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樓倚暮雲初見雁（下）
陵瑤自然是記得她的，沒想到一進宮就見到她，不知是好是壞。她不想給李思琳行禮，但偏偏李思琳最見不得的就是，品級比她低的對她沒有禮數，所以爲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陵瑤便帶着衆位姑娘們和蘭妃一起向李思琳行禮。
李思琳看到蘭妃也在其中，走近笑道，“蘭妹妹也在着啊！”雖然是笑着的，但這笑聲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彷彿帶着刺兒一般。
“妹妹今日無事，在殿裡待着有些悶，便出來逛逛。”蘭妃畢恭畢敬的回答。
李思琳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姑娘們，真是個個標緻，個個令她看不順眼。她走上前，緩緩開口道，“今兒桃花開了嗎？這麼多鶯鶯燕燕啊，看這一個個水靈靈的，可真是人比花嬌啊。”李思琳掃了她們一眼，眼中帶着濃濃的妒意，隨後對蘭妃道，“妹妹啊，你我可真是老了。”
“姐姐說哪裡話，這整個後宮皆以姐姐爲美，哪裡輪得到她們呀。”蘭妃連忙賠笑道，心中卻無奈的緊，看來今日李淑妃心情不好，這羣孩子又正好被她撞見了，怕是沒有那麼好過的。李淑妃的脾氣那是整個後宮皆知的，她也是能躲就躲，躲不過也只有陪着小心，聽着她的冷嘲熱諷。
蘭妃擔心着，這羣孩子可別不懂規矩衝撞了李淑妃，不然她也救不了。
陵瑤自然也是知道李思琳是個怎麼樣的人，忙把頭低得更下，遮住自己的容顏。
“妹妹啊，你可不用安慰我，這老了就是老了，本宮不得不服啊！”
李淑妃怎會不知，這次民女進宮獻藝其中也有太后的意思。後宮這五年來，也只得了以爲小皇子，太后雖然不管政事，但後宮子嗣稀薄，關係到國之命脈，太后也不得不上些心。前幾次選秀進宮的官家小姐，皇上似乎都沒怎麼看上，後宮裡還是李淑妃，蘭妃獨大。李淑妃心眼小，太后也是知道的，這次她讓孫孝柔親自操辦也有避開裡淑妃的意思。
李淑妃縱使有意見也只得自己咬牙吞下，她進宮這麼多年來，想盡了一切辦法卻一直沒有身孕，要不是她的家族五年前在那場宮變中護駕有功，只怕這貴妃的位子早已換人。
“本宮聽聞母后年少時也曾以舞在民間享譽盛名，進而當上太子妃。所以各位也是有希望能夠飛上枝頭的，這要是被皇上看上了，就能和本宮一樣了，不過各位可得小心仔細了，這在宮裡可不比你們平日在舞樓裡，走錯了一步可是連命都沒有了的。”李淑妃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落難的鳳凰還不如雞呢！”不知是誰小聲嘟囔了一句。
陵瑤自然聽得出是誰，心裡暗自叫糟，這話可別被李思琳聽到了。
雖然聲音小，但李思琳還是聽到，這可不激怒了她！
反了還！
這還入皇上的眼呢，就膽敢如此說話！今後進了宮還不騎到她頭上來。
她轉身，陰森森的盯着那一羣小丫頭道，“誰？！剛剛是誰說的話！”
丫頭們頭低得更下，沒有一個人回答。
李思琳掃了她們一眼，道“不說的話，別怪本宮手下無情。”
見李思琳真的動怒了，蘭妃福身，替她們給李淑妃請罪，“姐姐息怒，她們從民間來，不懂事，還請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們計較。”
李淑妃挑眉，道“喲，瞧妹妹這話說得，與她們計較倒像是本宮的不是了。”
“姐姐，妹妹不是這個意思……”蘭妃跪下，連忙辯解道。
李淑妃是貴妃的級別，而蘭妃的級別則比她低一等，按照宮中禮儀，這個禮李思琳還是受得起的。
“這後宮裡，本宮教訓個奴才，用得着你多嘴！”李思琳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誰是你奴才！”人羣裡冒出一個聲音，這可比剛剛的聲音大多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陵瑤暗叫不好，這個海棠！
這可不得了了！
李思琳何曾見到有人對她如此無禮，頓時怒火中燒。她非得要好好教訓一下她們不可！
這時，她身後的一個小丫頭走上前，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什麼，目光微微掃向海棠的位置，李思琳眯起了眼睛。
李思琳老早就注意到那個丫頭，長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在這麼多的美人兒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海棠，只是簡簡單單的雙平髻，兩邊髮髻上各插一朵小巧的海棠花鈿，兩隻小巧的瑪瑙耳墜襯着她的肌膚白皙如脂。
如此尤物，天底下恐怕沒有男人不動心。
好一個狐狸精！李思琳心裡打定主意，這樣的女子萬不能讓皇上看到。
