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章
其實剛纔我真的認真考慮,如果文森特選擇了自己,我會不會一起接受艾蓮娜。其實做失明的血族沒有什麼不好。現在的葛多拉根本不需要出門捕獵,而且血族的其他感官敏銳到可以擺脫對視覺的依賴。
但前提是,文森特說出他自己的名字。
我依然不感到失望。只是有點尷尬,對,只是尷尬。
看,我捧出了最後的誠意,依然沒法打動他。我最重要的姓氏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吸引力。他執着於艾蓮娜的生命和健康,超越一切。可能也正因爲如此,我纔會興起“或許我會愛上他”的念頭。因爲我愛上的,一直是這樣的人。
我扯出一抹笑容,面對他堅定地目光,我沒有迴避,但卻半天都沒法發出聲音。
我挺想問自己爲什麼的,但現在不是時候。
“我會考慮。”我說,但還沒說出下文,艾蓮娜的心跳忽然加速,儀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文森特馬上移開眼去看顧她,我慢慢退到門旁。眼見着醫生和護士闖了進來,對她急救,急促的喊叫,警報的聲音混成一團,我卻只能聽到艾蓮娜沉重的呼吸,看到文森特焦慮的臉。
不知什麼時候,麥塔特隆走了進來。他碰了碰我,喚回我的思緒。
幾乎是他走進來的一剎那,艾蓮娜的情況出現了好轉。我忽然意識到,我身邊的這個天使,纔是治癒的高手。他只是站在這裡,散發天使的光輝就能讓艾蓮娜穩定下來,甚至有所好轉。如果他出手,文森特的擔心根本不是問題。
麥塔特隆看着我,平靜的露出個笑意。他似乎從我的注視中看到了我的念頭,但只是捏了捏我的手,說:“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的。”
我尋求的,永遠在拒絕我。不會拒絕我的,我又不尋求。
醫生在艾蓮娜安靜之後又和文森特說些不詳的未來,這從他陰霾密佈的臉上就能看出來。艾蓮娜的確很危險。我看着牀上的女人,她閉目的時候和文森特還是有些相似,但醒來時卻是被保護得極好的天真浪漫。只是我對她沒有多餘的同情心,也沒有打算讓麥塔特隆去救她。
這是我的事。我明確的劃分了界限,不想讓麥塔特隆走到我的這一邊來。
醫生走了以後,文森特走過來對我說:“你會答應我的請求麼?如果你認真的考慮。”
麥塔特隆雖然不做聲,但卻有明顯的情緒變化。文森特太有恃無恐,這讓他並不適應。何況從麥塔特隆年幼時,就不肯見有人對我不敬。只是我在,所以他纔沒有表現出來。
我說:“我會認真考慮。但也希望你重新考慮。”
文森特說:“無論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我沒有回答他,扭頭對麥塔特隆說:“我們走吧。”
麥塔特隆目光復雜的看了文森特一眼,才轉過來溫和一笑說:“都聽你的。”
我被他百依百順的樣子弄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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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塔特隆走在我後面,視線跟針似的往我身上釘,我不用回頭都知道他在琢磨文森特的事。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又一次重複:“所以你不用考慮這個。”
麥塔特隆說:“你說過好幾次了。”
我也覺得,遇到他我就跟腦子不正常似的,總忍不住的囉嗦。“那就打消你的念頭,我也省得廢話。”
麥塔特隆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決定。”
“我的決定?關於文森特?”我剛想說,和你無關,但又覺得他肯定沒完沒了,於是說:“既然他希望我選擇艾蓮娜,那就讓艾連娜成爲我的女兒好了。”
“你究竟爲什麼選擇文森特?我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哪一點值得你喜歡。”
麥塔特隆現在的語氣,就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
“難道你還擔心我給你找個繼父麼?文森特如果接受我的血液,他就成爲我名義上的兒子。”
麥塔特隆說:“所以,寧可拉着乾兒子上牀,也不肯和我?”
我真想翻白眼:“我記得,我現在的身體和你沒有什麼親緣關係。一點都沒有。”
麥塔特隆說:“但我一直當你是親人。我知道你也是。”
那當然,難道我會跟一個陌生人討論這些事麼?我說:“你可以當做我天生喜歡挑戰自己。總喜歡上這樣的人。”
後一句,我壓低了聲音,並不打算讓麥塔特隆繼續發出疑問。
“其實我能救她的。文森特會因此感激你,也不用逼迫他再選擇什麼。”麥塔特隆好不糾結的給出建議:“皆大歡喜的結局總是很不錯,我支持你做的一切決定。”
我凝視了他一會:“我怎麼覺得,你只是單純的想給路西斐爾添堵?”
