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難

兩難

後面還討論什麼來着,但是我都不關心,所以沒仔細聽。因爲路西斐爾難得的爆發,所有人的說話聲音都很柔和,而且他問什麼都能得到最好的回答,完全沒有人敢再惹他不高興。

他現在就是一火山,雖然已經爆發過了,但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噴發一次,燒成焦炭可沒人救。

我很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本來是爲了讓巴比勒建功立業才讓他去的地獄,結果就因爲塞利爾的事,不單沒晉升,還直接降級了。更慘的是梅里美也翻了錯,必須被關禁閉,所以直接導致一個哈斯麥爾宛如雨後的竹筍,突兀的冒出來了。能天使長這個職位竟然旁落了……而且如果以前還好,哈斯麥爾應該還是被巴比勒掌握着,可偏偏我去了次地獄,把哈斯麥爾給拉過來了——縱使他聽從巴比勒的命令,可心卻並不在那裡。如果我是路西斐爾,我肯定一早就把巴比勒踢回地獄讓他自生自滅了,哪由得他在這裡跟自己頂撞?

不過塞利爾爲什麼從裡間出來?是要給巴比勒求情嗎?

水星天建設的彙報任務因爲我前一陣子的“出行”,徹底轉移到拉貴爾身上,他站在我身後有點緊張的做着彙報,路西斐爾雖然不曾看過他一眼,卻也把他嚇成這個樣子。好不容易說完了,路西斐爾半天沒出聲。

我本來神遊在外的思緒因爲周圍的寂靜被拉扯了回來。我側頭看了一眼別西卜,他似乎一直在等我看他似的,馬上給我個微笑。我心想,你衝我笑,我也不知道你說什麼啊。於是又轉頭看拉貴爾。拉貴爾的笑容太勉強了,感覺特淒涼。

我只好開口問路西斐爾:“有什麼不對嗎?”

路西斐爾又沉默了一會,說:“沒有。”他的眼神明顯左移了一點點,雖然我沒有順着他的目光追過去,但也能想到,他在看貝利亞。瞞不住他的,水星天的那些東西。看來我要找時候去跟他會談一下了。

路西斐爾說:“如果進度正常的話,水星天可以按期完成,那恆星天的建設就安排在那之後吧。”

“按照預計,恆星天是留給熾天使的,但暫時還沒能明確到底會有多少熾天使。”多瑪說道:“而且目前熾天使的一切制度還沒有被確定。”

路西斐然說:“制度等下一次會議再提出。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看看,這就叫魄力。他說完,大家就站起來準備離開。

我和拉貴爾正要往外走,路西斐爾說:“你要回木星天嗎?”

我說:“嗯。今天猶菲勒要來。”

路西斐爾看了我一眼當做他聽到的證明,卻並沒說要做什麼,就這麼帶着別西卜離開了。

我在外面的馬車旁見到了哈斯麥爾。

他的樣子很顯然是有話對我說,所以我邀他一起。反正木星天離耶路撒冷也不算遠了。

“那件事不是我告訴巴比勒的。”

他開門見山。很急切,那表情顯示他已經忍了整個會議了。

我眨眼,笑了起來:“我沒有懷疑你。”

“真的不是我。昨天我和薩多基爾直接回學校了。”

“我真的沒有懷疑你。光耀晨星知道的事情,就算巴比勒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路西斐爾在書房因爲這件事發怒的時候,梅里美和巴比勒卻正好趕上。我在會議上根本沒空想這件事,可是哈斯麥爾卻惦記了整個會議,就連他自己晉升都不在意了。想到這裡,我就沒辦法對他態度強硬。

他聽完我的解釋,面色舒緩了一些,說:“成爲能天使長候補以後,我是不是就能進入水晶天了那?”

我笑意更深,點了點頭:“等你完成加翼的儀式後,就可以了。”

他的笑容已經藏不住,連忙問我:“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加翼?”

我說:“這還要看路西斐爾的安排。如果他自己當你的加翼天使,那還要看他的心情。”

哈斯麥爾說:“我可以選你當我的加翼天使嗎?”

我有點遲疑了。

哈斯麥爾馬上說:“不合規定是嗎?是我要求太多了。”

我說:“我再和路西斐爾商量一下吧。不能那麼快答覆你。”

哈斯麥爾眼神哀怨,分明寫着:你怎麼什麼事都問他那?

