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夫左右看了看在門口套鞋套的遊人,輕輕地搖着頭道:“這個創意很不討人喜歡。我覺得這是對遊人的侮辱,也是對大會堂的侮辱。”伸手一指大廳內的遊人,道,“看吧,你看看他們戴上這東西成什麼樣子,簡直有些滑稽,像是小丑。”
如果不是考慮到兩國友誼,我真想將這位不可一世的Y國侍衛長請出大會堂。
瑪瑞詩亞勸凱瑟夫道:“凱瑟夫,穿上吧。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是來參觀的,不是來發牢騷來的。”
沈夢也皺緊眉頭道:“凱瑟夫你是來參觀的還是來尋釁的?要麼穿上,要麼自己回去!跟個小媳婦兒的,牢騷滿腹!”
還是沈夢能勉強壓制住凱瑟夫,凱瑟夫倒也沒有繼續反駁。
但是他隨即掏出手機,輕聲嘟噥了一句:“我不信誰都得這樣,我不習慣。”然後撥通了齊處長的電話。
撥通待機的時候,凱瑟夫捂着話筒衝我們道:“真不應該讓你們帶我來大會堂。你們根本不夠友好,你們領導齊處長比你們友好多了,我想我現在有必要讓齊處長親自出山,如果他來了,還用戴着這種難看的鞋套子參觀大會堂嗎?”凱瑟夫滿懷信心地說着,彷彿覺得自己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可以在中國呼風喚雨,可以讓中國警衛幹部爲他開綠燈。
對此,我只是暗笑了一聲,卻不予以理睬。沈夢也是冷笑而對,覺得凱瑟夫未免是太過於小題大做了。齊處長現在正處於何等的境地,他哪有閒心陪你凱瑟夫來逛大會堂?
唯獨瑪瑞詩亞顯得有些急促,上前勸說凱瑟夫道:“凱瑟夫你別這樣行不行?現在沈參謀和趙秘書陪着我們,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人家齊處長那麼忙,哪有時間陪你?”但是凱瑟夫哪肯聽勸,依然自顧自欣然與齊處長通了話。我和沈夢只是在一旁拭目以待,看看這位凱瑟夫會怎樣吃閉門羹。凱瑟夫的通話音量很大,因此我們能聽清他們之間的對話。
凱瑟夫直接說道:“齊處長,我想你有必要親自過來陪我參觀一下大會堂,這裡遇到了一些狀況,很讓我難堪。”
齊處長道:“遇到什麼狀況了?”
凱瑟夫道:“我不得不說,進大會堂戴鞋套是一件很侮辱人的事情,我不習慣,所以我希望你能過來一趟,我不想戴鞋套,那樣看起來很土,像個小丑。”
齊處長道:“我現在沒時間過去啊。再說了,進大會堂戴鞋套是一項正規的規定,就連我進大會堂,都要戴這個。”
凱瑟夫不解:“什麼,連你一個大校都要戴鞋套?這太不可思議了,很搞笑。”
齊處長道:“你去大會堂怎麼沒給我們通知一聲呢,我可以安排人陪你一起去,給你當嚮導。”
凱瑟夫道:“哦,不,不用,我現在有嚮導。”凱瑟夫看了我和沈夢一眼,道:“我的嚮導現在是沈參謀,還有趙龍兩個。不過我總覺得這兩個嚮導有點兒……有點兒牽強。”
齊處長道:“你先跟沈參謀一起參觀吧,我現在有些事情要處理,沒時間過去,改天我一定親自帶你遊覽中國的風景區,大會堂、故宮、頤和園、香山,我都能帶你去。但是估計要過一段時間,因爲我現在遇到了一些狀況。”
凱瑟夫失望地道:“那好吧,那我等你有空再陪我。”
齊處長道:“一定,一定。”
掛斷電話,凱瑟夫顯得有些失望,自言自語道: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他倒是思量了再三,終於將一副鞋套套在鞋子上,伸腿蹬腳半天,樣子頗顯不情願。凱瑟夫穿上鞋套以後,思量了再三,才自嘲般地開口道:“行了朋友們,咱們走吧。這鞋套簡直有些不合腳,不過也正好,保護了我的鞋子不被弄髒。”
我看了看凱瑟夫無恥的樣子,諷刺了一句:“就你那腳長得歪,穿什麼也不會合適。”
聲音很輕,凱瑟夫當然能聽到。他有些羞惱地衝我問道:“趙龍你在說什麼?”
