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若待得君來向此（上）
漆黑的天幕灑下點點星光，今夜無風也無月，自然也沒有令人興起舉杯邀明月的興致。
侍衛們依舊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守衛着黑幕籠罩下的皇宮。
已是深夜，今晚是沐修的班，他佩劍守在皇帝寢宮外，以便皇上有什麼吩咐。
聽到寢宮內的傳喚聲，沐修連忙推門進去。
“皇上……”見皇上從牀上坐起，冷汗從額前滴了下來，背上似乎也被汗溼透了。沐修知道皇上又做噩夢了。
這麼多年了，皇上一直被夢魘深深折磨着，晚上都很少徹底睡過一個安穩覺，有時候甚至睜着眼睛到天明。
沐修幫不了他什麼，只有他身邊靜靜陪着他，幫他打點好身邊的瑣碎事務。很多時候，沐修看着他都心疼，都說做皇帝好，坐擁萬里江山，美人無數，卻很少有人懂得皇帝背後的悲哀。
沐修連忙喚來太監點上燈，將寢宮照亮，並吩咐下去，讓人打一桶熱水，皇上要沐浴。
沐修倒了杯熱茶，試試溫度，才端到軒轅澤熙的面前。軒轅澤熙看也不看接過便仰頭喝了。
把杯子遞還給沐修，軒轅澤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躺回牀上。
“皇上，又做噩夢了？”沐修皺眉的輕聲問。
軒轅澤熙無聲的點點頭，一副的疲憊不堪，但卻毫無睡意。過去的事情又在重演着，一閉上眼，彷彿就回到了當個小小的屋子。
年僅十歲的自己，被人關在小小的黑屋子裡，沒有一絲光線，自己對着一片漆黑大喊大叫，卻得不到迴應，黑暗漸漸侵蝕着內心，恐懼感在心頭縈繞着。沒有吃的，也沒有水，又冷又餓又害怕，小小的自己只有在角落中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流着淚水。
再後來，門開了，進來的不是父皇、母后，而是一直對自己很和善、自己也很喜歡的媛妃，一個很溫柔的女人，但當媛妃掐着自己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都是因爲你，要是沒有你就好了……漸漸的，自己感到窒息，眼前也漸漸的模糊了，這便是最後的記憶。
再睜開眼睛，父皇母后緊緊的圍在自己身邊，安慰着他。這是他第一次見母后流淚，父皇在他面前表現出憤怒。母后緊緊的抱着他，溫暖的懷抱，他卻還在顫抖不已。
之後他從宮人口中得知，媛妃被賜死了，本來父皇要將軒轅澤宇貶爲庶人，但在衆大臣的拼死求饒中，他還是被保全了下來。只是媛妃的小公主卻失蹤了，被媛妃身邊的宮人帶到宮外，至今也沒有找到。
“皇上，還要繼續歇息嗎？”
軒轅澤熙嘆了口氣，“不了，把白天的摺子都拿過來，朕要再看一遍。”
每日的清晨，均在脂粉環繞，請安問體中度過。
待衆妃離去後，鳳惜漣屏退了其他宮女，只留下了澤蘭、紫菀、蓮芯、香櫞在身邊，
挑挑揀揀把今日清晨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訴了她們，並省去了軒轅澤祥的事情。
衆人不可思議的聽着鳳惜漣今早的奇遇。
蓮芯聽得出來，皇后娘娘有所隱瞞，但還是聰明的沒有問。她知道娘娘肯把這些事情和她們說，就是極其信任她們，至於沒有告訴她們的事情，自然是有娘娘自己的想法。
“澤蘭，你與各宮宮人來往頻繁，幫我查查，哪個宮丟了宮女？蓮芯，你留意一下，大太監周宜和誰來往密切？”鳳惜漣吩咐道。“記住，只能暗地裡進行，萬不可讓人察覺，越快越好。”
“是，娘娘。”澤蘭和蓮芯領命後，開始着手自己的工作。
皇后進宮以來，皇上一直都沒有去過永漣殿，這事早已在後宮傳開，且鳳惜漣的性子也總是淡淡的，也長了一副好欺負的臉。於是衆妃的態度也由先前的敬畏變爲了輕視，提起皇后，不過就是個稱謂罷了，這在後宮已經成爲了共識。