我也沒轍。可能是我已經習慣把這些事都交給他處理了,覺得這樣很省力。其實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問他,或者就算我做決定也不會有錯,可我還是不想管這些瑣事。

到了木星天,停下馬車,我說:“你坐我的馬車回耶路撒冷吧。”

哈斯麥爾卻跟着下了車,說:“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結果他還沒走,我就遠遠看到權天使長的馬車降落下來。

這還是上次加百列離開後,第一次來我眼前。他身後還跟着薩多基爾,也就是新任的權天使長副官候補。

“座天使長剛回到天界,下一次的天使軍團補給由我負責。我帶着薩多基爾來熟悉一下流程,希望不耽誤您的公務。”加百列就好像沒看到哈斯麥爾一樣,溫和的開口。

態度一如既往,就像他還是我的副官一般。我挑着嘴角,說:“當然,這是正事。薩多基爾這麼聰明,相信會很快掌握的。”

我讓拉貴爾帶着薩多基爾還有意外加入的哈斯麥爾去熟悉流程,而加百列卻和我一起來到書房。他臉上一直散不掉淡淡的笑意,眼睛熠熠發光,就好像在懷念這裡的一切。

“丹希爾,送兩杯咖啡進來。”拉貴爾不在,斯坦利和丹希爾就在我身邊服侍。和一般的智天使比,他倆都算不上聰明厲害,但服侍別人的技巧來說,沒有智天使比得上他們。昨天帶他們回來,就算我現出身份,他們也沒有絲毫的驚訝表情,當然目光中的閃動還是隱約可見的。拉貴爾只教了他們一些簡單的規矩,現在就已經可以派上用場了。聰明的孩子是不需要你告訴他需要做什麼的,他們的眼睛會讓他們發現。

加百列看了一眼丹希爾,說:“殿下身邊的人越來越漂亮了。”

我說:“可惜都沒有你漂亮。”

加百列一愣,放下咖啡,說:“雖然我想解釋之前的事……”

用雖然當開頭,不是擺明了後面還有個但是嗎?我打斷了他,說:“解釋之類的,原本就不必要。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而已。”

加百列說:“可是您並沒有釋懷。”他別有深意的看了看我的衣服。

我現在穿的衣服,就是那天我穿的,可是很明顯加百列想得有些偏差。我還沒有細緻到需要介意一件衣服的出現,而且也不至於用它說明什麼。“只不過看它如此精緻,覺得只穿一次有點可惜了。”

加百列接受了這個說法似的,重新露出笑容:“希望您不是在安慰我。”

我安慰你?我還不知道誰來安慰那。

我說:“說吧,特地來木星天是爲了什麼?不是真的就問件衣服吧。”加百列根本不需要自己來這裡,薩多基爾又不是不認路,而且也不認生。

加百列說:“就是衣服的事。”

我說:“那說完了,咖啡也喝完了,咱們去看看他們?”敷衍我?哼。

加百列說:“不是那件事。”

他當上權天使長之後,越來越會弔人胃口了。我坐等他的下一句。

加百列說:“本來我答應了一個人絕不把這件事告訴你的,但是今天我改變主意了。”他這話倒是讓我吃驚了。加百列一向道德典範,答應別人的事都是說到做到,他居然自己主動說要打破誓言?到底是什麼事那?

我呼吸都放慢了,等着他繼續。

加百列說:“你生日前一天,有人把這件衣服當做給你的禮物送來,但又叮囑我絕對不許告訴你他是誰。所以我也只是把它送到你面前,沒有提這件事。我也問過他,爲什麼不願告訴你。他說,因爲他還弄不明白究竟爲什麼要送你,他自己還搞不清楚。因爲你一直對他很特別,所以我想,既然是這樣,我也沒有泄露這些的必要。可是今天那……我忽然覺得你看他的眼神有了改變……”

薩多基爾和哈斯麥爾都很年輕,而且又剛剛晉升,所以特別好學。我和加百列來到圖書館時,拉貴爾正和他們說着什麼,看他們專注的樣子,我也就站在門口不去打擾。哈斯麥爾眉頭皺的緊緊的,薩多基爾一邊聽着,一邊插幾句話,兩個都容貌出色。那是與丹希爾和斯坦利不同的出色,堅毅果敢,毫不畏懼,豐饒的生命力就好像一股盛大的氣息縈繞周圍。

加百列說:“他愛您的心絕不比任何天使少。”

我看他一眼:“我愛他的心卻不比任何天使多。這對他不公平。”

“可能他並不覺得不公平那?只要你對其他人沒有不同。”

不是沒有不同,而是我對雅威的不同他們並不能看到罷了。可雅威那?我以爲我是不同的,所以當我知道不是如我所想時,就無法接受了。

“薩多基爾應該很有發展,在你的教導下,相信他會成長的更快。”

加百列眨了眨眼:“我依然覺得,跟在您身邊的哈斯麥爾會成長的更快。您看,別西卜、多瑪還有我,都是跟在你身邊才走到如今的地位的。”

他話中的含義,直指哈斯麥爾晉升的真正原因——我背後的神意。

猶菲勒來的時候,拉貴爾還在和薩多基爾說話。所以我自己見了他。

他把最近銀行的全部賬目都整理了,還把接下來水星天的預算也做好了。的確相當出色,我翻了翻,然後放在一旁:“做的不錯。”

猶菲勒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多謝您誇獎。”

“拿去糊弄路西斐爾還差了點。”

猶菲勒一愣,連忙說:“怎麼可以……”

“你現在歸我管理,不是嗎?猶菲勒。”

他呆呆的看着我,就像在探究我這話的認真程度。我用手指敲了敲那賬目,說:“要不我就換個人來坐你的位置,如何?”

