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齊處長在宣佈我的表彰項目時,語氣有些敷衍,原本應該是激昂的介紹詞被他講得平淡如水。但是即便這樣,卻依然深具感染力,熱烈的掌聲一次一次自發響起。但是說實話,聽到這裡,我卻有些矇住了。一等功?我竟然獲得了一等功?我覺得自己受之有愧。此時此刻,我彷彿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點人物。無數羨慕的目光朝我襲來,我在戰友們的注視下登上臺,沈局長親自爲我頒發了勳章與榮譽證書。然後我面向臺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整個會場開始沸騰了,我的手也在顫抖,沒當過兵的人,也許不會知道“一等功”對於軍人的重要意義。這時候,從臺下上來兩個漂亮的女兵,穿着筆挺的軍禮服,爲我獻花。我覺得似乎有些過於隆重了。隨後我作爲獲獎者代表,致獲獎感言……
在喜慶的氛圍中,時間一秒一秒地度過。完成了表彰大會的所有程序之後,局領導離席,我們以爲表彰大會已經結束,齊處長應該宣佈退場了,但是事情遠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齊處長一人端坐在主席臺上,呷了一口茶水,目視全場之後,表情顯得格外嚴肅。齊處長對準話筒道:“下面,借用幾分鐘的時間講幾件事情。剛纔我們召開了一次表彰大會,可能很多人會認爲得到獎勵的同志們光環無限,很是羨慕。但是現在,我提醒這些受獎的同志,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我必須要藉此機會向大家通報一件事情。”齊處長輕咳了一聲,提高音量繼續道,“經過處領導決定,給予C首長處警衛秘書趙龍記‘嚴重警告’處分一次,同時……”
聽到這裡,全場詫異。尤其是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己怎麼憑空多了一個處分?剛剛還沉浸在表彰喜悅中的心,剎那間涼了半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齊處長的一番話,讓會場的所有人摸不着頭腦,只聽齊處長接着道:“C首長處趙龍,自從被提拔爲警衛秘書之後,個人要求極度放鬆,政治覺悟不斷下降,有一種‘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的想法。工作中不積極進取,思想上更是嚴重滑坡。他亂拉關係,亂交朋友,在與地方人員的不慎交往中釀成了大禍,致使聖達山警衛區附近的居民孫大爺在車禍中受傷,同時給特衛局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現在孫大爺的兒子已經將這件事情投訴到了警衛處。對此,警衛處領導開會研究決定,給予趙龍記‘嚴重警告’一次,以資懲戒,望其他警衛幹部引以爲戒,在交往中擦亮雙眼,不要做出違反紀律的事情……”
齊處長講到這裡,我算是明白了。原來,我與孫大爺的兒子和兒媳婦之間的糾葛,已經被齊處長知道了,所以齊處長以莫須有的罪名對我進行處分。對此我不禁腦袋有些變大,心想就這件事情而言,齊處長處理的也太過於草率了吧?他沒有把事情調查清楚,而且沒有通知當事人(我),就直接在會上宣佈我的處分事宜,實在是犯了領導處事的大忌諱。但是面對齊處長的這種挑釁與刁難,我又能如何?我覺得自己怒火中燒,恨不得脫下鞋子扔上去,抽歪齊處長那張臭嘴。
齊處長宣佈完對我的處分,接着道:“其實我也對趙龍同志的做法有些惋惜,真的,作爲警衛處處長,我覺得趙龍是個好同志,他有能力有魄力,而且還在世界級警衛交流會上爲國家和特衛局爭了光添了彩。我一直把趙龍當做是特衛局的驕傲警衛處的自豪,但是他自從當上C首長處的警衛秘書之後,一切都變了,變得不再謙虛謹慎,不再嚴於律已。幾乎完全喪失了一名警衛幹部的修養。據C首長處其他警衛反映,趙龍經常與警衛區周圍的羣衆有過度的交往,屢次提醒但趙龍始終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最終釀成了嚴重的後果。考慮到趙龍同志曾經爲特衛局做過貢獻,本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我們對趙龍給予了這個‘嚴重警告’處分,希望該同志既要認真思過,也不要躺在過錯上揹包袱,變本加厲地違背原則,違背警衛紀律……”
