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盒飯甲想要以取錢爲藉口到門外去吹吹風,等冷靜下來之後再仔細考慮是否要“首付”這筆錢的時候,經理卻一拍腦門叫住了他,說:“等等!你先去取錢,我這邊同時開工把你的資料整理出來,這樣可以節省些時間,統籌方法嘛!你的身份證先給我。”
“要身份證幹嘛?”盒飯甲一愣。
經理這才解釋說:“咱們幹場夜的屬於特殊行業,省城比下面那些小城市管的嚴得多,想要入職必須先辦理“娛樂行業從業資格證”才行。”
盒飯甲“噢!”了一聲便掏出身份證交給了經理,之後就跟着那小廝下樓一同去取錢。
樓下坐着的那位黑胖子此時正在向茶杯裡添熱水,他一見到盒飯甲的面就冷眉冷眼的向對方行了個注目禮。盒飯甲打着哆嗦從黑胖子身邊貼着對面的牆壁走過去,後背跟着一涼,他猜測那黑胖子仍舊在狠狠的盯着他呢。
盒飯甲正想盡快避開黑胖子,卻見大門開處進來了一個揹着旅行包的年青人。
那黑胖見小可穿的不土不洋,戴着棒球帽和一幅能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起初還以爲是哪個明星來串場的呢。只不過明星出行必定會帶上保鏢,因此黑胖子判斷來者八成也是個求職的,於是他又楞起眼來直勾勾的盯着小可問他要找誰。
小可進門時在隨意打量過大廳中這三個人之後立時感受到那黑胖子似刀子一樣扎人的目光中帶出的氣場。他本能的警覺起來,就像野獸受到威脅時的驚覺一樣隨手摘了墨鏡,也回敬了黑胖子一個注目禮。
那黑胖子每天的任務就是在門口用那雙跟刀子似的眼睛逮誰剜誰。若來的是三五成羣、毫無顧忌的人,他在確定對方是客戶之後就會眯起眼來換成一副笑臉;而那些求職者但凡見了他這副兇像都會有幾分懼意,其中最終鼓起勇氣肯上樓面試的那就是真心急着找工作的。在大門口擺他這麼一尊活門神正是這類在網上發佈招人公告的歌廳用來排查對方是否是應聘者的一種手段。
在這場氣勢上的對決中小可絲毫沒吃虧,黑胖子沒能給小可一個下馬威,只得又問了一句你找誰。
“我找經理,你是經理嗎?”小可問。
那個帶盒飯甲去取錢的服務生對小可說經理在樓上。
小可一聽說正主不是這黑胖子。心說就算你是倭國天皇,我不是來找你的也就沒必要理會你。於是他衝那服務生點了點頭就邁着大步上了樓。並且免疫了那黑胖子幾乎瞪出了眼珠子才硬擠出的兇光。
身在二樓的那位人事經理依舊笑迎八方客。他在和小可對聊了幾句之後便問小可:“聽口音你是本省人吧?”
“恩,我是界湖城人。”小可回答。
那經理用既驚訝又親熱的語氣說:“這麼巧?難怪聽口音這麼親呢,我也是界湖城人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兄弟,應試通過之後我一定會多多照顧你的,誰讓咱們都是喝着一條河裡的水長大的呢?”
小可心說不是吧?我這雙耳朵對聲音有着極精準的辨識度,我怎麼沒聽出你的口音帶有一丁點界湖城的味道呢?難道你是喝着界湖對面毛熊國的水長大的?於是他回答對方:“你不必額外照顧我,我能否通過面試還兩說呢。公司有公司的規矩,經理你身在其位,我怎麼好套這個近乎讓你爲難呢?”
那經理碰了個軟釘子,卻並不着惱,說:“這眼看着要入冬了還出來找工作,兄弟,你是在老家遇上了什麼不順利的事了,是吧?”
小可本想說“你這不廢話嗎?混的風生水起誰還漂泊異鄉啊?”只不過他對陌生人向來有禮有節,並不會和有朋友在身邊時一樣瘋言瘋語,所以他只是委婉的半否定了對方的猜想:“誰還不想在老家當土皇帝?只不過咱沒那當皇帝的命,只好來省城碰碰運氣。”
“說的也是!”經理見小可長得精瘦,又不像是個愛打架的刺頭,便問了句:“你知道內保是幹什麼的嗎?”
“看場子的唄!”小可回答。
“噢?原來你是有備而來啊!咱們公司雖然是在省城很有些名氣的大歌廳,但是在這兒做內保的要求並不高,只要能扛能打能平事就行。兄弟,你有這兩下子嗎?”
“我是來應聘燈光音響師的,是你們打錯廣告了嗎?如果你這兒只招內保的話我這就告辭了。”
經理見自己和對方說的話處處都合不上榫頭,情急之下連忙拉住正要起身的小可,他解釋說:“兄弟你先別急着走,聽我把話說完。省城這樣的大城市和小地方不同:大多數的歌廳都沒有常駐的燈光音響師。反正有的是專業的影音公司搶着來上門調試和維護設備。不信你去別家問問,那些說招聘音響師的、招服務生的,其實都是在招保安而已。當然也有招少爺的。”
他說到這裡突然上下打量了小可幾眼,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問:“你想當少爺不?”
