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路西斐爾來了。他來,意味着這事情很嚴重。
他有很多年不怎麼來地獄前線了,這次來當然不會爲了別的。
哈瑪流死去的消息還沒有傳遍營地,自然是爲了戰爭着想。但是這麼大的事沒辦法瞞住路西斐爾,特別是他的副官候補已經被關住的時候。
路西斐爾來到這裡似乎沒有絲毫不適,閃耀的金髮讓人絲毫不察覺這裡是地獄,他總有自己獨特的氛圍,能將所有的其他氣息淹沒似的。
“如果的確如塞利爾所說,哈瑪流因爲他遇難,那麼就算他是我的副官候補也不行。”路西斐爾聲音很清冷,讓我一驚。
這什麼意思?是說塞利爾一定會受到懲罰嗎?
梅里美說:“私自離開軍中已經是大忌,致使上級天使死亡,這罪過可不是關幾天禁閉就可以抵去的。我想,最起碼要毀滅身體。”
毀滅身體?讓意識不知去何處?塞利爾還那麼年輕。更何況,他根本沒有說出哈瑪流究竟怎麼了。
“塞利爾,我求你,告訴我哈瑪流怎麼了?”
他只是沉默,只是在看着我的時候才露出一點笑容。
淒涼,卻好似欣慰了似的。
“我知道不是因爲你。哈瑪流不會死的,對不對?你只是以爲他死了。”
塞利爾笑着說:“是我的過錯啊,拜丘,我害死了哈瑪流。我這樣的天使,不可能被饒恕的。”
梅里美輕蔑的掃了我一眼,說:“如果不是因爲你,或許哈瑪流還不至到這個地步。你傷了他的心也就算了,居然讓塞利爾做這樣的事。”
我都傻眼了。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路西斐爾望着我和塞利爾的眼神很淡,只說:“這件事,只處罰一個人就夠了。沒有必要牽扯過多。”
梅里美哼了一聲,就出門去了。
他對路西斐爾的袒護是不滿的。
我只是心情複雜。不知該怎麼理清腦袋裡的亂糟糟的一切。
我該喜歡塞利爾嗎?該討厭他嗎?該爲自己所做的一切自責嗎?還是……怎麼都無法平靜下來。塞利爾只是不斷地說,都是他害的。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害死哈瑪流的人,分明是我。沒有接受他,被阿斯莫德帶走,然後還讓他爲了救我身陷險境。就算是死,他也是帶着遺憾死去的吧?
初代天使已經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但我還是第一次如此難以接受。會不會,會不會他們還有意識,就圍繞在我周圍?如果是哈瑪流,一定可以的吧?他一定就在我身旁,看着我爲難的樣子偷偷的笑,他一定會說:“這點事算什麼,很快就解決了。”
只是我睜大了眼睛往四周看,卻看不到他的靈光,看不到他的影子,聞不到他的味道,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總是溫柔的包容我缺點的人,總是能保護我安全的人,總是能在我無所適從的時候給我幫助的人,就這麼離開了。路西斐爾和梅里美都說他是喜歡我的,可是哈瑪流從來沒有自己說過。他只是微笑,站在我身旁,不需要說什麼,我也知道,他會支持我的一切。
爲什麼他不說那?是怕我爲難嗎?還是因爲我已經喜歡塞利爾了那?
塞利爾。從他被關起來以後,我越來越覺得他的笑容和哈瑪流接近了。那是一種有縱容,有寵溺,有爲難,有痛苦的笑。可是爲什麼當這笑容留在哈瑪流臉上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沒有想過他的是不是爲難,是不是痛苦,是不是和現在的塞利爾同樣,只是看着我就會自然地笑出來那?
我抱着膝蓋坐在屋角,一整天沒有出去。
我不敢見塞利爾了。
看到他就讓我意識到,哈瑪流離開了。
因爲哈瑪流離開了,所以他也要受到懲罰。
梅里美很氣憤也很難過。但我覺得,他肯定沒有我現在這麼難過。
全身都覺得酸,酸的擡不起胳膊,張不開嘴,眼皮都是粘的。門已經被敲了好多次,但是我沒辦法迴應。來的人來了又走了,沒有人闖進來,告訴我該做什麼。如果是哈瑪流還在,他一定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比如說怎麼才能救他,或者怎麼才能救塞利爾。
我已經救不了哈瑪流了,但我還能救塞利爾嗎?
我愣愣得想,直到路西斐爾走進來。
路西斐爾親自爲我治療了被梅里美砍出來的傷,只一下,它就癒合了。然後他坐在我跟前,卻半天沒有說話。
我動了動嘴脣,覺得喉嚨都一片嘶啞。“他會死嗎?”
路西斐爾難得皺了他姣好的眉,說:“你說誰?哈瑪流還是塞利爾?”
