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於生從未體驗過的奇妙經歷——與狼羣同行,穿行在城市的錯亂倒影中。
似是而非的建築輪廓在視野中飛速後退,整座界城在這片影子世界裡彷彿變成了無數支離破碎並且不斷飄移的“碎塊”,樓宇與街道胡亂堆迭交錯着,相隔甚遠的街區可能在下一個路口就會相連,而原本緊挨着的房屋卻被分割到了不同的“碎塊”裡,輕盈的狼在這些顛倒錯亂的城市結構中穿梭,沿着不可見的“道路”,飛越過一個個路口。
一抹紅色的影子從視野邊緣靠近,小紅帽臉上帶着愉快的笑容,扭頭看向於生:“是不是很厲害!”
“很厲害,”於生髮自肺腑地感嘆了一句,“這就是你平常‘出門’看到的景象?”
“只有在趕遠路的時候纔會用,”小紅帽高興地說道,“有時候我也會用狼羣帶着組織裡的其他成員出門做任務——你可是第一個受到邀請的‘外人’。”
“那我挺榮幸——話說你平常還要負責接送其他人啊?”
小紅帽一擺手:“沒辦法嘍,孤兒院沒人能開車,打車又很貴的。”
於生看着騎着狼並行在自己身旁的少女,抿了抿嘴脣,突然大聲說道:“下個月你就可以考駕照了。”
小紅帽愣了一下。
而後她突然笑了起來,同樣用很大的聲音:“對,我下個月就可以考駕照啦!!”
……
暗影消退,影子中凝聚出身形,在黃昏漸漸臨近的天光下,於生和小紅帽的身影從某座大樓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比不上你的‘門’和特勤局的‘捷徑’,但至少比打車快,對吧?”小紅帽回過頭,面帶微笑地對於生說道。
於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從離開梧桐路到抵達這裡,也就用了十分鐘多一點——確實挺快。
“咱們往哪邊走?”他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高大樓宇,這裡已經屬於城市中的繁華區段,高樓大廈隨處可見,與他熟悉的老城區差別很大。
“就在這邊,”小紅帽擡手指着前方的一棟大樓,“老鄭生前一個人住在這邊的高層裡,這裡離奇物協會的辦公點很近。這樓管理比較嚴,待會進大樓的時候需要跟保安登記,我已經跟老鄭的那個侄子聯繫過報備了,待會進去的時候你就說你也是老鄭生前的朋友,一起過來的。”
老鄭,就是小紅帽所熟識的那位“聯絡人”。
於生記下少女交待的事情,便跟着對方一起穿過了公寓區的小道,走進了一棟看起來就不便宜的高層公寓樓,在進入電梯大堂的門禁前,於生看見了小紅帽提到的保安——一個面無表情的年輕人坐在小屋子裡,從小窗口中遞出來兩張訪客登記表。
於生配合地在表上填了幾樣簡單信息,然後又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小紅帽填的表格,突然一愣。
等填完表,保安那邊跟備案信息覈對過並放行之後,於生纔看看周圍無人,湊到少女身旁小聲問了一句:“王佳佳是誰啊?”
小紅帽腳步一滯,擡頭用一種懵逼又清澈的眼神看着於生,半天憋出一句:“我就是王佳佳啊。”
於生:“……?”
小紅帽:“……?”
倆人就這麼相互清澈又懵逼地對視了好幾秒,小紅帽才第一個反應過來:“你不會以爲我姓‘小’吧?!”
於生使勁繃着臉,表情在繃住和繃不住之間漸漸扭曲:“……我TM那一瞬間還以爲王佳佳是你在外行動的化名代號……”
“小紅帽纔是代號!”少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哪有人真叫小紅帽的啊?我有真名的!”