看着齊處長落井下石、義憤填膺的模樣,我實在想象不到,這位令人尊敬、佩服的年輕大校,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說句實話,我趙龍在特衛局的成長進步,與齊處長的關懷照顧是分不開的。2003年我在全軍軍事比武中的突出表現,曾經令齊處長對我刮目相看,甚至可以說,在我一步一步成長爲國家警衛的過程中,齊處長曾經默默地爲我鋪設過無數的臺階。我沿着齊處長精心爲我設計好的坦蕩之路,一步一步攀升到了今天的高度。我感激齊處長,也很敬佩他。因爲他博學多識,待人熱忱,而且樂善好施。他是特衛局甚至全國最年輕、最富傳奇色彩的正師職高級將領。在工作與生活之中,我與齊處長產生了深厚的戰友情誼,我們上下級之間,關係融洽,相處和睦,甚至還曾經單獨喝過兩次小酒,互吐心事。但是因爲我們同時喜歡上了沈夢,從此之後,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我被齊處長視爲眼中釘,視爲他最大的敵人異己。他開始千方百計想置我於死地。上次的合影事件,便是導火索,今天的處分事件,算是他對我公然宣戰的進一步昇華。
我微微地閉上眼睛,儘可能地讓自己不再聆聽齊處長的講話,我怕我一時激動,會大鬧會場。我緊咬着牙齒,努力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平靜,再平靜。但是我做不到,心裡像是羣蛇在翻滾,像是火焰在燃燒,無法停止。朦朧中我聽到了後座上沈夢的呢喃之聲:“搞什麼東東,太過分了,簡直太過分了!”我扭頭一看,沈夢也對齊處長的做法憤慨不已,攥緊了拳頭不停地敲擊着桌面,眉頭緊鎖,嘴脣不斷顫抖。
周圍已經有不少戰友開始將目光掃射過來,我不敢直視他們的目光,只是臉上火辣辣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一個職務比你高的上級看你不順眼,想要整治於你,隨便找一個理由,你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現在算是深深地領教到了。
齊處長宣佈完對我的處分之後,又開始大篇幅地指出了警衛工作中若干個莫須有的不足之處,結果挺好的一個表彰大會,被弄得虎頭蛇尾,齊處長髮表完一通慷慨陳詞後,會議纔算是正式結束。各首長處的警衛幹部,紛紛懷着異樣的心情,無聲地走出會場,坐上自己的車子,返回各自的工作崗位。有幾個跟我比較熟識的警衛幹部,悄悄地將我叫到一邊,爲我打抱不平。
D首長處的警衛參謀路天明憤憤地道:“齊處長這次確實太過分了,就算趙龍有錯,也不至於通知都不通知一聲,直接在會上宣佈處分吧?”
F首長處的警衛秘書孫鐵剛道:“趙秘書,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齊處長了?齊處長以前對你不是挺關照的嗎?”
他們哪裡知道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啊。因此,在這些戰友們的舌議之中,我只是默默地充當了一個忠實的聽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對於他們的問話,我也是模棱兩可地不置可否。後來,這些戰友在勸慰我幾句後,也陸續散去。整個局禮堂門口,只剩下我和沈夢,還有黃參謀三個人。沈夢抱着胳膊咬着嘴脣,似乎在琢磨着什麼,小臉漲得通紅。看得出,怒氣已經在她胸中盪漾了,她在爲我鳴不平。
黃參謀輕嘆了一口氣,頗感同情地道:“趙秘書,想開點兒吧。就當齊處長的話是耳邊風,一笑而過,最好。”
我指着停在院內的車對黃參謀說:“黃參謀你先回去,我和沈夢去辦點兒事,稍後就回。”黃參謀猶豫了一下,然後應了一聲就獨自坐車回去了。
沈夢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道:“趙龍,怎麼辦,咱們總不能讓齊處長這麼折騰吧?”