我道:“沒說什麼,誇獎你戴個鞋套超帥!”然後兀自地朝前走去。
凱瑟夫憤憤地冷哼一聲,沈夢和瑪瑞詩亞早已不耐煩,此時更是緊隨我的腳步,追了過來。凱瑟夫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但是靜立了片刻,還是快步追了上來。經過風門廳、過廳,我們直接到了中央大廳。
中央大廳面積3600平方米,護牆和地面用彩色大理石鋪砌,周圍有20根漢白玉明柱,中層有12米寬的迴廊,有6座正門通往萬人大禮堂。萬人大禮堂算是人民大會堂的核心廳堂之一,氣勢恢宏,設計精妙,典雅大方,是召開重要會議的地方。
凱瑟夫倒是對這座大禮堂頗感興趣,左右張望着,口裡讚歎道:“好啊,壯觀,壯觀。這個是什麼地方?”
沒有人願意回答他的問話,陪他來大會堂,純粹是一種帶有敷衍性質的行爲。因爲沒有任何一位國際友人,會像凱瑟夫這樣挑剔與高傲。
凱瑟夫見沒人回答,又提高嗓門問了一句:“這是什麼地方,看樣子,能有1000平方米吧?”
聞聽此言,沈夢才走近凱瑟夫身邊,用一種近乎於諷刺的語調道:“凱瑟夫,你眼睛沒動過手術吧?”
凱瑟夫支吾,半天沒能理解沈夢的話意:“動手術,動手術幹什麼?”
沈夢道:“眼睛正常的話,你會覺得這裡只有1000平方米?”
凱瑟夫微顯不悅,左右前後四顧一番,道:“那能有多少,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這個大禮堂能有2000平方米。”
沈夢咬着嘴脣,向他介紹道:“凱瑟夫,你聽好了。這大廳名叫萬人大禮堂,它的建築面積大約是4500平方米。南北寬76米,東西長約60米,高有33米;位於大會堂的中心區域。它的穹隆頂、大跨度、無立柱結構,堪稱達到了世界最高的建築水平。三層座椅,層層梯升,井然有序。禮堂平面呈扇面形,不管是坐在哪個位置上,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主席臺。一層設座位3693個,二層3515個,三層2518個,主席臺可設座300-500個,總計可容納1萬人。主席臺檯面寬32米,高18米;共分3層,設有近萬個軟席座位。禮堂一層的每個席位前都裝有會議代表電子服務單位,可進行12種語言的同聲傳譯和議案表決即時統計。二三層的每個座位中則裝有喇叭,均可清晰聽到主席臺的聲音。主席臺兩側設有會議信息大屏幕顯示系統。禮堂頂棚呈穹隆形與牆壁圓曲相接,體現出‘水天一色’的設計風格。頂部中央是紅寶石般的巨大紅色五角星燈,周圍有鎦金的70道光芒線和40個葵花瓣,三環水波式暗燈槽,一環大於一環,與頂棚500盞滿天星燈交相輝映……”
沈夢這一番滔滔不絕的介紹,不僅讓凱瑟夫和瑪瑞詩亞聽蒙了,就連我也聽得津津有味。真不知道沈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博學多識了。其實關於大會堂等重要國家建築的情況,都是我們作爲國家警衛需要熟練掌握的內容。因爲牽扯到外國首腦或者友人蔘觀,當被問及時,我們必須能講出個一二三來。不過特衛局和特衛處對於此類的要求並不是特別苛刻,也沒有刻意地將此作爲警衛業務的內容來抓。因此對這些知識的掌握,都是我們自學的。像沈夢這種掌握的如此透徹清楚的,在警衛人員當中,實在是少見。聽完沈夢的介紹,凱瑟夫倒是收斂了剛纔的傲慢姿態,誇讚道:“沈參謀對大會堂很瞭解啊,這讓我有些……有些吃驚。”
沈夢不以爲然地反問道:“這有什麼好吃驚的?人民大會堂是我們中國最著名的建築之一,作爲中國人,連這個都不瞭解的話,那我們就太失職了。”
我聽到沈夢的話後,不由得羞愧了一番。看來,自己以後也要充充電了!
