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見我不悅,挽起了我的胳膊,搖晃着道:“趙龍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是……”
我也抖開她的雙手,生氣道:“你的意思是什麼?”
沈夢臉色有些變化,或許裡面還蘊藏着些許悲傷。她再一次試探着攬着我的胳膊,央求道:“趙龍別這樣行不行?我剛纔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你要是願意,我,我願意讓你佔便宜!”沈夢閃爍着一雙大眼睛望着我,那雙柔軟的小手已經在我胳膊上畫起了圈圈兒。我感覺得出,她在我胳膊上寫了一個字—是“愛”。
我正想說話,沈夢卻主動湊了過來,偎依在我懷中。這種曖昧的偎依,似乎是我們之間最默契的告白了。沈夢在我懷裡輕聲哼起了劉若英的《很愛很愛你》:想爲你做件事,讓你更快樂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求時間趁着你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把這種子釀成果實……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每次聽沈夢唱歌,我便忘卻了一切煩惱。我幸福地擁着她,久久地沉醉在美妙的旋律之中。我更希望,這種旋律,能持續永遠……
第二天上午值班過後,吃過午餐,嬌嬌又纏着我和沈夢打了一中午的羽毛球。
下午一點半,我打電話通知西門區隊區隊長宋四春,讓他帶着中隊戰士來首長處合影。宋四春在電話中千恩萬謝。在這些基層官兵看來,能跟首長合影算得上是警衛人員的最高榮譽了。因此,我爲他們辦成了這件事,他自然會對我更加崇敬。
半個小時後,近百名官兵邁着整齊的步伐來到了C首長處。他們在院外整隊站好,然後宋四春進院找到我。宋四春將所有奉承的話用了個遍,感謝我這次的幫忙,我只是微微一笑,告訴他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看了一下表,對宋四春道:“讓戰士們進來吧。咱們在院子裡合影。”宋四春高興地“嗯”了一聲,然後朝院外一揮手,由一位老士官指揮把部隊帶了進來。待官兵們在院子裡整好隊,我轉身進了別墅,將C首長請了出來。
C首長與衆駐地警衛合影留念後,每個戰士臉上,都綻放着激動的笑容,平時執勤的疲憊,都被這種強烈的喜悅感,沖刷的煙消雲散了。望着戰友們滿意的神情,我心裡也感到一種由衷的欣慰。也許,對於這些日日夜夜堅守崗位、不辭辛苦地爲中央首長站崗執勤的戰友們來說,我所能做的就是這些了。
跟戰士們合完影,C首長又與我和沈夢、黃參謀、劉參謀幾人合了幾張,然後C首長對所有警衛官兵進行了一個短暫的講話。C首長在講話中表達了對警衛人員們工作的肯定和認可,同時也代表黨中央表示了由衷的謝意。C首長滿懷感慨道:“你們是一支過硬的警衛部隊,是黨中央身邊的安全使者。是你們給中央的領導同志創造了安全、舒心的工作環境,是你們保障了中央同志們的工作與生活的平安順利。中國的發展和建設,離不開你們的功勞。希望你們繼續保持和發揚警衛部隊的優良作風,在本職崗位上創造更輝煌的業績……”首長講話持續了十分鐘左右,言語真切,措詞嚴謹。令所有警衛官兵肅然起敬,同時也深感榮耀。
首長講完話後,我安排宋四春將部隊帶了回去。宋四春握着我的手再一次千恩萬謝,非要抽時間請我吃飯。
就在宋四春帶着部隊剛剛走後不久,我突然接到齊處長的電話。齊處長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責罵:“趙龍,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幹了?”
我詫異地追問:“齊處長,怎麼了?”
齊處長嚴肅道:“你是不是組織首長跟駐勤二中隊官兵合影了?”
我實話實說:“是啊。剛剛組織完。”回答完我就開始在心裡琢磨開了:這件事情怎麼這麼快就傳到了齊處長的耳朵裡?難道,有人向他通風報信?
其實細想一下,這也不奇怪,齊處長這麼大的領導,下面想巴結他的人多的是,首長處一旦發生什麼情況,肯定會有些“積極要求進步”的幹部在第一時間向他彙報。對於這種“彙報”形式,只能說很遺憾也很無奈,因爲只要有領導在的地方,就肯定會有擅長拍馬屁打小報告的下屬存在着,有些人就是希望靠着這種方式一步一步向上爬。
齊處長罵道:“荒唐!簡直是荒唐!”
我眉頭緊皺,據理力爭道:“齊處長,基層官兵比較辛苦,我爭取他們跟首長合個影,這難道也有錯?”我提高了音量質問着,對齊處長的不滿情緒還在瘋漲着。
齊處長斥責道:“你組織這次合影,跟上級彙報了沒有?”
我道:“以前遇到這種事情,也沒走過這個程序。這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沒必要驚動上級領導吧?”
齊處長道:“扯淡!趙龍我告訴你,別以爲自己爲特衛局做了點兒貢獻就可以爲所欲爲!現在做什麼事情不用跟上級彙報了,你膽子倒夠大的,私自組織官兵跟首長合影,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警衛處處長?”