“我還是看場子吧!”小可覺得經理說的沒錯,他在上樓經過幾個包間時曾有意無意的多瞧了幾眼,就算是這間他倆正身處着的最低檔的包間,其內配備的音響設備也並不需要專職音響師來手動調節音效。那些寫好了程序的DSP芯片只要隨意按幾下按鈕就能大致調檔到客戶想要的預設效果。除非是那種“金耳朵”的挑剔客人才會不齒於這種預編程的音效,但是那樣的客戶又大多是玩音響的專業人士,所以很少會來歌廳喊麥。
小可只是就着經理的話隨口說了句想要做看場子的內保工作,那經理卻心中一喜,以爲小可已經上了鉤,於是他面有憂色的說:“既然咱倆是老鄉,以後又會是同事,我就得給你透個話……”他又拿出了勒索盒飯甲的那一套說辭來忽悠小可,說不“首付”就會被穿小鞋云云。
小可還是頭一次見到僱主猴急的找應聘者要錢的事。他被省城娛樂行業這種奇怪的現象氣得不怒反笑,他說:“我身上的錢足夠打典那些高管的,只不過我並沒有一定要當內保的打算,如果不給“首付”就無法安生工作的話,我還不如走人算了。有技術在手到哪裡還會沒有飯吃了?”他說罷道了聲“叨擾”便扛起旅行包大步流行的起身出了包間。
經理正追出來想攔住將要下樓的小可,此時盒飯甲和那服務生恰巧正在上樓,小可只得退回到樓上讓出了樓梯口。
盒飯甲不能不回歌廳來。在跟着那服務生去取錢的路上,他的思維漸漸清晰起來之後他就後悔了,他對這歌廳、這經理都感到心裡沒底。但是他的身份證還在人家的店裡壓着呢,門口又有那麼一位鐵塔似的門神在把守。想要回身份證他也得有這個膽量和實力才行。所以他只得取了錢回來,用這次“首付”的壯舉來試試自己的運氣,並寄希望於這位經理念在同鄉之誼上不會坑他。
那經理抓着小可的手說:“兄弟,咱們是老鄉,有話好說!你再等我一會兒,好不?就一會兒!”之後推小可坐回到沙發上,他自己則引着盒飯甲進了隔壁的包間。只不過他們關上的門並沒閉合嚴實,小可專注傾聽之下就聽到了那包間中傳出的數錢聲音。
不久之後那經理拿着錢回了辦公室。再出來時他面對盒飯甲就換了一副嘴臉,打着官腔命令對方回包間去等消息。他則笑嘻嘻甚爲和氣的來見小可,說他剛剛去辦公室向老總求了個情,對方難得的賣了他一次面子竟然同意留下小可作專職的燈光音響師,既然老闆發話了,向各位主管上態度的事就可以容後再說。在自吹自擂了一番,又不斷的拿“老鄉關係”套交情之後,那經理又故伎重施的向小可要起證件來。
“要身份證幹嘛?”小可問。
經理使得還是搪塞盒飯甲的那一套老把戲,他回答小可說在夜場工作的人都必須辦理“娛樂行業從業資格證”才能上崗。
“得**是吧?”小可說話間竟然自旅行包裡取出了兩張身份證複印件來。
經理嘴角一抽,嚥了一口吐沫之後才說:“你這兩份複印件不算數的,辦這種證件要在公安機關登記,必需要彩印的身份證複印件才行。你先把原件給我,我拿進辦公室去複印之後再幫你填寫一張從業資格證的申請表,身份證回頭就給你送回來。”他見小可有些遲疑不定,又說:“隔壁包間那哥們只出趟門的功夫我就給他準備好了申報材料,你就放心吧!”
小可被那所謂的“娛樂行業從業資格證”攪得滿頭霧水,那經理伸手來要他的身份證時他沒多考慮就將它交給了對方。經理拿了證件轉身進了辦公室,這一次他卻好半天都沒再出來。
小可越發覺得不對勁,他依稀記得那經理上一次拿了隔壁包間那人的錢回辦公室之後再出來時並沒把那人的身份證交還給他。爲了確認這一點,小可向那正在隔壁包間裡憧憬着美好未來的盒飯甲求證了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盒飯甲的身份證的確還在那經理的手上。
盒飯甲還沒明白過來自己上了當,小可卻已經去敲那辦公室的門了。他心想這人也真是奇怪,能說他是騙子嗎?他不過是想勒索些錢財卻被我識破了而已,可是他又騙走我的身份證做什麼?
小可敲了幾下見無人來開,便擰開把手推門進了辦公室。只見偌大的房間裡除了一張茶几、一臺電腦和幾把椅子之外別無他物,又哪裡有複印機和掃描儀?而且這間辦公室在靠窗子的一側還另有一道門,小可探頭看了一眼,那道門竟然通向位於大樓之側的消防樓梯,那經理此時早已挾小可和盒飯甲的身份證順着樓梯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