也許是沈夢的博學多識將凱瑟夫的求知慾徹底地激發了出來,在參觀迎賓廳、宴會廳的時候,凱瑟夫屢次追問,而沈夢總能滔滔不絕地介紹,其精彩程度,不亞於大會堂裡的專職講解員。可能是大家都癡迷於傾聽沈夢的講解和介紹了,我們甚至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內容:照相。在參觀的過程中,我們很少照相,一部借來的DV,差點兒成了擺設。隨後我們又參觀了各個代表廳。33個代表廳,有一半是開放的,還有一半被用擋杆遮攔住,不予開放,當然,也不允許遊客參觀。
更令我感覺神奇的是,在參觀各個代表廳的時候,沈夢竟然能將各個省的情況,尤其是主要文化講解得頗爲精彩,湖南、遼寧、北京、四川、廣東、上海……各廳,一路走來,沈夢都是講得頭頭是道。我們幾個人幾乎已經融入了沈夢爲我們帶來的文化盛宴之中,頗覺受益匪淺。出了大會堂,我們一行人徑直到了廣場,因爲沈夢還有工作,我便陪她先行返回首長處。
我和沈夢迴去的路上突然聽到一陣警車開道的聲音,擡頭看去,見兩輛金盃警車正高速向東駛去,在前方卻拐進了中南海東側衚衕內。
職業的敏感性,讓我和沈夢皆是一驚,我開口道:“是不是東門出事兒了?”
沈夢眉頭猛地皺了起來,道:“我們快走兩步,過去看看。”
我點了點頭,與沈夢一起加快了腳步。
我邊走邊在心裡琢磨了起來,一般情況下,凡是有警車在附近活動,很大的可能性,應該是要協助中南海各個門衛處理各種突發事件。中南海作爲全國的政治中心,作爲中央高層的辦公地,理所當然會受到全國各界人士的關注。正面的關注且不多講,很多不法分子往往喜歡以衝擊門衛、向牆內投擲物品等方式,進行破壞活動。同時,也有不少上訪人員,會成羣結隊地聚集在各個大門前,甚至與門衛官兵發生過激衝突。像這些都是在所難免,因此,附近的公安局、派出所會經常接到特衛局的電話,協助處理相關事宜。
眼見着兩輛警車奔東門方向而去,我覺得應該是東門出現了什麼情況。走到了距離東門一百米遠處,果然發現東門聚集了一幫人,門衛應急分隊都已出動,正手持盾牌成防衛隊形擋在門口,兩輛警車也在東門停着,七八名警官正在對着一位站在中央位置的婦女喊話。附近的居民和行人停下來觀望議論着,這其中的鬧事者,竟然是一位婦女!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身穿灰色夾克,正在與官兵和警察們糾纏着。
我和沈夢不約而同地小跑了起來,沈夢疑惑地道:“這是怎麼了,這麼多人搞不贏一個婦女?”
我道:“這裡面肯定有事兒,沒準兒又是一起自殺式炸彈襲擊事件。”
沈夢道:“沒那麼嚴重吧?”
