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見葉小天有正事要談,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華雲飛向葉小天興奮地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塊布包裹着的東西,一層層打開來,裡邊赫然是一本賬簿。
葉小天接過賬簿,翻開仔細瀏覽,南老先生對照稅關的賬簿,但凡查出問題的地方,都做了特殊標記,一目瞭然。葉小天只翻看了幾頁,便微笑着點點頭,他不用再看下去了,已經發現的這幾條問題,就足以令他採取行動。
葉小天收好賬簿,在花廳中徐徐踱起了步子,華雲飛興奮地道:“大哥,要不要馬上行動,把他們一網打盡?”
葉小天看了他一眼,道:“對誰採取行動?”
華雲飛道:“當然是大萬山司的老虎關和咱們的葫蘆關,他們的賬簿有假,顯然是參與販禁的。還有就是常氏車馬行,這些數目不符的貨車,可都是常氏車馬行的。”
葉小天搖了搖頭,擡眼看了看天色,果斷地道:“那月亮灣也難保不會有消息泄露,夜長夢多,馬上抓捕。你去,立即叫蘇班頭召集三班捕快,原因不必說,待我趕到,再行分派任務。”
華雲飛興奮地道:“是!要不要請羅巡檢出兵相助?”
葉小天道:“抓捕幾個稅官和常氏車馬行的幾個管事,還用不到官兵出馬吧?”
華雲飛道:“老虎關可不是咱們葫縣的地盤,我擔心老虎關的人不服氣,如果他們煽動當地的頭役稅丁們拒捕,咱們的捕快只怕要吃虧。”
葉小天搖頭道:“鄰縣的官,咱們是抓不得的。張知府許我跨縣辦案之權,也僅僅是查,如果咱們跑到大萬山司去抓人,那就說不過去了。咱們只把葫蘆關和常氏車馬行的人分別控制起來就好。接下來,有的是嘴皮子官司要打呢。”
華雲飛謹聲道:“是!”立即返身下山。去尋蘇循天。
蘇循天得到華雲飛的通報,馬上召集三班衙役,衙役們都住在小縣城裡,小城不大,一通鼓聲便傳遍全城,那些捕快聽到鼓聲,曉得是縣衙傳喚。趕緊摞下飯碗紛紛趕赴縣衙。
花晴風正在小妾紫羽房中膩着,忽聽鼓聲急驟,那鼓點的頻率又不似有人擊鼓鳴冤,再說這時已經放衙,也不可能有人告狀,花晴風急忙從小妾房裡鑽出來。匆匆趕到二堂,恰好看見一個巡夜的衙役,花晴風忙攔住他道:“何人擊鼓?怎麼鼓聲如此混亂?”
那人答道:“回大老爺,聽這鼓聲,應該是召集三班捕快的。”
花晴風大驚失色,道:“誰人召集三班捕快?”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的蠢了。主簿管六房,縣丞管三班,他這位縣太爺則管着縣丞和主簿。有權力召集三班捕快的,在這葫縣只有兩個人,除了他就是縣丞,就算典史,雖然統管三班,但三班中的皁班主要負責縣衙安全。沒跟他打招呼,依張典史的性格,也是不會擅自調動的。
“葉小天調集三班衙役,在這個時辰?”
花晴風馬上想到了葉小天的大萬山司之行,葉小天去了一趟大萬山司,結果什麼都沒查到,大萬山司的土知縣佔了理兒。聽說現在正行文銅仁府,告他的狀呢,葉小天此時召集三班衙役……”
花晴風眼珠一轉,任憑鼓聲隆隆。轉身就往小妾房中,繼續享受他的溫馨時刻去了。
鼓聲也驚動了王主簿,王主簿用餐比較晚,此時尚未進餐,他坐在書房,品着香茗正閉目養神,忽聽鼓聲傳來,馬上放下茶杯,趕到廊下,眺望着縣衙方向,聽着那隆隆鼓聲,心中驚疑不定。
在放衙後已經緊閉的大門此時洞開,先到的捕快已經點起火把,分列大門兩旁,照出了一條火光洞明的長路,直抵儀門之內。後到的捕快到了衙門口兒,一瞧這副架勢,馬上加快了腳步。
很快,當最後一名衙役步入大門,兩列火把就向巨蛇吐出的蛇信,嗖地一下回縮進去,大門轟然關閉,華雲飛領着兩個捕快往門口一站,按着腰刀,彷彿門神一般。
衆捕快到了縣丞所在的院落裡,依次站好,互相用眼神示意,奈何大家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等了一陣,葉小天和張典史、蘇循天從簽押房裡走了出來,葉小天在階上站定,沉聲喝道:“今我縣有不法之徒,貪黷舞弊,資通敵國,爾等立即隨同張典史、蘇班頭前往緝拿,不得放走一人,違者嚴懲不貸!”