麥塔特隆嘟起嘴,賣乖的點頭。他容貌豔麗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算做這樣犯傻的表情也無損美貌,甚至只讓人覺得性情可愛。但跟隨他的天使卻露出驚恐的神色,彷彿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我伸手按在他頸後,將他的頭拉低一點,然後親吻在他額頭上:“我也一直當你是親人。當然,如果你不長那麼高就更好了。”現在這樣,親他額頭有些費力的高度實在不怎麼讓我愉快。
他卻很開心的摟住我,指了指自己的嘴脣:“你可以親這裡。”
得寸進尺也不過如此。我推開他,挑眉:“你這樣下去,形象就都沒了。”
麥塔特隆掃了那兩個天使一眼,說:“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呵呵。
可惜我還沒笑出聲,就感到四周的光線陡然昏暗起來。一種寒意順着地面慢慢爬升,幾乎是瞬間就讓我身體冰涼。麥塔特隆顯然注意到我的變化,一個回身將我擋在身後。我順着他的肩膀望過去,不遠處站着的,正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的路西斐爾。
他沒有變化,看起來還是之前我見他時的樣子。但周身的氛圍,卻完全不同。
他像深淵,不可見底。甚至連所有光明都被吸收得一點都不剩,只是站在那裡,就讓周圍都瀰漫出一種死氣。路西斐爾的瞳孔向來是泛着金光的漆黑,但如今那圈光暈卻已經被猩紅替代,看起來更像我剛吸血的樣子。他是地獄君主,曾經的最高天使,高貴優雅,如今卻如同惡魔與血族的混合體,渾身透出一種渴望死亡的期待,嘴邊的笑意也有殘忍的美感,被他盯着,幾乎連靈魂都要被扼殺似的。
麥塔特隆也微愣,他應該是沒有想到路西斐爾如今的模樣。
“他……難怪你不讓我和他對上。”麥塔特隆似乎明白了我的憂慮:“不過能把他折騰成這樣,不愧是你。”
你用這種自豪的語氣真的沒問題麼?我看了一眼路西斐爾,他沒有動作,但笑容卻擴大了,也更……滲人。被他盯住的獵物別想全身而退,更不該考慮逃走。這是他用眼神就告訴我的事實,我沒打算反駁。
麥塔特隆說:“我覺得他不會聽進你的話,所以打算先打再說。”他給那兩個天使一個眼神,然後率先張開了結界。
我不能適應光明結界的力量,所以必須退到結界之外。那兩個天使一個將我帶到空中,另一個則給周圍的人類下催眠。而路西斐爾,則被麥塔特隆限制在結界裡。但他完全不在意周圍的事,只是看着我。哪怕我已經在空中,他仰頭的樣子也沒有任何謙卑。
麥塔特隆和路西斐爾的對峙太安靜。我在空中等待着,等着誰先做第一次攻擊。我沒法預計這場戰鬥的勝利是屬於誰的。路西斐爾更有經驗,就連麥塔特隆的光明魔法都是從他那裡學習來的。但他畢竟已經不能再用光明魔法,而且如今理智還有多少也並不可知。
一個在守護,一個在奪取。誰勝誰負?無法估量。
“來我這裡。”路西斐爾在幾次呼吸之後,纔對我伸出了手。
麥塔特隆快速的衝到他面前,擡手就是一道光芒劃過:“到你那裡?難道讓你再關起來麼?”
路西斐爾只是快速的退開,卻連多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這大概是最直接的藐視,彷彿麥塔特隆都不夠資格當他的對手一般。
我眯着眼看着麥塔特隆手中的劍鋒,凝聚了最奪目的光明力量,幾乎讓我不敢直視。他動作迅速,手下的動作也絕不遲疑。他是真的對路西斐爾動了殺念。那張臉上還掛着若有若無的笑,但殺意卻是真實存在的。
路西斐爾因爲一直在看我,被光刃的邊緣劃掉了幾根頭髮,他捻了捻自己的髮梢,最後深深看了我一眼,轉去看麥塔特隆。
“終於看這邊了麼?”麥塔特隆笑着扭了扭手腕:“忽然想起來,我的劍術還是父親教的呢。”
路西斐爾剛纔的笑容在聽到父親兩個字時候陡然消失。他平靜的樣子更是寒氣逼人。我真是覺得麥塔特隆一再在不遺餘力的給路西斐爾添堵。他是這麼好戰的麼?我怎麼一直沒發覺?
