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夜風吹來,將白天的暑熱帶走了一大半。錦書站在窗前,風吹動了她耳鬢邊的碎髮。
“涼快下來了,你想出去走走嗎?”書硯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風將屋裡的燈火吹得跳躍不定,程書硯的模樣變得有些模糊。
然而錦書卻沒有和書硯一起走走的打算。
她只扭頭看了書硯一眼,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沒有再說話。
“玉扣還沒回來,你能幫我去找找她嗎?”
“她不在,上哪裡去呢?”書硯驚訝道。
“找聶紹去了。”
“那我出去看看。”書硯轉身就走。
錦書看着無邊茫茫的夜色,偶爾有幾戶人家透出了點點光亮。她心裡隱隱的感覺到,聶紹怕是回不來了,她希望玉扣還能回到她的身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樓梯口傳來了噔噔的腳步聲。
接着敲門聲響起,錦書開了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玉扣。只是玉扣原本哭喪着臉,不過硬繃着眼淚沒有落下來而已。
在玉扣看見錦書的一剎那,她總算是哭了出來。
“娘娘聶爺走了,他被人殺死在巷子裡,滿地的血很是慘烈。”玉扣哭着,喉頭哽咽。
錦書在聽見這個消息後,眼神漸漸的冰冷,牙齒緊咬着嘴脣,直到脣瓣滲出點點鮮血。
“玉扣,我們一定要替他報仇。屍體在什麼地方?”
玉扣抹着眼淚說:“在衙門放着,李知府還派了兩個衙役守着。”
錦書片刻也不想耽擱,開了門就往外走。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書硯卻上來了。
“四妹妹要去哪裡?”
“我去接聶爺回來。”
“天都這麼晚了,你們兩個女人怎麼行。我們同你們一道去吧。”程書硯自告奮勇道。
聶紹是秦勉豢養的死士,死士的任務是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主人。
當初她從長安逃了出去,也多虧了聶紹一路護送,她才得以平安的見到七哥。也因爲他的忠誠,一次兩次三次的救了她和秦勉。
她記起了在大同的時候,他們住在鄉下的莊子上。當時村裡還有婦人要給聶紹做媒,聶紹因爲自己的職責所在,並沒有答應那門親事。她給聶紹許諾過,等到以後日子安寧了,要讓聶紹過正常的日子,那次他還紅了臉。
他身手了得,忠誠又機智,只是話不多。實在是個完美的護衛,以爲聶紹能夠一直陪在他們的身邊,等到將來勝利的那一天。哪知到底還是沒有等到。
他們三人來到梁州的衙門,李知府已經讓人打了棺材來將聶紹殮了,血污的衣服也早已經換下,重新給穿了一身簇新的藍色衣裳。
躺在棺木裡的聶紹雙眼微閉,面色沉靜像是睡着了一般。
玉扣再次見到聶紹的屍體,再次大哭。
錦書叫來一個幫忙守靈的衙役問道:“可找仵作來查看過了?”
衙役回答:“仵作已經來檢查過了,除了臉,其餘的部位大概有四十幾處傷。我沒找到他時,腸子已經出來了。仵作還重新幫他縫了回去。當真異常的慘烈。”衙役已經不忍再說下去。
錦書還算鎮定,她向那衙役道:“我可以把他帶走嗎?”
“大人交待過,如果有人來認領,可以帶走他。”
可是這裡距離江陵幾百裡的路,天氣又熱,她還得趕去長安給秦勉料理後事。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做好了打算。
“我們人手不夠,能否請官爺幫個忙。”
“夫人,您有話請吩咐。”那衙役待人十分客氣。
“幫我把棺木運往城外的青龍寺。我會付給你們合適的工錢。”
那衙役便答應了下來,他找來了板車,將棺材擡了上去,用繩索固定好了。拉着板車和錦書他們一路出了城。
當初在梁州的時候,錦書來過兩次青龍寺給秦勉祈福,還捐過一筆不少的香油錢,所以這裡等主持對她有些印象。
“我的一個家人走了,想借貴廟停靈幾日。”
那主持看了一眼棺材方道:“血光太盛,殺氣重,怕逝者得不到安息,施主能否幫忙念幾天的《地藏本願經》和《金剛經》?”
錦書道:“好。”
聶紹的靈柩停在後殿中,還收拾了兩間廂房供他們住。
錦書便一心一意的給聶紹唸經超度,似乎暫時忘記了要去長安的事。
玉扣也跟着她一起唸經,很是虔誠。
錦書出了錢,請和尚們給聶紹做了兩場法事。聶紹是什麼來歷,可否還有家人,錦書都不知道了。再說現在也來不及去通知聶家人。她打算將聶紹葬在青龍寺後山上,找人看了風水,就動了土擇日將棺木葬下。
這些天廟裡的主持待他們厚道,四處幫忙出力。
錦書向主持表達謝意時,主持卻忠言告誡她:“施主殺氣太重,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聽老僧一句勸。”
錦書說:“自幼讀書,但有一句話我始終不曾懂得,還要請教高僧。”
“施主請說。”
錦書朗聲道:“敢問高僧,‘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那高僧突然笑了:“夫人聰慧會不知道這個答案嗎?聖人曾經有解釋‘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對,所以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殺人償命’。他帶着怨恨屈死,我應該讓他的魂靈得到安慰。多謝高僧的指教。”錦書向主持施禮。
那主持才明白他被錦書給帶進溝裡了,錦書的話他無法反駁,也不好再勸。
安葬好聶紹,程書硯就以爲該立馬啓程去長安了,哪知錦書卻不慌不忙,似乎壓根忘了這件事。
書硯無奈之餘只得好心提醒:“四妹妹當真不能再耽擱了。聶紹的事我很抱歉。”
“哦?你向我道歉嗎?還是給他道歉呢?”錦書睨了書硯一眼,突然問了他:“你到底是誰?”
書硯詫異的看着錦書,不解的說:“我是你二哥呀,不認得我了嗎?”
哪知錦書卻不慌不忙的從袖口裡亮出了一把匕首,她拿着匕首迅速架在了書硯的脖子上,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