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件事就按着朕所說的操辦吧,盧君,具體的費用,朕與您談過,便跟着崔公往他府內再細談吧。”
曹髦大手一揮,將這件事交給了盧欽來負責。
這也是對盧欽方纔反擊的認可和信任了。
盧欽趕忙行禮,隨即跟着崔贊離開了此處。
崔贊剛離開,陳騫就走進了殿內,曹髦卻苦笑着站起身來。
“陳公啊,你來的正是時候,來,跟朕前往西堂,朕請你好好吃一頓飯!”
曹髦很是熱情的拉住了陳騫的手,就帶着他朝着西堂走去,陳騫趕忙回答道:“陛下,臣已經吃過了飯”
“朕還沒吃呢!”
曹髦搖着頭,抱怨了起來,“這三臺的人選得最先安排上了,不然事事都要朕自己來,這可遭不住啊。”
陳騫有些不太習慣。
陳騫總體來說是個偏內斂的人,在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後,就沒有跟別人有過太親近的舉止。
可曹髦此刻的態度,儼然是將他當作了好友的模樣,甚至主動抱怨。
若是以大臣的身份,陳騫現在就該跪下來稱有罪。
作爲大臣,居然讓皇帝累着了,這是何等的失職?
但是,曹髦似乎完全不給他請罪的機會,迅速又說起了飲食的話題。
“當初朕在元城的時候,可是親手做過食譜的,在整個河北都是很有名的,到現在他們還將那些飯菜叫鄉公飯呢!”
“可惜啊,到了此處後,居然是一次都沒吃過了。”
“真說起來,這皇宮裡的飯菜我還真的吃不慣”
兩人就在西堂坐了下來,陳騫看着面前侃侃而談的皇帝,也是很認真的聽着。
很快就有人爲兩人拿上了飯菜,曹髦直接招呼着陳騫就吃了起來。
“我這一早出門,現在纔回來,這其中的事情啊。”
曹髦搖着頭,忽然問道:“對了,您前來是有什麼事要稟告?”
陳騫遲疑了一下,說道:“陛下還是先吃完吧。”
曹髦也就沒有繼續問,匆匆吃完了一頓,方纔看向了面前的陳騫,“就不去東堂了,在這裡說吧。”
陳騫這纔將自己審查司隸校尉部時的情況告知了曹髦,將那個虛歲二十和不存在的官吏的事情一併說了出來。
曹髦的臉頓時就黑了。
“難怪你方纔不說,確實,聽了這些實在是吃不下飯啊。”
曹髦問道:“情況都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了嗎?一個部門裡,只有二十個人辦事?八十個人在虛度?”
陳騫認真的說道:“陛下,這尚且還是廟堂內的情況,地方上的情況只怕是會更加惡劣啊。”
曹髦頓時明白了,難怪啊。
難怪西晉的行政效率能低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難怪地方官員的表現那麼的辣眼睛,這就是門閥的天下嗎?
這幫蟲豸,還真的是蟲豸啊!
看着忽然沉默下來的皇帝,陳騫卻主動說道:“陛下,這是一次好機會啊,羣臣一直都反對我們的任命,還妄圖用誣陷的方式來換掉臣。”
“這些都是證據,我已經將那些人都拿下了。”
“消息還不曾泄露出去,陛下可以召開朝議,將這件事當面甩出來,羣臣若是不想將這件事鬧大,就不敢再來鬧事了。”
曹髦此時終於有了些反應,他搖着頭,認真的說道:“陳公啊,您的想法很不錯,只是,您低估了這些人的無恥啊。”
“現在不能召開朝議,甚至要避免他們聚集在一起。”
“朕這些時日裡的任免,賞賜,很多事情都已經刺痛了羣臣,他們很快就要效仿當初,在朝議時出擊了,朕對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們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些事實,這甚至會成爲您的新罪證,栽贓陷害。”
陳騫皺起了眉頭,“那陛下的意思是?”
“見見血,讓他們再冷靜一段時日。”
“等過了一段時日,廟堂裡的情況會變得不一樣,朕就有足夠的精力來收拾這些人了。”
陳騫起身行禮,“唯!!”
