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海啊。”
“我最近讀王注《禮記》,其中有些問題不曾想明白,是否能問你呢?”
此刻,劉淵正在跟自己的老鄉們聚集在了一起。
實際上這些都是他的親戚。
目前來說,能進入太學裡的匈奴人,基本都是那幾個大統帥的子嗣。
匈奴的幾部統帥,在教化之政裡發揮出了極大的作用來。
他們比雍涼的羌胡首領要配合的多,大概是因爲更早就跟曹魏混在一起了,本身也向來沒有什麼實權,故而他們也不願意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他們領着部族完成了改名易風通婚的諸多政策,北魏孝文改革在匈奴這裡被運用到了極點。
有着這些上層貴族配合,各部推行的都很迅速。
而這些上層,他們大概也不需要再進行什麼教化,南匈奴的情況都已經跟李虎他們那些人差不多了,無論是看他們的名字,還是聽他們那一口流利的幷州話,或者看他們的才學,哪裡還有教化的必要?
劉宣就迎娶了當地大族的女兒,其餘衆人拜各種名士爲師,對經典說的頭頭是道。
大家聚集在一起商談用的都是幷州話
需要教化的是那些底層,過去,匈奴貴族一直都有意壓制他們的教化,自己穿着錦繡過着中原大族的美好生活,對下卻禁止他們效仿本地人,讓他們老老實實的爲自己牧馬放羊。
主要就是擔心他們魏化後會脫離掌控,成爲自耕農,讓自己失去當下的地位。
其實各地的貴族都是一個德性,誰也不能說誰黑。
大家都是在致力於壓迫底層百姓,一身心的投入到該事業之中,直到被這些人撕的粉碎。
可在教化之政下,匈奴貴族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也就不會再去束縛底層百姓們,能搖身一變成爲大魏權貴,誰還會去折騰這些窮牧民呢?
至於在底層,對整日掙扎在死亡線附近的百姓們來說,民族意識幾乎不存在,你說什麼匈奴和魏人,倒不如先讓我吃飽一頓飯!別讓我全家餓死!
古代底層造反的理由永遠都只是吃不飽飯,活不下去。
教化在幷州進行的很是順利,大量的匈奴牧民成爲了大魏的在冊人口,而這些貴族們也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諸多大族憑藉着教化之功得到了爵位,少數幾個更是得到了官職,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而他們的子嗣,也是作爲全新大族的成員,來到了太學,準備爲繼續發展宗族而奮鬥。
劉淵在他們之中當然是最強的一個。
這從他的頭擡起來的角度就能看出端倪來。
他們也願意跟劉淵請教一些問題。
此刻站在劉淵身邊的,便是一個年輕的後生,可他並不是劉姓,他是衛姓。
他的先祖乃是衛律,匈奴之謀士。
方纔正是他開口詢問這件事。
劉淵瞥了他一眼,大手一揮,“哪一段?”
“是這一段,故禮之不同也,不豐也,不殺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
“這到底是何禮不豐?何禮不殺呢?”
“我不會!”
“那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這一段”
劉淵再次仰起頭來,“我也不會!!”
“你問點別的!”
這讓這後生頓時迷茫了,他只好無奈的問道:“那元海較爲擅長哪一本經呢?”
“都不會!”
這一刻,衆人頓時就沉默了,你都不會那你還將我們找過來,說什麼有學業上的問題可以跟你請教?
這還跟伱請教個什麼啊?!
那後生不死心,他問道:“那元海爲何還說可以在學業上教導我們呢?”
劉淵嚴肅的看着他們,“其實經學壓根就不重要!”
“學習經學只是爲了通過考覈而已,成爲官員之後,經學還能有什麼用處呢?”
“我讓大家前來,就是爲了告訴你們這些事情。”
“你們前來洛陽,學業只是一方面的事情而已!”
“最重要的是要去看。”
“要多去看城內的變化,去看在幷州所看不到的東西,哪怕是去酒肆裡看看,也比將自己鎖在太學的書房裡讀書要強!”
諸多子弟們面面相覷,這是在鼓勵我們多去玩,少學習嗎?