我道:“你想吧!一個婦女如果不是身上帶着炸藥,這麼多人會奈何不了她?”
沈夢嘆氣道:“這種事兒太棘手了!”
我道:“沒辦法,這種事兒不稀奇,但處理起來的確有難度。”
我和沈夢瞬間便到了東門門口,事情果然跟猜測的差不多。一箇中年婦女,身上的夾克衫釦子被解開,裡面露出了系在腹部的一圈兒炸藥,眼睛裡,釋放出了一種強烈的怨恨之氣,兩手緊扶上衣兩角,將腹上的一圈兒炸藥示於衆人,頗有一種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氣勢。這樣一種場景,難怪會讓這麼多官兵與警察束手無策。
她只是一邊警惕地四處張望着,一邊開始喊着反動的言論,並威脅大家放她進去,她要面見國家領導人……
局領導、處領導也在最短時間內趕到現場,成立了臨時處突小組,時刻對此事進行觀察指導。齊處長也許是出來得匆忙,軍裝釦子也沒來得及扣好,見此情景之後,齊處長與公安局的程隊長站在一起,開始向婦女喊話勸說:“這位姐妹,咱們有話好好說,請不要做這種過激的舉動,你提出的條件,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像你這個年齡,家裡一定也有老人孩子吧,但是現在只要你一不留神,轟的一聲,你就永遠再也見不到你的親人了……”
齊處長這麼說的目的是想讓對方念及到親情,從而放鬆警惕,我們的人員趁機對其進行控制。但是這位婦女似乎對喊話毫不理會。此時此刻,特衛局官兵,以及公安幹警,共計近百人,卻對這位相貌平凡的婦女,無計可施。
我和沈夢找到了一個靠近的位置,心裡琢磨着策略,但是經歷了這麼多的類似事件,這種自殺式恐怖襲擊最爲可怕,對方身上綁滿了炸藥,靠近不得,更是不敢將其激怒,對於她提出的無理條件,我們也只能搪塞。
時空彷彿被禁錮了起來。空氣越來越凝固,情形也越來越危急,婦女幾次用手觸及炸藥的引線位置,令我們皆是出了一身冷汗。圍成一圈兒的官兵和幹警們,隨時準備伺機而動。但是這位婦女目光警惕,根本讓我們沒有任何機會接近。
這時候婦女張望了一圈兒後,開始問道:“誰是領導,誰是你們部隊上的領導?”
我見時機到來,率先向前走出一步,對婦女道:“我是。”
婦女上下瞧了我一番,搖頭道:“你肯定不是領導。看你年紀輕輕的,哪有個領導的樣兒,頂多是個小兵!誰是領導,領導出來說話……”
我被深深地打擊了一下子。我今天沒穿軍裝,而且本來就比較年輕,被婦女誤會成小兵倒也不奇怪。
齊處長不失時機地向前一步,進而答道:“我是。我是這裡的領導,你有什麼條件,說出來聽聽,我都會盡量滿足你。”
婦女又打量了齊處長一番,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呢喃道:“你看樣子也挺年輕的,但是看你肩膀上的星星挺多,應該是個挺大的領導。”
齊處長趕快附和道:“是,是啊,我是這裡面最大的領導了,所以你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就行,能幫你的,我肯定會幫你;能給你解決的,我也儘量給你解決……”
婦女虎視眈眈地望着齊處長,道:“現在,我要你下命令,讓這些當兵的警察什麼的,都回去!這麼多人我看着眼暈……還有,你必須派人把你們的首長叫出來,我要跟他們說話,我要問問他們……”又是一通無理取鬧的口舌。
但是齊處長只能點頭答應,對門衛區隊長道:“把你們的人帶進去,快,帶進去!”門衛區隊長支吾了片刻,但還是下達了口令,將整裝待發全副武裝的應急人員,帶進了大門。
婦女又指了指那些公安人員,道:“這些人也要走,走開。我最煩警察了,都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