張典史本來肅立於葉小天身後,等葉小天這段簡短截說的話講完,馬上大步走下石階,指點道:“你、你、你,你們幾個,跟本官走!”
張典史接受的命令是去抓捕稅課司的幾個主要人員,這幾個人都住在城裡,抓捕容易,所以帶的人較少,張典史點完了人,一擺手就當先走去,根本沒向衆人宣佈究竟要去哪裡、去幹什麼。
剩下的人自然都隨蘇循天行動,蘇循天要去城外驛站旁常氏車馬行抓人,那些人中不乏草莽,難保沒有哪個亡命徒敢持械拒捕,所以帶的人最多,而且打開武庫,每人都配發了腰刀,替換了日常慣用的水火棍。
蘇循天率人一出縣衙,華雲飛便帶着那兩名侍衛跟了上去,如果常氏車馬行真有人敢拒捕,有他這樣的人物在,把握才更大些。蘇循天率領人馬拉起一條火把的長龍奔過長街的時候,張典史帶人已經開始的抓捕,頭一個抓的就是稅課大使陳慕燕。
葉小天留在了縣衙,轉身去後宅找花晴風。他本以爲聽到鼓聲,花晴風會出來問個究竟,誰料這花晴風倒沉得住氣,躲在後宅裝聾作啞,他只好找上門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事,他還是需要知縣大人配合的。
葉小天身邊六個侍衛彷彿影子一般,立即跟着他走去。葉小天對這六個人也很無奈,他知道這六人一身武功,而且悍不畏死,本想派他們去配合蘇循天行動,奈何……他指使不動。
神教派這些人來保護他,葉小天好說歹說,才叫他們明白,他是無法把這麼多人都安排到縣衙當捕快的,所以分出十人守衛在他家裡,而這六名武藝最好的,則充作捕快,每日白天隨他上衙,晚上隨他回府。
他們對葉小天當然忠心耿耿,如果葉小天遇到危險,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哪怕自己赴死,只要能保護葉小天的安全,也不會皺一皺眉頭。但是葉小天想指使他們替自己做點別的事,只要是讓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他們就不會答應。
他們接受的最高使命就是保護尊者的安全。這條使命高於其他任何一條命令,哪怕是那條命令來自於尊者。當你用“神”來制約別人的時候,你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要受到這個“神”的約束,哪怕這個“神”就是你創造出來的。
幾千年無數位尊者始終循規蹈矩,有些有私心、有野心的,也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最終難成氣候,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他們把那些生苗約束在深山裡,爲他們塑造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神,通過這種信仰,的確獲得了無上的權威,但與此同時,也失去了自由和自我,因爲他也必須受到這個“神”的束縛。
葉小天現在想做的,就是把這股力量切切實實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把自己變成這股力量至高無上的神,而不是假造出一個虛無的神,讓自己也成爲這個神的奴隸,哪怕是高級奴隸。可是在這一目的達到之前,他也只能忍。
王主簿坐不住了,他越想越不安,眼皮微跳,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當晚飯端上來時,王主簿終於下定決心,把筷子一摔,吩咐人備車,向縣衙趕去。
張典史趕到陳穆燕府上時,陳穆燕正與家人一起用晚膳,一家三口,一葷一素兩道菜。雖說葫縣稅賦方面很糟糕,可畢竟還有驛路稅賦的補充,縣財政拮据,可不代表管稅賦的官員也拮据,陳大使作爲稅課官員,有名的清廉。
即便是剛來葫縣不久的張典史,對陳慕燕的清譽也是多有耳聞,所以剛聽葉小天吩咐抓捕陳慕燕時,他還有些不敢置信。不過葉縣丞既然這麼吩咐了,他自然只能遵命行事。
看到張典史率人衝進自己的家,陳慕燕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緩緩站起身來,伸手按住驚訝欲起的妻子,又向正值豆蔻的女兒微笑着一點頭,鎮定地對張典史道:“張大人,足下不告而入,闖到我的家中,意欲何爲?”
張典使拱手道:“陳大使,本官受縣丞大人差遣,有樁案子要請足下走上一趟!”
陳慕燕的眼神陡然閃爍了一下,頷首微笑道:“好!我跟你去!”
“相公……”陳慕燕的夫人驚慌地站起來,一把抓住了陳慕燕的手臂,陳慕燕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柔聲安慰道:“娘子放心,我沒事的,你好好守着家,等我回來!”
陳慕燕取過外袍,戴上冠帽,從容地對張典史道:“走吧!”
張典史對他笑了笑,道:“陳大使,現在還不能走!”
張典史一扭頭,吩咐道:“馬輝,給我搜!”
陳慕燕聞聽此言,臉色終於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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