曹髦看着陳騫離開,這纔看向了不遠處的張華。
張華走到了曹髦的身邊,低聲說道:“鍾君已經出發了,王公和文將軍都在他的身邊馬校尉作爲後應。”
曹髦將拿下司馬昭的事情交給了鍾會來操辦。
這就是爲什麼最近鍾會忽然消失不見的原因,他正忙着建功立業呢。
生擒衛將軍,這樣的功勞是鍾會不願意放棄的。
而諸多部署也安排得當,曹髦自己也得做好準備,畢竟,想要收服河北大軍,必須要有一個足夠份量的人來露面,那便是自己了。
儘管做好了部署,也相信鍾會的能力,但是曹髦的心裡還是有些緊張。
畢竟這一次的事情關係重大,若是能成功,那就代表着自己戰勝了國內最強大的敵人,徹底收服司馬家,指日可待。
而司馬家的諸多遺產也在朝着自己招手。
平定了這個內患,自己就可以轉身去跟姜維較量了。
搞定這兩個人,羣臣會有很長一段時日都相當的聽話,只要他們還怕死。
司馬家需要更換王朝,要看大族的臉色,但是曹髦若是實權在手,那就不好說了,不敢說能無故殺的大族人頭滾滾吧,但是也不會輕易被羣臣所欺負。
就在曹髦準備繼續跟張華密謀這件事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來到了他的西堂。
郭太后又穿上了她那奢華的衣裳,在六個宮女的陪同下,不慌不忙的來到了太極殿。
當看到來人的時候,諸多甲士都有些懼怕,不敢阻攔,唯獨滿長武,依舊擋在了她的面前。
進太極殿需要皇帝的詔令,哪怕是太后也是一樣。
郭太后臉色難看,卻沒有對滿長武多說什麼,滿長武個頭極高,看起來就不好對付。
曹髦得知太后前來,那自然是匆匆出去迎接。
“母親!!”
“您怎麼來了?”
曹髦笑着出現在了郭太后的面前,看到兒子,郭太后眼眶頓時泛紅,險些就要哭了出來。
曹髦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安撫,“母親,這是出什麼事了?何以落淚呢?”
“來,我們且進西堂再說。”
曹髦扶着太后走進了西堂,太后看了看周圍,這才驚訝的說道:“原來你的西堂是這樣的。”
曹髦沒有言語,自從自己進宮以來,這位母親可是頭一次來到西堂。
曹髦扶着太后坐在了上位,自己則是坐在了她的身邊。
郭太后當即說道:“我兒啊,郭家那三人,對我極爲不敬!”
曹髦一愣,“郭家?三人?母親說的是??”
“郭立,郭芝等人。”
曹髦有些狐疑,他撫摸着下巴,“母親,您可勿要被人騙了,那三人被罷免了官爵,都在府裡呢,怎麼可能對您不敬呢?莫不是有人挑撥?”
郭太后頓時語塞,她看了看兒子,有些尷尬的說道:“我請他們前來昭陽殿,他們當面對我不敬。”
曹髦很是驚訝,“母親爲什麼要召他們來昭陽殿呢?”
“我我是想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沒想到,他們居然敢這樣對我。”
“我兒,絕不能饒恕了他們!”
曹髦點着頭,“好,朕絕不會饒恕他們,這就讓廷尉去捉拿,不過,母親,他們說了什麼不敬的話?這需要告知廷尉。”
郭太后再次說出不話來,支支吾吾的。
“便記得是不敬,只忘了所說的話。”
曹髦有些難爲情,“母親啊,就是我,也不能隨意抓人啊,廷尉不會接受的。”
郭太后又說道:“還有那三位尚書,他們也對我不敬,我召他們前來,他們居然拒絕。”
“母親又爲什麼要召見他們呢?”
郭太后又又又無法應對。
看着面前一臉誠懇的兒子,郭太后只是覺得委屈,雙眼再次泛紅,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有功於社稷,他們安敢不敬呢?”
曹髦長嘆了一聲。
他嚴肅的看向了郭太后,“母親啊,當初我就曾與您說,整個廟堂裡,唯獨我與您是齊心的。”
“您看看那些案牘,治理天下不是輕易的事情,尤其是如今,那些尚書都很忙碌,朕更是忙碌,即便如此,朕每日都還是去拜見您。”
“朕完全將您當作母親來對待,只是您,這些時日裡,對朕甚是冷落。”
“您召見郭家之人,召見尚書,就是爲了遠離兒臣,對嗎?”
“母親啊既然您是這麼想的,那朕也只能接受了。”
曹髦搖着頭,緩緩起身,“這洛陽內,大概沒有我曹髦的位置,我這就返回元城,去當我的高貴鄉公,母親可以選擇另外一個賢人來當皇帝。”
“這天下的大事,就交給母親來操辦了。”
“您要多保重,還有,司馬昭如今就屯兵在河北,有十餘萬人馬,虎視眈眈,姜維討伐雍涼,連破數城,這些事情,母親不可輕視。”
聽到曹髦的話,郭太后渾身一顫,連忙拉住了曹髦的手,嚴厲的說道:“這皇帝的位置,難道也能讓出去嗎?!你如何對得起開闢了基業的先祖呢?”
曹髦看向了她,“母親,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多嗎?!”
這一刻,郭太后甚至都不敢生氣了。
她看着面前的兒子,許久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