劉淵又給他們說了很多的內容,大概就是勸說他們要多去玩樂,少去讀書什麼的。
衆人在這裡聽着劉淵的講學,直到很晚,這才暈頭轉向的離開了此處。
送走了這些人,劉淵方纔回到了鍾會這裡。
鍾會此時還是非常的忙碌。
此刻他正忙碌着沙州的事情。
吳地大族在到達平州後很是老實乖巧,主要還是因爲他們被毌丘儉打怕了,先前輸的非常慘烈,吳人幾乎集體失權,而且還是失權之後就被送走的。
這使得他們很少有反抗的。
但是蜀人這裡就不同了,他們此刻還有不少族人在大魏擔任官員,說到底,他們這就是屬於不曾完全失勢,還保留有部分的實力。
因此,這些人在達到了沙州之後,就頓時開始了自己的一系列的反抗廟堂的諸多政策。
這些大族還是有點實力的,面對廟堂的遷徙,他們也拿出了自己的對策來。
他們當然是不敢在明面上去反抗曹魏的,但是,他們敢以其他理由來進行再遷徙。
蜀人被遷徙到了沙州後,不少人以病重,求學,拜訪親戚等等理由離開了沙洲,他們或者是光明正大的,又或者是偷偷摸摸的。
反正在他們看來,哪怕是跑到了涼州,都肯定是比去沙州要強的。
在他們的瘋狂偷渡之中,沙州新遷徙的人口大量的流失。
當地的刺史都忍不住上奏來講述這件事。
鍾會此刻皺着眉頭,正在思考着對策。
大魏的限制遷徙等戶籍鎖定製度,其實是隻針對那些底層百姓們的,而士人要去求學,要去拜訪親戚什麼的,基本上不受影響。
而對這件事,羣臣都有自己的想法。
像張華,他就認爲這件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因爲廟堂的想法就只是想要將蜀國的大族們遷徙到別處去而已,他們去的地方到底是沙州還是涼州的,影響並不大。
若是要想辦法來制止這件事,會造成更大的動亂,倒不如先默許這樣的行爲,他們從巴蜀第一次出去的時候,就已經丟失了全部的勢力,如今哪怕他們再次偷偷返回巴蜀,都不會有什麼影響力了。
但是鍾會就覺得不對。
陛下讓你們去沙州你們敢去涼州?!
這不弄死你們情何以堪?!
鍾會如今就準備出臺一系列對付這些偷渡大族的政策
而張華,則是站在了曹髦的身邊,正講述着鍾會的事情。
“陛下,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啊!”
張華長嘆了一聲,“大族肯定是要處置的,但是治政當以剛柔並濟,在處置他們的同時,也適當的給與他們一些照顧。”
“臣並非是爲了大族着想,而是爲了天下社稷。”
“大族雖然可恨,但是他們之中也不缺乏很多優秀的人才沙州和平州的官員們都已經充足了,這些士人們外出,在涼等地參與考覈,成爲官員,臣認爲這沒有什麼不妥。”
“這些人是很有能力的。”
“將大族在地方的勢力剷除乾淨便可以,其餘的就要靠着更多的政策來進行限制,而對大族出身的人才,不能趕盡殺絕啊,陛下,當今天下這人才”
張華沒有明說。
但是如實來說,當今天下的人才,十成裡大族子弟能佔據九成。
曹髦往後還要遷徙魏國境內這些人的,若是都不許這些子弟們出州爲官,那這些人就只能爛在當地了。
雖然這些人裡壞人居多,但是人才也確實不少。
曹髦此刻遲疑了片刻,方纔說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張華很是無奈,“鍾侍中要做的事情,羣臣都無法干涉,他身居三臺要任,能完全不理會任何一個大臣的去推行政策只有陛下能勸住他了,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要以重典來處死這些人”
曹髦點着頭,“朕知道了,朕會跟他說的。”
當今的鐘會,權勢在大魏確實無二。
自己決策,自己通過,自己執行。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點都不爲過。
羣臣對此很是擔心,都覺得這會引發不好的結果,但是曹髦還好,且不說鍾士季在輔佐聖王的狀態下根本不會造反,就算他真的要造反,那也不可能成功的
他沒有朋友,沒有支持者可能連他的家人都會及時撇清與他的關係。
張華看到皇帝聽進去了自己的勸諫,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他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當真要派文將軍前往倭島嗎?”
“島上的局勢錯綜複雜,諸國林立,是不是該派遣更有韜略的將軍呢?”
“不必,文鴦就夠用了,倘若這些人想對大魏不利,那就讓阿鴦將他們滅國就是了,阿鴦也不能一直都當一個衝將,當今廟堂內的將軍大多年邁。”
“若是他不能獨當一面,往後誰來接替如今的將軍們呢?”
張華點點頭,“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