海棠略微擡頭，就見李思琳眯着眼睛看着她，似乎在打什麼主意。海棠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睛回看着，一雙藍琥珀似的大眼睛才澄澈而明朗，散發點點妖豔之氣。
李思琳氣急，這女子竟敢如此無禮，簡直不把她放在眼裡，她身邊的侍女指着海棠，道：“大膽！還不給娘娘跪下。”
“我纔不是你奴才。”海棠挑眉道。要她給這個女人跪，美得她！旁邊有幾個懂事的，就紛紛來拉海棠，讓她不要和這位娘娘對着來，到底人家是娘娘，她們只是民女罷了。
蘭妃在一旁看得也急了，得罪了李思琳可不是鬧着好玩的！這姑娘怎麼如此亂來。可她也不方便再說什麼，說到底，這宮裡還是李思琳的品級最大，她雖也是妃位，但宮女的出身，讓她無法在反抗李思琳。
“放肆！”李思琳氣得手微顫，上前去就是一巴掌，牢牢的打在了海棠的臉上。
這一聲極其的響亮。
打得海棠頓時矇住了。
李思琳第二個巴掌剛揮到半空中，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李思琳擡眼，抓住她的是一直默默無聞低垂着頭站在排頭一位女子，由於她之前一直低着頭，看不清她的面容。
而這時所有人才看清她的面容，那是怎樣的一張容顏啊！宛若芙蕖盛開之靜謐，燦如星辰之墜落，彷彿是天上的仙子飛落人間，織出萬里雲霞。湛藍的眸子反倒並不那麼引人注目，只爲景上添花那一曲。肌膚更是白玉無暇，一支木簪斜斜的插在髮髻上，臉頰旁髮絲垂落，隨風而飄動，竟增添一份楚楚可憐之感，眼中卻是不容置疑的冷淡。她陵瑤閣的人不是能讓人隨便欺負的！
令人窒息的美貌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愣在當場。
“皇上駕到。” 衆人紛紛跪倒在地。
陵瑤更是不敢擡頭看，頭埋得低低的，額頭幾乎將要觸碰到地面，雙手緊緊的拽住身下的衣裙，不住的打顫。
五年沒見了。
他……還是那個他嗎？
她甚至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發現之前的自我安慰到了這一刻竟都是無用的。原來在他面前，她一直是這樣無用。
聽着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萬般滋味涌上心頭。過往的曾經一幕幕似走馬燈般在眼前回放，她曾與他再次琴蕭和鳴，賞花弄月，談論詩詞歌賦，她也曾紅袖披肩，舞姿蹁躚，他也曾低吟一曲，與她許諾……
她封塵了五年的記憶，此刻如泉水般涌出，原來她竟一直記得，從未遺忘。
剛剛還吵吵鬧鬧的御花園，此時卻寂靜無聲，無一人敢說話。
一雙金絲龍鞋緩緩停下，一個低沉的響起，
“平身。”
“謝皇上。”衆人輕輕起身。
軒轅澤熙看着人羣中蘭妃和李淑妃都在，笑道“愛妃都在呢！”隨機又看向陵瑤她們，有些意外忽然出現的一羣從未見過的美貌女子。
秀女嗎？軒轅澤熙微微蹙眉。
德公公在宮中摸爬多年，最擅長的就是看人臉色，此時他趕緊上前解釋道，“皇上，她們是這次進宮獻藝的舞女。”
澤熙點點頭，他記得有人提過，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這些瑣碎的事情自然不用他操心。總之，不是秀女便好。
略略瞟了一眼，便沒有怎麼在意。李思琳見皇上似乎並不怎麼在意，頓時也鬆了一口氣。只要不在皇上跟前，她有的是辦法整治她們。
皇上只是恰巧路過御花園，之後便去了御書房。
陵瑤從頭到尾都沒有擡起頭看一眼。
“好了，本宮今日也乏了，今日之事便不與你們計較，再有下次，本宮絕不輕饒。”說完，帶着身後的一羣宮女趾高氣昂的離開了。如不是皇上恰巧路過，她無論如何是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們的，但明面上不作爲，不代表她就真的放過了她們！敢與她作對的，她一個都不放過。
“恭送淑妃娘娘。”蘭妃和德公公行禮恭送，海棠還想說什麼，卻被陵瑤死死拉住。
蘭妃看着海棠和陵瑤，嘆了口氣，眼神中帶着惋惜。這兩人空有一副好相貌，卻得罪了李淑妃，生生的斷了自己的前途，到時候就算是進了宮，好日子只怕也難得長久。
在這後宮之中，只有皇帝的寵愛是遠遠不夠的，皇帝的寵愛不能讓你風光一時，隨之而來的巨大壓力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住的，在這宮裡，只有低調處事，攀附權貴纔是生存之道。
宮中人只道她處事唯諾，恐李淑妃之言以是聽之，不敢反抗。殊不知她雖膝下育有一子，本應母憑子貴，可她即沒有得寵於皇帝，背後也沒有強大的靠山，如不如此，她與她年幼的兒子早已屍骨無存。
縱使這後宮無情，帝王薄情，但孩子總是無辜的，爲了這個孩子，她甘願失去一切。
“德公公，帶她們去歇息吧。”蘭妃覺得有些鬧心，也先行離去。
陵瑤望着蘭妃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雖然時隔五年，但她還是認出來了……蘭妃竟是她曾經的貼身宮婢——澤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