猶菲勒猛地站起身,後退了幾步,然後穩住,才說:“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我走到他身前,眯着眼靠近那張開始潮紅的臉,笑了笑:“期待你能給我的結果,我想我一定會滿意。”

猶菲勒幾乎是跑着出門的,斯坦利笑着收拾剛纔留下的咖啡杯,說:“太可憐那,猶菲勒殿下肯定從沒這麼緊張過。”

“哦?爲什麼?”我挺喜歡聽斯坦利的聲音,清爽舒服,比丹希爾的軟綿更合我意。

斯坦利說:“因爲他沒法拒絕您的笑容啊。”

我看了他一眼,然後衝他招招手。斯坦利放下手裡的托盤,走到我跟前。我又招招手,他就疑惑的彎腰靠近我。我挑起眼角儘量溫和的笑着,又對着他付過來的耳朵吹了口氣。斯坦利的耳朵就這樣慢慢的從粉紅變得深紅了,我呵呵的笑起來,斯坦利卻腳下一軟險些癱在我身旁。我一手拉住他,免得他真的坐在地上。

“斯坦利也沒法拒絕?”我緩緩地開口。

斯坦利紅着臉喚我:“殿下。”有埋怨的意思。

他收拾好東西匆匆的離開房間,動作跟猶菲勒一樣快。

我看着他紅透的耳朵出神,想起有個人也曾經因爲一點點小事就紅了耳朵。他臉上總是什麼都看不出,卻因爲耳朵的顏色泄露了秘密。我以前就覺得他很難懂,現在依然這麼覺得。特別是當加百列告訴我,我身上這件全天界絕無僅有的衣服是塞利爾送我的禮物時。

塞利爾理應忘記一切,可爲什麼會送我這件衣服那?而且他一直視我爲麻煩,不來我的生日宴我可以理解,卻又爲何示好?什麼叫還沒搞清楚對我的感覺?難道他早就想起來一切,但卻不肯接受如今的我?

我支着腦袋看着外面的庭院。木星天種着藍白兩色的花朵,深深淺淺的就好像海水一般。這還是我回到天界以來第一次有心情發呆,看着以前自己每天最惦念的花朵,想着跟現在無關的事情。

再過幾天又要忙了吧……就連多瑪都在問關於熾天使的一切,我想路西斐爾就要公開這部分內容了。

其實當時在場的天使中,凡是正式天使長的,都有六隻金翼,但正式算作熾天使的只有我和路西斐爾。其他的,包括貝利亞和梅里美,都還不知道熾天使的劃分依據在哪裡。副官和候補級別的就更是不知。他們只覺得有六隻金色羽翼就是熾天使了,但那只是熾天使的象徵之一。我和路西斐爾能夠被稱爲熾天使,是因爲我們可以隨意變作其他事物的能力。這不是簡單的變作其他天使,也就是說熾天使可以變作惡魔的模樣,這是貝利亞和梅里美都不知道的。自然,他們也不會。我和路西斐爾不曾展露過這種能力,是因爲沒有必要。熾天使的位階,是神親賜的。曾經這個稱呼專屬於路西斐爾一個,後來才加了我。如果不是我,或許哈瑪流也會坐上這個位置。梅里美和貝利亞似乎對此無意,可別西卜那個人精肯定是想知道其中秘密想了很久了。多瑪今天的一問,或許就是他的屬意。

傍晚,我回去水晶天。

來到光耀殿,別西卜似乎不在,只有一個我不認識的天使帶我進去。但走到大廳就不再往前,我只能自己走了。

路西斐爾一直在自己的光耀殿辦理公務,不然就去梅里美那裡,或者是耶路撒冷。和我木星天龐大的營地比,他實在算不上有根基。他的光耀殿平時並不冷清,可也有這樣沒有人跡的時候。因爲他的書房有太多機密的東西,所以位階低的天使不可能隨意走動,能在這裡的座天使都是千挑萬選的,而進書房的,就必須智天使以上。

幽幽傳來鋼琴聲,淹沒了我的腳步。是路西斐爾在彈鋼琴?從鋼琴聲中甚至聽不出他的情緒,是快樂還是壓抑。路西斐爾的琴聲是他與自己的對話,從不和其他人傾訴的秘密。我站在院落中,不知要不要繼續前行。彷彿走上前,就會窺知一些秘密,可後退,又邁不開腳步。

忽然想起別西卜說的,路西斐爾心中最重要的是我。

這個秘密和神對哈斯麥爾的晉升一樣,都讓我覺得進退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時光飛逝啊~~~

一直下雪的三月真是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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