於生張了半天嘴,終於化作一個尷尬的笑,一邊打個哈哈一邊努力假裝無事發生地往前走。
他是真沒想到這茬,主要是他跟旁邊這姑娘認識的第一天就只知道對方叫“小紅帽”,然後一起行動了幾次,又是去博物館探索又是去黑森林裡打架的,也沒有任何需要告知真名的情況,反而是“小紅帽”這個名字越來越印象深刻且順理成章,他愣是這麼長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對方應該不姓“小……”
這份尷尬一直持續了好一會,直到倆人從電梯裡走出來,來到了那位委託人生前住過的房屋門口。
小紅帽上前按動門鈴,片刻之後,門打開了,一個臉上隱隱帶着疲憊之色,黑髮略顯雜亂,穿着T恤長褲,樣貌普通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
年輕人話不多,簡單跟小紅帽交談了幾句,便退開半步,將於生兩人讓進屋。
於生一眼便看到了放在客廳桌子上的那幅黑白遺像。
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男人,頭髮梳理得很整齊,臉型略有點發福,眉眼間跟剛纔開門的年輕人略有一點相似,嘴角帶着淡淡的笑。
奇物協會的成員,與兩代小紅帽熟識的聯絡人,在遺像上看着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收回目光之後,於生便開始環視四周。
屋子裡的陳設並無什麼特殊,房間的佈局也很簡單,走過玄關便是客廳,客廳一側是半開放式的廚房,另一側則通向臥室與洗手間,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陽臺上的綠植長勢仍然良好,似乎顯示着其主人生前的悉心照料。
而除了那張遺像之外,這房子裡便幾乎看不到任何與“死亡”和“葬禮”有關的東西了。
於生理所當然地表示了疑惑。
“叔叔生前就說過,他不喜歡大操大辦,”那帶着疲憊之色的年輕人從旁邊走了過來,給於生和小紅帽各自倒了杯水,“而且他還特意交待,別辦葬禮,儘快下葬。”
小紅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察覺了可疑之處,但在她開口之前,於生就先一步問了一句:“生前特意交待?他……”
於生說着,扭頭看了桌上的遺像一眼。
一個年邁的老人交代後事是可以理解的,但根據小紅帽在來這裡路上透露的情況,這位聯絡人今年也就不到五十歲,而且一向身體健康,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突然向親人安排身後之事?
“我知道你們是來查什麼的,”年輕人打斷了於生的話,他嘆了口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我也不瞞你們——我叔出事之前好像就有預感,起碼半個月前吧,他就給我打了電話,交待了很多事情,但具體的,他一直不肯透露,就只說沒人害他,一切都是應該的……”
於生下意識地和小紅帽對視了一眼。
這位“委託人”果然有問題!
但那次險些導致小紅帽失控的“虛假委託”……真的就是這個“委託人”專門製造出來的陷阱嗎?
原本應該順理成章的懷疑,卻在此時突然有點動搖,只因爲年輕人轉述的、委託人在生前所留下的隻言片語,聽起來實在有太多疑點。
“……老鄭他……現在在哪?”小紅帽抿了抿嘴脣,略微猶豫之後打破了沉默,“我們可以‘看看’他嗎?”
年輕人擡起手,指了指旁邊不遠處的一個矮櫃——矮櫃上擺放着一個瓷罐。
於生跟小紅帽當時就愣住了。
“啊?!已經火化了?!”小紅帽眼睛瞪得老大,“這麼……”
“這也是叔叔交待的,要儘快火化,”年輕人慢慢說着,擡起頭看了於生和小紅帽一眼,“我不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人,所以也不太懂這方面的規矩或者忌諱,但我知道我叔是幹什麼的,他跟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打交道,那些東西都很危險,所以他交待的事情,我不敢耽擱。”
小紅帽張了張嘴,最後也沒想到還能說什麼,只能扭頭看了於生一眼。
“你那個‘死者交談’……”少女壓低了聲音,湊到於生耳邊,“這種情況還能用嗎?”
於生這時候整個人也懵了:“那得接觸血液才管用……這情況我也沒想到啊!”
“那怎麼辦?”小紅帽語氣微妙,“人已經燒了……你還要試試嗎?”
於生眼角抽了一下,看着坐在對面的死者家屬,半天憋出一句話:“當着死者家屬的面把人家親人的骨灰拿出來搓一手?”
小紅帽頓時不說話了:“……”
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卻彷彿沒有注意到眼前兩個“訪客”的嘀嘀咕咕,他只是坐在那裡低着頭,彷彿思考着什麼,過了好一會,他才突然起身:“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們在這裡自便吧。”
於生微微一怔,便看到對方已經起身走到了玄關,而且在推門出去之前又突然停下腳步,微微回頭說了一句:“我之前整理了一下我叔生前留下的東西,他平常看的書還有寫的筆記、便條什麼的,都放在臥室桌子上了,你們要是有興趣也可以翻翻,但別弄太亂了,裡面有些東西,我將來要帶走。”
“額……好的,”於生下意識地說着,隨後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謝謝。”
“不客氣,希望你們真能查出點什麼……另外我過幾天就要走了,你們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