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府來,沈心語絕不假手他人,一人獨力將喬飛羽擦洗乾淨,換上清潔的衣服,又累又氣又心疼,弄得滿腔怒火,默默地在心中燒着,臉色也就越發地蒼白起來了,請了大夫,也就只能就喬飛羽流產了的身體開了些藥調理着,而喬飛羽則一直未醒。
沈心語一夜未閤眼,到早晨時,人蒼白虛弱得猶如一縷孤魂,見着沈心奕第一句話則是低低地道:“將飛羽送回王府吧。”
“什麼意思?”喬飛霖倒先跳了起來叫道,激動得臉漲得通紅。
“你們知道他當初逼我娶他是爲了什麼嗎?”停了下,象是想到當初,不經意笑了下,卻讓人心生酸楚,“是爲了他想要的自由,他要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這軟弱的沈二正合他意,他並非是爲着什麼面子的。”沈心語低低地緩緩地道。
沈心奕緩緩點頭:“想來也是,你們剛結婚後的那陣子,他倒的確是三天兩頭向外跑來着。”喬飛霖則張大小小的嘴,他還未想過這個問題,只道是大哥喜歡着心語,不過那也只是大哥第一次見着心語而已。
“昨天你也聽青鳴講了,飛羽他醒來後,他會,忘了我,在他的心中,他以前一直想着的自由就會佔了第一位。”沈心語疲憊地扶着頭,合了下眼。
沈心奕微微皺起眉頭,盯着沈心語,隱隱似乎猜到她這妹子要幹什麼,口氣不免有些氣泛“那你想幹什麼?你要放手,放他自由?”
沈心語弱弱地笑了下,神情卻是平靜的:“是呀,我想放他自由,如果那是他想的。”
“你瘋了,那你怎麼辦?你忘得了他?”沈心奕漲紅了臉吼道,接着又叫道,“娘不在,你該聽我的,我不許你那樣做,聽到沒?”
沈心語還是笑,卻比哭還難看,輕輕地道:“謝謝你,沈心奕,可我還是得放手,那是他一直想要的,我不能讓他覺着,老天總不如他願。”
沈心奕眼一紅,伸手將沈心語緊緊摟到懷中,只叫道:“你這又何苦,何苦如此委屈自己?”
沈心語將疲憊的身子依在沈心奕懷中,輕輕地笑:“爲着愛他,有什麼委屈?你曾經不也是。”
喬飛霖卻已是淚流滿面,只是嗚嗚咽咽地喃喃低泣道:“大哥總是叫人羨慕着的。”算是說給自己聽得吧。
姐妹倆帶着沉睡中的喬飛羽、喬飛霖以及喬飛羽的另四個小侍回了惠慶王府。
王府,那是什麼地方,早早地就知道了,雖不清楚來朧去脈,但大抵還是瞭解的。將昏睡中的喬飛羽安排回他原來的院子,當着衆人的面,沈心語跪在王爺和王君的面前。
沈心語微仰起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龐,伸出一隻手輕輕搭上王爺的膝蓋,輕輕而有力地道:“娘,我請求你。”
喬皇玉微微俯臉,看着沈心語淒涼卻淡定的眼眸,那種神色甚至讓她發不起火來,睡着的只是睡着了,而所有現實中的苦卻都是要由她來吃的,多少年來都一直跳得平穩有力的心竟悠悠地晃了晃,讓她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
沈心語依然是那個乞求的動作和神情,低低地卻是已反覆思慢後的結論:“娘,如果飛羽醒來,他,忘了我,忘了就讓他忘了吧。”
“什麼,你要休離他?”一旁的王君已憤怒地叫了起來。
“爹爹”,沈心語尖聲道,就如同叫喬皇玉爲娘一樣,她也是第一次叫王君爲爹,室內一下子靜得連掉下一根針都能聽清楚,沉默了下,看定王君,才低低緩緩地道,“飛羽他會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我怎會休離他?”
“那你……”一時之間王君竟有些訥訥。
沈心語又轉回臉對上一直未吭聲,臉色不算很好的王爺,神色坦然中有一抹憂傷:“飛羽他一直很希望、很希望得到完全的自由,所以他不惜賭上他的婚姻。若這次醒來,他忘了我的話,自由必是他心中的第一位。”沈心語微合了下眼睫,繼續道,“若他忘了,就讓他忘了,讓他自由,若是以後他喜歡着了誰,那人也是真心喜歡着他的,着人來找我拿放手書。”聲音已是沙啞不已,有淚卻未流,而王君等男子卻都已泣不成聲。
喬皇玉看着沈心語一會,微微直起身:“你,不後悔?”
一滴清淚滾落面頰,只淡淡而低啞道:“我後悔得要死,可我不能不讓他快樂。”
“他的快樂對你很重要麼?”惠慶王爺坐正了身子,淡淡地問。
“是,很重要,很重要。”沈心語淡淡地笑着,低啞得不能再低啞的聲音回。
喬皇玉仍是深深地看着她,似要看出個究竟,看出個名頭來:“爲了什麼呢?”
沈心語微擡起眼,對上王爺那深究的眼神,微微一笑,輕輕地道:“我不能讓他覺得連老天都拋棄了他。”
喬皇玉一怔:“拋棄?”
“是”,沈心語目不轉睛地盯着突然間目光森森的王爺,“飛羽一直都覺着,他被他最親的人拋棄了。”
喬皇玉盯着坦蕩蕩的沈心語,突然間不知該說什麼或是該怎樣說。兩人便那樣直直地看着。
喬皇玉深深在地出了口氣,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沈心語卻已又開了口:“飛羽他需要最好的大夫。”喬皇玉將剛移開一會的目光又移來定在她的臉,卻未開口。
沈心語低低道:“請王爺上達太女,她的要求我都應了,只是每年得減卻四分之一,我會在年份上多加兩年,只求她給飛羽最好的大夫。”
喬皇玉面露三分訝異:“太女?”
沈心語輕輕道:“是,王爺只管這樣回了太女即可。再者飛羽他既是我的夫君,沒道理讓王府養着,太女那兒減下的四分之一就放在王府,補貼飛羽平日的用度吧。”
喬皇玉微皺眉:“那四分之一是多少?”
沈心語亦未講話,只將搭在她膝上的手指攤平。
喬皇玉垂目看着自己膝上沈心語攤平的五指,纖細、修長如青蔥。一會才又低低道:“那蕭公子?”
沈心語微微一笑,卻未達幽暗暗的眼底,垂眸淡漠地道:“他不是喜歡看着我麼,就讓他看着吧。”
一室的人都驚訝地看着她,不懂她這是什麼意思,倒是惠慶王爺和沈心奕似乎有些懷疑,道:“什麼?”
沈心語繼續垂眸,淡漠地道:“一個餓得奄奄一息、渴得快冒煙的人,既讓他看到了食物也看到了水,就只讓他看到而已吧。”
沈心奕微皺眉:“怎麼做?”
沈心語收了手,淡淡地道:“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讓他一年三百六十日到我那兒報到,早去晚歸,他必須在三步之外跟着我,看着我笑、看着我說、看着我做事,而我只是飛羽的,他,什麼也沒有,只能看着而已。”
連惠慶王爺和沈心奕都瞪大了眼,這是那個總是柔柔弱弱、清新閒雅的人?這是那個總是溫言軟語、輕聲細語的人?這是那個笑得總帶了三分溫暖,讓人依戀着的人?原來那個沉睡着的男人才是她的底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