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語焦急的看着玲瓏在一邊收拾東西,想要插手,卻又不得,只能幹看着。
“三太太,您真要走嗎?”
玲瓏只一門心思的做,並不答話。
秋語越發着急,不由得眼淚落了一地,“三太太,奴婢捨不得您。您也帶奴婢一同走吧。”
玲瓏頓了一下,並未轉身,也沒看她,繼續手裡的活兒。等她收拾完畢,見整個屋子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住了這麼久,竟然會對這個地方留有感情。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抱起孩子,拎着行李,這便要走。
秋語從一邊挎着個包裹朝她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喊,“三太太,等等我。”
玲瓏瞧着她的模樣,淡淡的說,“你這是做什麼?”
秋語瞪大眼睛,“跟着三太太啊,三太太去哪,秋語就跟到哪兒。”
“哼,我現在並不是什麼三太太,事實上,也從來都不是。我跟穆紹輝一點關係都沒有,包括這個孩子。你跟着我,只有罪受,絕無福享。”
“秋語不管,反正您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三太太,哦,不,小姐需要人伺候,秋語願意伺候小姐一輩子。”
這一聲小姐叫玲瓏又不得不想到那個跟她一樣苦命的翠心,那日一別,她也已經一年多沒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是好是壞。
“小姐,您就帶着我吧,我不跟您要工錢。”
玲瓏的心一下子軟了,“你爲什麼要跟着我?在這裡,你最起碼還有個溫飽,有個住處,跟着我只會讓你受苦。”
“秋語不怕苦,秋語覺的跟着小姐纔是最重要的,小姐現在孤身一人身邊沒個人照顧,秋語放心不下。況且,您現在還有小少爺。”
她不說,玲瓏倒將他忘記了。秋語說的對,她現在不只是一個人,她還有個孩子要養。
“三太太。”
這還是她回到穆家以來第一次見到香綺。她瘦了整整一圈,氣色大不如前。
“你說什麼都是枉然。”玲瓏冷冷的說。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纔會犯下這彌天打錯,燕燕已經被老爺關了起來,再不會出來叨擾你,我也受到了該有的懲罰,可是三太太。。。”
“我不是什麼三太太,我有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好,玉小姐,你即便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你的孩子着想,他的成長離不開一個完整的家和一個好的生長環境,你難道要他開口會說話的時候,就不知道爹是誰嗎?”
玲瓏頓了一下,說道,“他是我的孩子,這些事情,用不着你來操心,至於爹的問題,穆紹輝比什麼都清楚。”
“玉小姐,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也不能勸得了你什麼,我只是想彌補我對你所犯下的錯,而且,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認真的考慮一下。”
此時,穆紹輝正在一隱蔽處遠遠的看着,他知道,他觸動了她的底線,這一次,她是走定了。事實上,他可以讓人將她監視起來,限制她的行動,不讓她走,他是那麼的想要留她在身邊。這一個多月來的無故失蹤,已經叫他嚐到了什麼是肝腸寸斷,什麼是心如刀絞,他知道他不能沒有她,即便她不愛他。可是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用她的孩子來威脅她,這是一步險棋,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就是不能接受她跟別的男人一家團圓,遠走高飛的事實,那樣會讓他發瘋。
他不懂,爲什麼自己總是對這個女人沒有辦法,他希望看到她開心的笑,希望聽到她爽朗的聲音,可他也知道,在這裡,這一切都是妄想。她就是有辦法讓他成爲天底下最最矛盾的人,也能讓他成爲天底下最悲哀的人。
不知什麼時候,他竟然已經走到了玲瓏的眼前,香綺還在那邊苦苦相求,秋語揹着包袱等待玲瓏的指示。那個嬰孩很懂事的躲在襁褓中轉着眼珠東瞧西瞧,不哭不鬧。
香綺見他過來,一時停了嘴,低下頭,看了玲瓏一眼,對秋語道,“秋語,我這邊有些好東西,若是玉小姐執意要走,將來也是用的到的,你過來拿一下吧。”
秋語明白香綺的意思,應了一聲,便過去了。
玲瓏看都不看穆紹輝,背過身去,抱緊了孩子。
“你放心,我不會再將孩子抱走。現在就只有咱們兩個人,我想心平氣和的和你談一談。”第一次,穆紹輝服軟了。
“對不起,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玲瓏面若冰霜,話若刀鋒,聽的穆紹輝一陣寒氣。
“我。。。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發過誓,這輩子,你都必須是我的妻子,我穆紹輝的人。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會是。孩子。。。我自會好好照顧,他是我們的。。。”