從齊處長的話裡,我感覺到強烈的火藥味兒。聽得出來,齊處長現在已經開始拿我開刀了。他在藉助於自己的職權,向我施加壓力,甚至想要整垮我。因爲在此之前,張秘書負責C首長處時,也曾經組織過類似的活動,而且也沒有向警衛處彙報。後來齊處長知道後,還誇獎張秘書爲基層官兵們考慮,爲此還在局幹部會上對張秘書進行了表揚。但是今天,我做了跟張秘書一樣的事情,卻被齊處長罵得劈頭蓋臉。看來沈夢讓齊處長中毒不淺啊!爲了沈夢,他現在已經開始對我採取“名正言順”的攻勢了!
然而對於齊處長的刁難,我一時間還不知道如何應付,因此我只能被動地辯解道:“齊處長,去年張秘書組織合影的時候,不是也沒跟你彙報嗎?你當時還表揚了張秘書,怎麼到了我,反而還成了罪人了?”
齊處長覺得有些理虧,然後改變角度,繼續責怪道:“趙龍你知不知道,首長現在很辛苦,能不打擾他們就不打擾他們,你這樣做勢必影響首長的精力……”
我道:“齊處長,您是在故意針對我,是嗎?”
齊處長:“……”
掛斷電話後,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苦笑。巨大的壓力襲來時,我能有什麼辦法?自此之後,一場情感爭奪戰徹底地拉開了序幕,我甚至聞到了硝煙的味道。而我的對手,便是我的頂頭上司—堂堂的大校處長。
齊處長現在越來越針對我,讓我心裡異常的鬱悶,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他的刁難,是反擊,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如果說是反擊,我又能怎樣反擊,他是正師職大校,我是上尉職警衛秘書,職務和軍銜相差甚遠,想要跟齊處長抗衡,無疑是拿雞蛋去碰石頭;但是如果逆來順受的話,也不是我趙龍的性格。如果我對齊處長的刁難繼續置之不理的話,沒準不出多久,我即將成爲這次感情角逐中的失落者,甚至會被逐出特衛局。因爲我這個身輕羽嫩的小上尉,在一個正師職高幹的眼裡,連個小蝦米都算不上。
我有個閃念,那就是想要找沈局長好好談談,將齊處長的真實面目在沈局長面前揭露出來。但是說實話,齊處長在沈局長心裡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多少人曾想揭露齊處長,最後卻都成了齊處長的登山石,被一一踩在腳下。沈局長是個比較特殊的首長,他非常討厭那些喜歡打小報告的人,如果我貿然去揭露齊處長,那麼我很有可能會變成炮灰,死無葬身之地。
萬分躊躇之時,我找到沈夢商量對策,沈夢對這件事情也有些苦惱,長吁短嘆之後,她試探地說:“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表現好一些,讓我爸不再把我想象成只會撒嬌任性卻不懂事兒的小女孩。”
我埋怨沈夢道:“沈夢你現在是答非所問啊,我是找你商量怎麼樣能對付齊處長的刁難,又不是讓你做什麼淑女,你表現再好有什麼用?”
沈夢指着我的額頭爭辯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本姑娘告訴你,這叫迂迴戰術。現在老爸老媽對我的話不怎麼相信,可能是我以前老是在他們面前惡作劇,因此現在我就是說的再認真,他們也是一笑而過。如果我要是徹底地改變了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象,那麼我在沈家說話就有分量了。”
我追問:“不會吧,難道你在你們家的地位還不太穩固啊?你不是一直是沈家的寶貝千金嗎?”
沈夢若有所思地說:“寶貝是不假,但是他們不相信我呀。我以前經常在爸媽面前惡作劇,有的時候還騙着他們玩兒,他們現在都不怎麼相信我的話了。在他們眼裡,我還是那個調皮任性喜歡惡作劇的壞丫頭瘋丫頭。”
我嘲笑沈夢說:“你是喊‘狼來了’喊多了吧,難怪沈局長他們不相信你。你惡作劇都把他們搞怕了,誰還敢信你?”
沈夢撫了一把頭髮,長吁一聲:“往事不堪回首,都怪本姑娘過於任性,喪失了在沈家的威信和權威。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會將任性和調皮收斂,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
我笑道:“沈夢你別異想天開了,咱們還是往現實裡想想吧,就齊處長最近這表現,一個勁兒地找我麻煩,備不住我哪天火了狂扁他一頓,大不了轉業!”
沈夢趕快捂住我的嘴巴,皺眉道:“瞧你說什麼呢。你要是真這樣做了,不正好是中了齊處長的詭計了嗎?齊處長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激怒你讓你露出破綻甚至違反紀律,然後他再整你就得心應手順其自然了。”
我苦笑道:“話是這樣說,但是等他正兒八經整我的時候就晚了。唉,真想不到,齊處長以前對我那麼關照,現在因爲你,竟然開始要對我下毒手了!”
