味了，好像自己幹了一件特混的事。
楊青珩離開後，疾步走了很長一段路，巫玖的話讓他莫名覺得像口氣似的堵在胸口，讓人非常不痛快。
直到渾身是汗，疲乏至極，他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他去喝了一口熱湯，回去衝了個冷水澡，終於一切又歸於平靜。
躺牀上，楊青珩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樣失控過了，以前任何情緒在他這裡，只需要琢磨一陣，就能被完全消化。
那個巫玖，好像有毒。
巫玖回去後，也渾身不自在，一面想這人週一又該對自己成天冷着一張撲克臉了，一面想當時自己腦子怎麼就沒平時靈光，日常張嘴就來的緣由123今天怎麼沒說出來，好歹應該甩鍋給巫潼的，說是他交代自己多多關照朋友的兒子。
可……那句該死的靠山，就不該嘴欠說出來。
雖然這句話是楊青珩親媽說的，經過今天，巫玖確定，這母子兩就不是一路人，當初爲了剜一下楊青珩的自尊心，才藉着酒意說出那通話，他想的是聽得懂的人自然懂，其實當時楊青珩的反應，他心裡已經有數了，只是說出的話還能收回來不成？
說歸說，這一切都始於他去他爸的書房拿一支筆，然後看到桌上那堆申請資料，他當時還以爲是哪個商場上的合作伙伴拜託他爸幫忙，但是看到那張保密協議的時候他立刻警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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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一看，保密內容是，該學生在校一切費用由巫潼先生支付且每個學期期末頒發助學金一萬元，有兩個要求，一個是對學生本人說是減免和獎學金，一個是讓學生進入一班。爲此，巫潼還給學校捐了20萬的基礎設施預備金。
巫玖看到這些，第一反應就是楊青珩有可能是他爸在外養的私生子。
上高中，還跟他同班，那就跟他一般大，如果真是私生子，那就是婚內出軌了。
爲了生他，命都丟了的親媽，要是知道這麼一出，估計棺材板都壓不住，不對，奶奶說媽是大家閨秀，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那她可能會期期艾艾，哭得眼淚汪汪，還說不出一句狠話。
那她可真冤。
因爲這個，他才找人查了楊青珩，順着楊青珩，又查到他媽楊梅紅。
本來他還挺相信他爸的清白，但知道楊梅紅後，他忽然就不那麼確定了，這女人長得非常漂亮，是那種有攻擊性的美，跟他媽嫺靜端莊的美截然不同。
巫玖想如果他爸真在外有了另一個兒子，他是不是應該爲那個已經不在的媽爭口氣，把人趕出濱城還是隻堅決不讓人踏進巫家大門？
一想到他外婆外公要知道真相可能會出現的局面，巫玖就覺得煩躁。
於是他決意親自會會那個楊青珩，這纔有了之後的那些事。
而早早睡下的楊青珩，在這一天，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媽跟十一歲的他說，去跟劉大爺道個別，我們又要走了，以後都不回來了，他送的那個自行車就還給他吧。他聽了這話就哭，一邊哭一邊走，就像今天這樣，走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走不動了，他去跟劉大爺道別，結果大爺不見他，說你走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