“穆紹輝!你心知肚明!不要再跟我講這些讓我聽了會噁心的話。那是你自己的誓言,不是我的。愛情和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做的了主的。你可以是上海灘的霸主,但不是我玉玲瓏的霸主。我玉玲瓏的人生只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誰都操控不了。我從來就不是你的妻子,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更不會是。我留下來,不是因爲你,而是我的孩子。但這並不代表我還是你的人。穆紹輝,你應該明白,我和你的婚姻不過是兒戲,是場交易。現在,交易結束了,這個婚姻也就完了。我請你拿出你作爲一個男人的風度和氣度,放了我,跟我解除婚姻關係。”
穆紹輝只覺得像被五雷轟頂了一般,他想不到,自己的委曲求全換來的不過是一句解除婚姻的冷言冷語。
“看來我們根本就沒辦法達成一致。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不會同意,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穆紹輝的人,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你都還是。”
正值兩人相較當下,一丫鬟匆匆趕來,說是一婦人要見玲瓏。玲瓏按捺着心裡的火,跟穆紹輝來到大廳,只是剛一見那婦人,玲瓏便知一二了。
“姑媽?”玲瓏看到眼前的玉天美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玉天美見玲瓏一露面,立刻走過去,拉着她的手,求道,“玲瓏啊,我終於見到你了,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啊。”
只聽穆紹輝“嗯哼”了一聲,瞟了玉天美一眼,坐了下來。玉天美這纔有所收斂,拘謹起來。
“姑媽,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玉天美瞧了瞧穆紹輝,哭道,“玲瓏,姑媽一直待你不薄,今日實在是有事相求,希望你能答應。”
“姑媽,您儘管說,只要我能做的到。”
“你姑父被曹督軍免了職,還入了獄,非說是執法不公,貪贓枉法。可是我們都知道誰在這個位子上都會有些不清不楚的賬,按理說不會有人查,可是。。。”她瞄了眼穆紹輝,繼續道,“現在不同了,只有你能救他,現在無論多少錢都辦不了,說是中央換了主,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整治一下官風。”
玲瓏一聽便知,這事情皆是穆紹輝背後搗的鬼,原因只有一個,報復。
玉天美見玲瓏臉色漸漸暗下,以爲她是想到她初來上海時朗祈佑待她不好而有所顧忌,便道,“玲瓏,姑媽知道你姑父他對你有些冷淡,但他對你還是好的,你畢竟是他的侄女,他還是愛你的。”
玉天美不提還好,一提,便叫她想到被冤枉的秋語,想到那個慘死的表姐朗萍。
她臉一橫,正色道,“姑媽,我很想幫你,只是您也知道,我在上海無依無靠,如何去幫姑父?再者,中央也是例行公事,姑父對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定不會將他怎樣。姑媽不要過於擔心。”
玉天美驚道,“玲瓏,他是你的姑父呀。”
“姑媽,我知道他是我的姑父,只是,其一,對此,我有心無力,幫不了忙。其二,對於他這樣一個自私自利,只顧自己,重男輕女,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傷害的人,我寧可看他自生自滅。其三,姑媽,他喜新厭舊,毫不珍惜當年與你的感情,這樣一個不重情義,朝三暮四,見利忘義的人,您何必如此執着?姑媽,他不值得你這麼爲他拼命!”
“玲瓏。。。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他?”玉天美驚訝的幹瞪着眼睛,縱有萬般辯言一時間也成了那炒鍋裡的豆子,蹦蹦噠噠,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姑媽,他並不愛你,你爲了他,不顧祖父的反對來到上海,可他爲你做了什麼?就因爲你沒給他生兒子,就冷落了你,還娶了綠翹,就因爲一對龍鳳胎,一個青樓裡出來的下賤胚子也能對你吆五喝六?姑媽,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爲他去請命。”
玉天美知道玲瓏和她父親一樣是個怪人,可卻沒想到,竟會冷漠至此。她的心徹底寒了。
“你既這樣說,就當我從來不曾到過。打擾了,三太太。”
玲瓏想要拉住離開的玉天美,可她的胳膊卻像被凍僵了一般,動彈不得。她望着玉天美落寞的背影,心在打結,在流血,她也不明白,從什麼時候起,她可以變得如此狠心,如此淡漠。這簡直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每一個人都會被吃的只剩下一具空殼,一個架子。悲涼的秋歌不知何時奏響,是爲她,還是爲玉天美,還是爲生活在這世上的所有人?
穆紹輝驚詫的看着玲瓏,彷彿眼前站着的不是她,只是她的一個軀體。他想要抓住她的靈魂,可偏偏,費勁心思也不得。
這一夜,穆紹輝忽然毫無睡意,輾轉反側,依舊難眠。他總覺得要出事,便早早的起了牀,本着直覺直奔到玲瓏的房間,真的,只留下了一間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