沈夢安慰我道:“放心吧我的寶貝龍龍,不會有事兒的。萬一齊處長把你弄走了,我也跟着你走,咱們進入社會,不一定會比現在混得差。”
我頗有感觸地說:“沈夢你想的太天真了。”
沈夢不解道:“那有什麼天真的?只要咱倆在一起,就是不當警衛怎麼了?不當警衛咱們生活得會更好,也自由多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幹什麼幹什麼。”
我說:“到時候你就不這麼想了。”
次日,終於迎來了嚮往已久的表彰大會。
當然,之所以嚮往,並不是因爲自己將要受到什麼表彰,而是因爲參加這種會議可以穿軍裝了。在首長處,一年四季穿軍裝的機會很少,只有召開重要會議或者表彰大會的時候,纔有幸重新穿上那套久違的軍裝,再體味一下中人的榮耀。
C首長處警衛人員、沈夢和我,還有黃參謀參加了表彰大會,劉參謀留守。局禮堂,來自全特衛局各個單位的領導和戰友,整齊地就座。
齊處長主持了本次表彰大會,沈局長蒞臨,十幾位英姿颯爽的將軍級局領導在主席臺就座,主席臺上就齊處長一個校官,其他的全是將軍。
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齊處長,我的心裡就會產生一陣強烈的反感。回想起他對自己的刁難,我真想脫了鞋子扔上去,狠狠地蓋在他的臉上……但咱是文明人,不能那樣做。
在沒有正式進入表彰大會之前,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到了主席臺,主席臺上的十幾位領導,是特衛局最具身份和號召力的重量級人物,金燦燦的五角星,象徵職權的麥穗,化作我們共同的夢想。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作爲主持人的齊處長雖然是主席臺上唯一的校官,但是因爲他的年輕,也讓他成爲全場最大的焦點。三十歲出頭便當了正師職大校,這在部隊簡直是個不可逾越的神話。
我們幾個參加過世界警衛交流會的代表,坐在隊伍的第一列,胸前佩戴了大紅花。一陣悠揚的軍樂聲響起,齊處長喊了一聲:“全體起立,齊唱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
曲畢,齊處長開始了他那頗有詩意的開場白:“今年三月,我們特衛局派遣五名同志參加了在美國華盛頓舉行的世界級警衛賽事,趙龍,李森田、喬本超、宋世國、黃偉五位警衛幹部,帶着特衛局的囑託,帶着全國全軍首長的叮嚀,前往華盛頓參加了這場國際競技。我們的這五位代表如同下山猛虎過海嬌龍,過關斬將,力克羣雄,最終以優異的成績,讓五星紅旗在華盛頓競技場上空飄揚。祖國不會忘記,特衛局不會忘記他們所創造的不朽的功績……今天,我們在這裡隆重召開這次表彰大會,一是希望他們再接再厲再創輝煌,二是激勵一下其他的警衛幹部向他們學習,學習他們這種堅強不屈勇於戰鬥的精神……”
齊處長的語調顯得有些詭異,我們每次聽到他組織開會,都有種想笑的感覺。或者說,是想笑不敢笑。
然後,齊處長開始宣佈獎勵名單及獎勵項目:“在這次國際競技中,表現突出的個人有趙龍、李森田、喬本超、宋世國、黃偉、沈夢。經過局處領導研究決定,給予沈夢、黃偉、喬本超記局嘉獎一次,並頒發榮譽證書;給予李森田、宋世國記三等功一次,並頒發榮譽證書。下面,請以上幾名警衛幹部上臺領獎。”掌聲雷動。
其實就連沈夢也沒想到,她竟然也能評上獎。當時她是作爲拉拉隊隊長的身份去的華盛頓。在比賽過程中,沈夢很賣力地爲中國警衛代表們加油吶喊,並想盡了各種辦法幫助我們克服緊張情緒,確實發揮了一定的作用。沈夢的嗓子喊啞了,而且帶病堅持,她能夠得到獎勵,我覺得很合情合理。
幾位功臣一一上臺後,由特衛局的幾位將軍,親自爲他們頒發榮譽證書。現場的氣氛越發顯得熱烈起來。在歡快的旋律聲中,幾位得獎者落落大方,分別向主席臺和臺下敬禮致謝。
這幾位得獎者帶着榮譽證書下臺後,齊處長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他開始宣佈下一個獎項:“接下來要宣佈的,是咱們這次表彰大會,也是特衛局有史以來最重的一個獎。在這裡,我重點介紹一下我們特衛局最大的功臣—趙龍。”說到這裡,齊處長頓了頓,然後朝臺下掃視了幾眼,正好與我的目光相碰撞。他趕快收回眼神,繼續開始了滔滔不絕的介紹。
確切地說,我從他對我的介紹中,感覺到敷衍和怨恨,他介紹我時的表情,遠遠不如剛纔緩和,甚至顯得有些不情願,就好像他是被逼着宣佈我的獎項似的。也許,他也無法擺脫情緒對工作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