我深呼了一口氣,道:“肯定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趙龍在特衛局就沒法幹了。齊處長這招太狠了,我算是領教了。”
沈夢上前安慰我道:“你放心趙龍,有本姑娘在,沒人能動得了你!他齊處長官再大權利再大,我沈夢也不會把這種人放在眼裡。他現在讓我瞧不起,真的瞧不起。我以前還把他當成是一個很值得尊重的領導,但現在看來,我徹底錯了。他越是這樣做,我就越瞧不起他,他現在真是特衛局的一大悲哀啊!”沈夢搖晃着腦袋哀嘆着,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渾身上下被憤怒充斥着。
經由沈夢這樣一說,我突然覺得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成熟穩重的齊處長,此時的做法卻是如此幼稚可笑。他這樣做對自己有什麼意義嗎?即使他能如願以償地將我整垮,甚至讓我從特衛局徹底消失,他能得到什麼?他能得到沈夢的芳心嗎?他能讓沈夢投入他的懷抱嗎?不能。肯定不能。他越是這樣做,反而越讓沈夢反感於他。難道,他在一味地報復我之時,沒有考慮過給自己帶來的惡果嗎?或者說,他只是想一味地報復我整垮我,其他的事情已經全然不顧了呢?
沈夢見我沉默不語,又開口道:“趙龍,要不咱們現在去找我爸,向他把事情解釋清楚。”我搖了搖頭沒有應聲。
屋漏偏逢連陰雨。三天後,首長處又出事了。警衛參謀劉玉路的辦公電腦被盜。當這件事情傳到我的耳朵裡之後,我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般人可能體會不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它的嚴重係數,已經足以令整個特衛局產生恐慌。在首長處的辦公電腦裡,記錄着很多內部文件和絕密資料,一旦泄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對於劉參謀的電腦被盜事件,我就整個過程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並擬定了亡羊補牢式的方案。首先,這件事出乎意料,首長處的保安系統如此嚴密,怎麼還會出現電腦被盜的事情呢?在首長處,重要部位都安裝有攝像監視器,誰會有這麼大膽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即便盜賊果真從首長處將電腦偷走,電腦這麼大的東西,他怎能帶得出警衛區呢?
現在門衛上的管理制度很嚴格,即便出入人員有工作證在手,也必須經由門崗哨兵檢查攜帶物品做好登記後,才肯放行。於是我先後查看了首長處的監控錄像,以及門衛的相關登記,但都是一無所獲。沒有辦法,只能將這件事情向上級彙報。
我撥通了齊處長的電話,將C首長劉參謀電腦被盜的事情做了詳細彙報,然後等待暴風雨的到來。齊處長本來對我就有意見,這一次警衛事故,更是讓他找到了發泄的理由。他聽後立刻對我進行了一陣瘋狂的臭罵:“趙龍啊趙龍,你說你現在到底能幹些什麼?首長警衛參謀的電腦被盜,這件事情的嚴重後果你想到過沒有?作爲C首長處的安全負責人,你必須對此事負全部責任,這是你的失職,這是你玩忽職守的後果。你—你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知不知道,如果劉參謀的電腦被犯罪分子得到,將會是怎樣的後果?對我們特衛局會有什麼影響?我告訴你,一旦這樣,特衛局的所有安全保密文件將被泄露出去,其中包括首長的家屬名單、首長的車牌號碼,還有特衛局領導名單、電話……這些東西如果落入壞人的手裡,會有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齊處長罵得義憤填膺,滔滔不絕。我只是接連點頭,不停地懺悔,不敢有半點的爭辯。畢竟,劉參謀是我的直接下屬,C首長處是我的管轄範圍。作爲一名主管C首長處安全的警衛秘書,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齊處長接着罵道:“趙龍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你找不回失竊的電腦,別怪我不講情面,把你擼了是輕的,你給我做好轉業的準備吧!”
還沒等我再回話,那邊已經憤憤地掛斷了電話。我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當暴風雨來臨時,我沒有躲避的權利,只有接受,只有認命。
這次重大的安全事故,應該算得上是史無前例了。在此之前,別說是安檢森嚴的首長處,就是下面的駐勤單位,也沒有發生過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故。它的嚴重程度已經不單單是玩忽職守、泄露國家機密那樣簡單了。細細聯想一下,它甚至能影響到整個中國!
我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在特衛局的日子,估計就要徹底畫上句號了。雖然丟失的不是我的電腦,但是在我的管理之下出了問題,我將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按照相關規定,劉參謀和我,也許都要被勒令轉業處理。但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發生得過於蹊蹺,首長處丟東西,而且還是一臺體積較大的臺式電腦。這簡直是太過於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