這事鳳惜漣一直是知道的，但她並沒有過多理會，因爲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而且只有她能做，所以她沒有必要爲這些無聊的瑣碎事情而停下自己前進的腳步，況且，這也是真事！
雖然鳳惜漣對此並沒有任何舉動，甚至大家都把此當做了默認，但這並不代表，沒有人去制止。
當這件事傳到了不管事的皇太后耳朵裡，一向處事淡然的皇太后勃然大怒，當即將皇上宣召進了懷寧宮。
這廂，懷寧宮。
“你們都下去吧！”等侍婢們上茶後，便讓她們都退下了。雖說她們都跟了自己很多年了，但接下來的事情，讓侍女們聽見了總不大好。
“是，奴婢門外侍候。”說完，孫孝柔便帶着花廳的宮女退出門外，並輕聲關上了門。
“皇兒，你知道母后今日叫你來是爲了什麼嗎？”看了自己的兒子半響，劉寧纔開口。如果不是自己宣召，只怕這個兒子都忘記自己有一個母后了。
“朝堂之事，兒臣自認處理得當，無需母后多心……後宮之事，有母后看着，兒臣自當放心。”軒轅澤熙四兩撥千斤地說。他自然知道她要問什麼，無非就是後宮那些事兒，哼，他當然不會自己說出來，沒事找事。這隻有幾個女人的後宮，總讓他煩心!看來這個皇后也是吃素的。
太后劉寧將茶杯重擱在檀木桌上，清脆的瓷器碰擦聲響提醒着年輕的帝王，她的母親此時的心情。
“放肆！”
“兒臣不知做錯何事，惹母后動怒？”果然，又免不了一場吵架。無所謂，反正這麼久下來，他也已經習慣了，從他知道那件事的那一天起……
“哀家問你，皇后進宮這麼多天來，你有沒有去過永漣殿？”劉寧以爲兒子雖然不喜歡這個皇后，但起碼的面子還是會給的，只是委屈了那個孩子，卻沒想到，這麼多天了，兒子居然一次都沒有去過！
想當初，兒子再怎麼不喜歡性子囂張又善妒的李思琳，卻還是新婚之夜在新娘房裡度過，新婚一年中每個月也會至少去五次，給足了李思琳和李家的面子。
“原來母后是在爲這事……”軒轅澤熙的臉上依舊掛着漫不經心的笑容，讓人極度不舒服。
“哀家在問你話！”劉寧實在是不喜兒子這副摸樣，她知道澤熙一直對她有氣，她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但她不希望她的兒子把對她的報復施加在另一個無辜的女孩身上。
“兒臣確實還未去過。”澤熙收起了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
“皇后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樣羞辱她？！”
“母后何出此言？”
“你當初登上皇位，鳳丞相幫了你多大的忙！現在你就是這麼報答他的？！”劉寧怒道。雖然自己從澤熙小的時候就沒有給他過多的關愛，但自己畢竟是他的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了他……他，就那麼恨自己嗎？除了自己和鳳丞相的關係，鳳丞相在他登基之時，幫他穩定朝政，可謂功不可沒，可是他就是這麼對待鳳丞相的獨生千金的！
“兒臣無意羞辱皇后，只是如果因此而讓皇后以爲朕的天下就是她鳳家的天下，那她就大錯特錯了。”澤熙冷眼看着窗外道。
“在你心目中，哀家和皇后就是這樣的人？好，既然如此，哀家不管你怎麼想的，今明兩日，哀家要聽到皇后臨幸的消息！”
後宮一直以來沒有傳出哪位妃子有喜的消息，她不希望讓別人捷足先登了，爲了穩定皇后的位子，她只能盡力讓她誕下第一位皇子。
“母后，你這麼關心皇后也不過是因爲，她是鳳丞相的女兒，如果您願意，兒臣可以馬上送您去西郊的行宮，並讓鳳丞相來長伴左右。”
“放肆！”劉寧猛的站起身，狠狠的甩了軒轅澤熙一個耳瓜子，“我是你母親！！”
“母親？！”軒轅澤熙冷笑，臉上清晰浮現出一個巴掌印，他卻沒有在意，冷冷道：“我沒有母親，你，只是一個讓父皇恨了一輩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