我不知道該先問誰,路西斐爾卻先回答了:“我用靈力搜索過。哈瑪流,應該是死了吧……”
我連忙伸手抓住他衣袖:“那塞利爾那?”
路西斐爾看了看我的手,儘管有點髒,但他似乎沒介意:“現在的情況你還不清楚嗎?哈瑪流死了,就意味着塞利爾也不會繼續活下去。”
“沒有辦法了嗎?”
路西斐爾說:“除非神給予他赦免。”
對,還有求神這條路的。
可真那麼容易嗎?我猶豫了好一會,說:“你會替他求情嗎?”
路西斐爾站起身,我的手滑落下來,一下子連心都空了。
“塞利爾做過什麼值得讓神赦免的事嗎?”他的聲音今天格外低沉,雖然路西斐爾的副官候補還有幾位,但他終究是有點不捨吧?“如果有,我可以替他求情。”
問題是,他還太過年輕,沒有建立戰功,毫無建樹就先犯了這麼大個錯誤。
如果今天的立場反過來,哈瑪流絕對不會有事。
路西斐爾似乎也沒有替他求情的打算。可,如果他都不肯,那塞利爾真的是死定了。梅里美可是一心盼着他死去的。
“我可以迴天界嗎?”我鼓起勇氣對路西斐爾說。
他定定的看我一會,說:“你覺得你求情有用嗎?”
其實我也覺得不會有用的。我不是路西斐爾或者梅里美,沒有建立過戰功,亦沒有貝利亞那麼得寵,我太過平庸,也太過無能。可是我卻不想這麼放棄。“總要試試看……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我會更難過。”
路西斐爾說:“沒想到你真的對塞利爾這麼認真。”他口氣帶了點說不清的意味,但我無法捕捉。“我原以爲你對哈瑪流的感情也會很深那,看來還是比不過塞利爾。”
我反覆回味他的意思,路西斐爾說:“你如果要替他求情,我當然可以允許你迴天界。但因爲時間未到,回去也會被關兩個月。你如果同意,就明天走好了。”
我點頭,馬上開始收拾東西。
路西斐爾臨走時說:“不過你還是考慮清楚,你爲塞利爾求情,就等於和所有支持哈瑪流的天使對抗。特別這個人是你,更難獲得原諒。你自己考慮清楚。”
和哈瑪流長久以來的支持者相比,塞利爾的存在太過渺小了。
但我總覺得,我必須這麼做。
第二天,我離開時,加百列笑着走過來,說:“我護送您回去。”不知道是怕我跑了,還是怕我也死掉。
梅里美的目光讓我覺得,他現在就想丟出兩個火球直接把我燒死。但終究,他還是沒這麼做。只是把手骨捏的咔咔響,然後說:“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不然它就是你的下場。”他的劍不知何時劃過了遠處的山石,只聽轟隆隆的聲響,那裡已經裂開。梅里美說完甩開披風大步離開,我苦笑起來。其實我原本也不敢在他面前出現的。
我去見了次塞利爾:“你等着我,我一定會求神赦免你的。”
塞利爾笑靨如霞,很瘦,卻很有精神似的。“不要這樣做了,拜丘。我不值得的,而且,我只要知道你願意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當然會救你……”
塞利爾的雙手被束着,卻依然慢慢的挪過來,捏我的手指:“我最擔心的,一直都是你並不喜歡我。我怕你知道真相後會再也不理我,這纔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只要你還喜歡我,只要明白這一點,我什麼都不怕了。”
“可是……”
“讓我說完吧,拜丘。我怕我沒機會說了。”他眼神很深很深的凝望我,彷彿要把我刻進心裡似的。“昨天你沒來的時候,我第一次這麼恐懼。比我在阿斯莫德的地牢還要恐懼。哈瑪流對你那麼重要,我真的怕你會憎恨我,因爲我害死了他。但,你今天來了,我覺得就算馬上對我用極刑也無所謂了。拜丘,你不恨我就好,只要你不恨我,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明明還沒有正式下決斷。”
塞利爾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說:“哈瑪流不是普通天使。在現在這個時候,更要明確劃分上級天使和下級天使的區別,我在這個時候犯下這種罪行,不會被赦免。拜丘,你不要爲難路西斐爾殿下了,也不要爲了我去求神。會有天使憎恨你,因爲你背叛了哈瑪流的信任。”
我抱住他,緊到不能呼吸。“不,我不信。我馬上就要回天界了。我會救你的,你要等我,千萬要等我。”
塞利爾這次什麼都沒說,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我幾乎是用衝得迴天界。然後直奔淨火天。
太遠的路,我的翅膀都快麻木了,空氣豐盈了起來,我卻覺得力不從心。加百列在水晶天就止步不前。沒有神的召喚,天使不得進入淨火天。只是我已管不了這許多,越早見到神,塞利爾活下去的機會越大。
“拜丘。”神的聲音響起。“你來,究竟是爲了塞利爾的性命,還是爲了自己的愧疚?”
