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很長,在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在昏暗的燈光下,落釗宏膽戰心驚地跟着楊淑敏走着,他感覺這條通道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但盡頭終究是會到的。這一路上他們看到了多少鐵籠,裡面關了多少人,他不知道,他也不敢去知道,他只知道在楊淑敏開啓最後的大門那一刻,他的心快要從嘴裡跳出來,那種最終時刻的巨大壓迫感讓他難以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
當再次看到陽光時,落釗宏差點昏過去。
“嗯,出來了。好了,我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你自己回去吧,我還有其它的事情需要去處理。”楊淑敏的語氣依然如同大人一樣。
“楊淑敏,剛……剛纔爲什麼你一說話,那兩個醫生就都聽你的啊?”落釗宏見楊淑敏要走,終於沒忍住,問了出來。
“爲什麼?很簡單,因爲我施了巫術。”
“巫術?”
“對,是一種古老的秘術。你不用問了,我是不會傳授給你的。你多保重,我們後會有期。”說完,楊淑敏再沒做停留,向着玩具廠的方向走去。
落釗宏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剛纔經歷的那些事,心臟突地一跳,立時向山下自己家的老房子飛奔而去。
當他終於進了自家大門,躺倒在自己的牀上時,他的心跳兀自猛烈地跳着,他大口地呼吸着,嚥了一口口水,又繼續那種彷彿拼命一般的呼吸,額頭上的冷汗順着太陽穴流下,滴在了枕頭上。
終於逃回來了!終於脫險了!
他心裡狂喊着,口裡卻沒發出半點聲音,因爲此時已經脫離危險的他,心中最大的感覺竟不是害怕,而是丟臉。自己堂堂一個大男人,剛剛在那個精神病院裡狼狽不堪大呼小叫而又驚恐萬狀的樣子,全被一個小丫頭看在眼裡,如果這事被人知道,自己今後還有臉在這暗鴉嶺村待下去嗎?
想到這兒,他有點擔心,生怕楊淑敏到處去宣傳。自己自作主張跑到商業區又遇到這些事情,可不希望被父母知道,更不希望被全村人知道。
正想着,落釗宏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那個外國人被殺死的血腥一幕,突然浮現在他眼前。
那個外國人到底有沒有發現我?那些醫生抓住了我卻被我跑了,這件事他們會不會報告給他?他可是一個殺人魔,萬一他知道我看到了那一幕,會不會來殺我滅口?他有錢有勢,如果他想殺我,我有幾條命都不夠啊!
落釗宏越想越害怕,腦子裡一片黑暗。他驚恐地看看四周,又緊張地聽着外面的動靜,如果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會渾身跳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任何人來找他,他也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響動。他漸漸放下心來,但卻遠沒有徹底放鬆。
接下來的幾天,落釗宏十分老實地跟着父母去做農活,人多一點可以讓心裡踏實一些。
這種狀態持續了五天。五天後,他的恐懼消失了。
他的恐懼之所以消失,是因爲一個消息。
“姚大姐!姚大姐!”
正在母親身邊做農活的落釗宏突然聽到鄰居家的阿姨遠遠地喊着。他直起腰,擡頭望去,也只是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便繼續幹活。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心臟再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姚大姐,你聽說了沒,山上那個商業區裡所有的人,一夜之間全都沒了!”
這句話彷彿炸雷一般擊中了落釗宏,他瞬間全身僵硬,手上的動作完全停止了。
“什麼?沒了?”
“對,全沒了。”
“沒了是什麼意思?都走了?”
“好像不是,那些汽車什麼的還都在,就是人都不見了。”
“這是咋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去山上準備上班的幾個年輕人,都說很邪門,所有的東西都好好的,就是人不見了,最奇怪的就是有的浴室裡邊還放着水,有的電視還開着,有的桌子上還擺着吃了一半的飯菜呢。”
“劉姨,那精神病院裡的人也都消失了嗎?”落釗宏猛地衝到了那個中年女人身前喊道。
“哎喲,你這孩子,嚇死我了。對,都消失了。”
“是病人消失,還是醫生消失?”
“都消失了啊,全沒了,一個不剩,什麼病人,醫生,護士,院長,連掃地的都沒了。聽說昨天還來了幾個記者想採訪,也都沒了。”
“那那幾個外國人呢?”
“那也都沒了呀。”
沒了!都沒了!全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狂喜涌上落釗宏的心頭,他的表情瞬間變得癲狂而猙獰。
“哎呀,這孩子……怎麼了這是?”劉姨看到落釗宏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瞠目結舌地看了看落釗宏的母親。
落釗宏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立刻找了個藉口離開,回到了自己家裡。
狂放的,肆意的,壓抑許久後終於釋放出來的笑聲在房子裡迴盪。蕩着蕩着,他突然又想起了楊淑敏。
她有沒有和其他人提過這件事?不過,沒關係,就算提過又怎樣?她這是個小孩,她說的話誰會相信?
徹底放鬆後的落釗宏,連這件事也看得開了。但不管怎樣,他不敢去找楊淑敏,他總是躲着她,離她遠遠的。至於楊淑敏,也從未主動找過他,兩人就和陌生人一般無異,彷彿生命中從未有過交集。
直到八年後,楊淑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再次見到她時,落釗宏突然眼睛有些發直。八年了,因爲商業區所有人的消失,那次可怕的經歷給落釗宏留下的痕跡也早已淡了,對楊淑敏,他也沒有了那種怪異的感覺。現在的他,只覺得她很漂亮。當然,在他心目中,她仍是他的救命恩人。
後來,兩人順利地結了婚。可那之後,每次落釗宏提起那件事,楊淑敏都會立刻柳眉倒豎地呵斥道:“什麼巫術不巫術的?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看電視劇當真了,你總提這件事幹什麼?諷刺我啊?”
幾次之後,落釗宏也不敢再提,但他心裡的疑問卻始終揮之不去。
那兩個醫生,到底爲什麼真的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