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

在祁市待了臨近小半年,馬上要離開了,顏芩突然發現自己有些不捨。她打算一個人再去一趟初來時和慕青黎一起去過的學校,再看一眼那些可愛小蘿蔔頭。

誰知她剛一出旅社,就看到了斜倚着牆壁明顯是在等人的慕青黎。

顏芩很想假裝自己沒看到他,徑自的往前走。不一會兒,身後卻傳來厚重的腳步聲,她回身一看,慕青黎正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後。

顏芩嘆了口氣,自己躲他已經躲得夠久了。於是她心一軟,漸漸放慢了腳步,等慕青黎並肩同行。

驚喜的是,那些小蘿蔔頭們竟然還記得他們。在慕青黎借用了鋼琴,再一次彈起兩隻老虎那個簡單而歡快的曲調的時候。蘿蔔頭們齊刷刷的開始唱,“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了頭,真奇怪,真奇怪。”

“……”慕青黎的手在準備按下最後一個結束音的時候一滑,差點掀翻了鋼琴,十指補救的在琴鍵上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落下一串清脆連貫的音符。

他擡頭對上顏芩譴責的視線莫名開始心虛。誤人子弟神馬的,這個罪名會不會太嚴重,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他只是一時間忘詞了好不好。

好在小蘿蔔頭還是很好哄的,在顏芩溫溫柔柔的給他們唱過一遍正確版本之後,他們表示已經了原諒了慕青黎無意識的失誤。

顏芩愛的不行,左右手各摟了兩個蘿蔔頭在身側,溫聲細語的關懷。在她說了姐姐明天就要回去的時候,已經有捨不得他們離開的孩子開始揉眼睛了。

顏芩頓時急了,忍不住好聲好氣的安慰,在許下一定會多抽空過來看他們的諾言後,顏芩拉着慕青黎飛奔而逃。她怕自己再待下去,會真的捨不得離開。

直到學校已經消失在視野裡,再也看不見了,顏芩這才放緩了腳步,莫名沉重起來。

“怎麼了?”慕青黎拉住顏芩強行制止她不斷前進的步伐,她剛纔的失神並沒有瞞過他。

“只是覺得這裡的生活好寧靜,真想一輩子待在這裡算了。”顏芩鬆開兩人交握的手,食指交叉手心向上用力的伸展手臂,她正沉浸在四周靜謐的氛圍裡,因而並沒有注意到慕青黎有一瞬間的失落。

風很輕,吹拂過身側的感覺是那麼的溫柔。

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從指尖消失,很快冰冷一片。慕青黎有些眷戀的用另一隻手覆了上去,感覺這個動作有點傻,又立刻抽開手,恢復成無所謂的樣子兩手插在口袋裡。

“那就留下來啊,反正你也不喜歡購物不喜歡逛街不喜歡熱鬧。有臺電腦有電有網線就足夠讓你生活了,大齡文藝宅女。”

“要你管,反正又不要你養。”也許被學校勾起了難得的童心,顏芩吐着舌頭做起了鬼臉。

“誰說要養你了!”慕青黎不甘落後反脣相譏,顏芩聞言氣惱的轉過身背對着他,只是頃刻間卻錯失了他臉上揚起的滿滿寵溺和溫柔。

其實,他很願意養啊,一個又不挑剔又那麼好養的女孩子,還是他心心念念中意這麼久還沒追到的女孩子。真是,什麼時

候她才肯答應自己由他來養她呢?

也許那個時候還可以養一隻他喜歡的狗,和一隻跟她很像的貓。一家四口,一定會是很溫馨的生活吧。

金黃的麥田在風濤中連綿成了海,有着古舊屋檐的小樓,阡陌行走,迎面對上仿若近在咫尺的旭日。光影朦朧中,唯有前方那人的身影,清晰如一,像是被鐫刻在了心底,一剎那,成爲永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無論離別有多麼不捨,分開的時刻還是會到來。

在跟劇組的工作人員一一道別之後,顏芩帶着自己僅有的一箱行李坐上了蘇沉的車。她坐下後莫名環顧四周,還是來時的那幾個人,唯獨少了一個慕青黎。

“別找了,慕青黎被他的經紀人抓走了,天還沒亮就被押上了飛機趕回H市了。”蘇沉瞥見顏芩的動作,沒好聲氣的解釋道。

那個該死的慕青黎,臨走還不安生,非要衝到他的房間逼着他答應跟顏芩解釋才肯走。

捨不得顏芩工作辛苦,不忍心吵醒她這算是理由麼!難道他不辛苦嗎!難道吵醒他慕青黎那個混蛋就忍心嗎!