“無論他曾經和誰在一起,最後都是屬於我的。”路西斐爾終於用靈力凝成劍鋒,黑色的流焰順着他的手指一直滑到劍尖。“你不清楚的事,我不介意如之前那樣教你明白。”
“可惜我已經不是年幼的我了。而且,你真的會在他面前殺了我麼?”麥塔特隆對我拋了個媚眼,還揚了揚自己的頭髮。
我看着路西斐爾重新露出的笑容,已經能夠替他回答了:會。
現在的路西斐爾究竟會做到什麼程度沒人知道。
路西斐爾說:“他知道的,我所有的卑劣他都知道。別說殺了你,就算更惡劣的事情我也做過。可你看,他根本不在意。你不是想知道你真正的父親是誰麼?”
麥塔特隆收了笑容,異常正色:“他已經死了。”
路西斐爾說:“是啊。死了。殘親手殺了你父親。但他做這事是因爲我。不單是因爲他那時愛我,還因爲,我算計了他。”
麥塔特隆眯着眼,那神色和殤有幾分的相似。我聽着路西斐爾重提當年的事,卻好像聽別人的故事。
我拼命回憶那時我殺了他的感覺,只覺得手指都在顫抖。
路西斐爾又說:“你現在坐在天界頂點感覺如何?沒有神在,是不是特別自在?”
麥塔特隆從他的前言後語中聽出了什麼,表情不動,眼神卻有一點破綻。路西斐爾幾乎是馬上抓到了這個機會,一道黑色的流焰迅速的躥出,向麥塔特隆襲去。“想替殘出頭,你還早着呢。”
麥塔特隆想要抵擋這一擊已經失了先機,雖然重新揮出的結界能阻擋一部分力量,但黑暗還是侵蝕了他四周的結界。路西斐爾又向四周放出力量,幾個瞬息,光明結界上就佈滿了黑色的暗紋。然後暗紋不斷擴大,不多時就崩壞了整個結界。
“不愧是路西斐爾。”麥塔特隆雖然沒有受傷,但結界破掉也算他輸了一招。
魔法陣本來就是路西斐爾的拿手好戲,麥塔特隆年齡輸他一大截,就算靈力天賦再高,魔法陣的使用也不會完全勢均力敵。應該說,路西斐爾一早就沒想和他動殺招,不然……
我想到這裡,趕緊看下面的整個地面。
是轉換陣。
在麥塔特隆還沒建好結界之前,或者說在我們還沒有來之前,他大概就已經計算好了。有了轉換陣,四周的所有靈力都可以轉化成他的力量。而且不受元素限制。
麥塔特隆的結界不是太脆弱,而是轉化成路西斐爾的力量,所以才那麼容易被破壞。
本來我還覺得或許麥塔特隆真的能成長到和路西斐爾打一場的程度,現在看,除非他活的歲數跟路西斐爾差不多。但這根本不可能。反正我是想不出有什麼能讓路西斐爾死掉。
“現在,可以把他還我了麼?”
路西斐爾重新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逼視,一時間有些無力。而剛纔還拖着我的天使,卻將劍鋒送到我脖子上。這讓他的目光更顯凌厲。
“你覺得,用他的命來威脅我,很明智麼?”
路西斐爾盯着我脖子旁邊的劍鋒,語氣卻是衝着麥塔特隆去的。
麥塔特隆說:“我知道他是特殊的血族,普通的能力根本沒法殺了他。所以,我用了神的力量。”
這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麥塔特隆用我的命去威脅路西斐爾,我卻察覺不出他是不是真心要這樣做。可路西斐爾的表情太過無所謂,彷彿一切只是一場鬧劇。放在我臉旁邊的劍卻是真的有着莫名的力量,還有我身後的天使,他的殺氣也不是僞裝出來的。麥塔特隆是真的成長了。
我這種欣慰的心情蓋過了不愉快,甚至開始開心起來。
對,我看我跟這些傢伙混在一起,早晚神經都會不正常。
路西斐爾說:“你去解救他,只是爲了殺了他?麥塔特隆,看來你也變了很多。”
麥塔特隆卻笑了笑,然後看我一眼,說:“反正他那麼想死……”
我剛纔還滿腦袋的開心愉快,現在卻被噎在喉嚨,不上不下的難受。
下面那兩個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瞭解我。只是一個在阻止我,一個在幫助我。好像都在比較誰更愛我多一點。可我要的明明不是他們。
“非要這樣麼?我要做什麼和你們應該是無關的吧。”我微微側頭,對下面的兩個人說。
“不要跑哦,我可不想剛和你見面就分開。”麥塔特隆還是用撒嬌一樣的語氣說着認真的拒絕。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十字架,然後垂目道:“所以,現在是你們非要逼我選擇麼?”
路西斐爾察覺到我的意圖,馬上張開羽翼衝我飛來。我卻更快的,扯下了十字架。
在陽光中,我整個身體開始燃燒。灼熱的溫度讓身後的天使不得不放開我,我開始下墜。
看,我真的神經不正常。寧可燒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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