他只是一個問題,就讓我無法向前。
我以爲他會問我爲什麼要救他,或者憑什麼救他。但我沒有想到過這一點。難怪路西斐爾沒有對我的緣由表示驚訝。他或許也早已知道,懦弱如我,怕的不是生命的終止,而是揹負的罪惡。
我一步步走下淨火天,加百列很是擔心的樣子。
“我要自己想點事情。你先去休息吧。”我拋下他,飛去伊甸園。
那是我的樂土,是讓我覺得寧靜安心的地方。
躺在泥土中,我只覺得自己也和周圍的植物一樣,慢慢的沐浴陽光,緩緩地被雨水滋養。要是能回到以前那個時候就好了,只是在這裡看看植物,擺弄花草,然後等着哈瑪流叫我回去。
哈瑪流。
想到他我就覺得心疼得厲害。
我在意的是塞利爾的性命,更在意的是哈瑪流和塞利爾都死去的罪惡。我怎麼可能揹負這麼重的罪惡?他們難道都要因爲我而死去?
有人走過來,坐在我身旁。
伊甸園還會有別人來玩嘛?我只記得……
拿走遮住眼睛的手,果然看到了白無塵埃的髮絲,還有鑽石璀璨光輝的眼睛。是雅威。
他似乎比上次見到長大了一些?還是因爲我仰頭看他的緣故那?那雙眼睛彷彿能看透我內心全部的卑劣自責,被他看着,我就已經有想要死去的衝動。
他緩緩開口:“死亡是重罪,如果你自殺,更是重罪中的重罪。”
他果然看透我的想法嗎?我坐起身來,說:“雅威,你犯過錯嗎?”
雅威說:“當然,犯錯很普通。不過,應該比你犯的錯少一些。”
我沒辦法迴應他的嘲諷,說:“我以前好像犯過很多錯,既不認真學習魔法,又不認真研究藥水。總是把事情弄糟,還總是讓哈瑪流給我收拾爛攤子。但是那些我都沒有在意,只是這次,我犯了個大錯。”
雅威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等待我的解釋。
我說:“我自己被抓,讓哈瑪流和塞利爾違背軍規出來救我,可是哈瑪流卻爲掩護塞利爾救我而死。如今塞利爾也要被處刑了,我連幫他求情都做不到。雅威,我是不是很沒用很沒用?”
雅威卻輕笑起來:“你被抓去不是你自己願意的,他們去救你又不是你授意的,哈瑪流死了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塞利爾被處刑也是軍規而已。你到底在自責什麼那?”
我啞口無言,只聽雅威繼續說:“你自責自己被抓是原因嗎?你覺得你的魔法能力差纔會被抓?”
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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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與其說你魔法能力差,不如說是因爲哈瑪流對你太過重視罷了。如果他不重視你,你又怎麼會被抓?說到底,你還是被他害了的。所以,按我說的,你根本沒有必要自責什麼。”
“可是說到底,我還是被抓了啊?如果我沒被抓……”接下來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雅威說:“那你應該去責怪神,因爲他讓你天資差勁,所以你纔沒辦法學魔法學的更好,不是嗎?”
“你怎麼能這麼說?神是公平的。”
雅威呵呵的笑了好一陣,說:“怎麼會是公平的那?你覺得他給了你什麼?”
“他給了我……”我想了想:“他給了我哈瑪流,還有塞利爾。”就算我一無所事,還有兩個人不曾覺得我沒用,還願意喜歡我。
雅威說:“就算他給了你哈瑪流和塞利爾,如今不是又收回去了嗎?你爲什麼不怨恨他?”
我……我要怨恨神嗎?
阿斯莫德說的,我天生適合地獄。雅威說,我應該怨恨神。
我的天資不好,我再努力都無法進步,我好不容易纔加翼,我唯一的好朋友死了,我喜歡的人也要離開我了。
如今的我,算不算一無所有?
雅威的話我思考了很久,但想來想去,我卻依然沒辦法怨恨神。
要怨恨他什麼?
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就算他收回去,也是理所應當。
我扭頭看雅威,目光應該是堅定的吧。因爲我看到雅威眼神中的笑意。
“你的這份堅定,就是最神奇的天賦。”雅威靠過來,居然輕輕在我額頭吻了一下。
炙熱,灼人。
“願你達成心願。”
他說。
不要因爲結尾知道了就不看了嗎~
畢竟我很可能會不那麼寫。。
你覺得彌賽亞真的清楚當年的事情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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