蘇沉黑了一張俊臉,隨即想起了什麼,又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起來,“那個傢伙放了他經紀人的鴿子,原本計劃着年底出要第二張專輯的,結果他到現在連一張紙都沒寫,這次回去我估計他有的受了。”

至於某人爲什麼會放他的經紀人鴿子,蘇沉表示拒絕深思。

“哦。”顏芩表示知道了,蘇沉還想開口說些什麼,看着她已經疲憊至極的臉色,猶豫了一下還是嚥下了去。隨手從邊上抽出一張CD交給她,“這是電影片尾曲的音樂,我希望你來填詞。”

反正在蘇沉的眼中,寫小說的肯定會填詞,會演戲,絕壁是必須無所不能。顏芩不可置否的接下,轉手遞給葉令楓讓他收好,然後閉上眼準備假寐。

竟然什麼都不問?這麼好說話,蘇沉眨巴着眼看向葉令楓,這是不用額外收費的意思吧,是吧是吧。

“錢還是照算。”

就連睡覺都不忘算錢,蘇沉絕倒,真是對她萬分佩服、五體投地。

再次回到蕪城,顏芩的心已經平靜了下來。她拒絕了葉令楓立馬返回H市的提議,先是找了一家酒店落腳。

既然決定回來了,她就沒想過離開,目前當務之急當然是找一間合心意的房子搬進去。

蕪城是個偏好梧桐的地方,而她本人恰好也相當的喜歡。在蕪城轉了一圈之後,顏芩已經看中了一處居所,就位於整個城市栽植梧桐最多的地方。

這個小區還有個很雅緻的名字,叫做青桐居。

按照她的要求,中介公司帶她去看了房子,兩室一廳的戶型,外加一個天台,面積不大,卻足夠她和葉令楓兩人住的舒適。

青桐居算是中高檔小區,每間未出售的屋子都附帶精裝修。顏芩對簡潔大方的設計還算滿意,直接付清了全款。中介面對如此爽快的客戶也樂翻了天,對顏芩順帶提的幾個小要求照單全收,表示會一條不落的全幫她辦好。

在顏芩詢問什麼時

候可以入住時,中介喜滋滋的拍着胸脯承諾她三天之內即刻入住。

日子一下子安穩起來,顏芩於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狀態,經常發呆,偶爾找找靈感,閒暇時聽一聽蘇沉扔給她的曲子。

至於日常瑣事,全部都交予了葉令楓料理。事實上,她不挑食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也不高,真的是個很好養活的人,當然,前提是你得學着忍受她無底線的懶散和隨心所欲。

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絕對需要強壯的心臟和鋼鐵一般堅不可摧的意志。

而目前爲止只有葉令楓做到了,所以他至今還勝任着顏芩的助理一職。

清晨,暮雨,天氣越發的冷冽了,一接觸到熱氣,便化作白霧嫋嫋的浮升在空氣裡。窗外梧桐的枝幹,經過雨水的沖刷,顯出一種別樣的挺拔來,草木清冷的味道交織着泥土的土腥味,深深呼吸一口,滿滿的都是清新。

顏芩回房間睡覺去了,她的工作性質就是如此,一有了靈感便要晝夜不分的記錄下來。

葉令楓見狀放輕了手腳,經過了主人一天一夜的戰鬥,原本裝扮溫馨雅緻的客廳此刻正如戰場一般,凌亂之極。

葉令楓嘆了一口氣,認命的挽起袖子準備打掃。扔的亂七八糟的書本被他一本本找出來,整整齊齊的碼成一堆放回書架上。滿地都是四散的稿紙,還有幾張被揉成團隨意的丟在地板上。他無奈的一張張撿起來,展開,捋平,滿是摺痕的紙張上字跡有些模糊不清,大多隻寫了寥寥數行便被中斷了。

三世,這是葉令楓唯一能從這些廢棄的稿件中得來的訊息。

看來這是要寫新書的節奏了,這兩個字估計不是書名就是設定,他搖搖頭隨手將廢稿放進了碎紙機,看着那疊白紙頃刻間成爲碎片。

看起來像是靈感不太順暢的樣子啊。

葉小受猜對了,顏芩前幾天的確是有過開新書的念頭,只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她一時間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爲了不寫砸鍋,她決定先將腦子裡模模糊糊的感覺壓下去。

雖然當時是因爲功利才選擇了寫小說,但是不代表她不熱愛自己的工作,可以容忍自己的敷衍。

她昨天本來是一直在聽蘇沉給的曲子,想要儘快找到感覺完成填詞。

殘生已經殺青,片子想必很快就會被剪輯出來,她可不想一天到晚被蘇沉唸叨。

只是耳邊不斷循環着憂傷的音樂,寫詞的感覺沒找到,心裡那個尚未成型的故事脈絡卻逐漸清晰起來。慧極必傷,情深不壽,若一世癡心,二世淡漠,那三世呢?糾葛的感情對上宿命的輪迴,是終會被看淡還是不甘放手?

顏芩想到這裡抽出紙筆開始快速的塗塗抹抹起來,只是一連寫廢了好幾張稿紙,還是無法正確的描述出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只是,到底是少了什麼呢。

那一夜,直到顏芩筋疲力盡卻始終沒有找到缺失的那一環,貫穿整個故事最重要的一脈。

於是三世那兩個字被她珍而重之的寫在了紙上,放進書桌一角。她想,總有一天她會完成這個故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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