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趙書生所料,他的話根本就沒人信。
“你是她侄子,你不向着她說話,還能向着王姨啊?”春心無限同情的看着那個一臉無奈的男人,從這男人臉上,她好像不止一次看到了後悔懊惱的神色。
唉,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啊,以後可小心着點,別再蹚渾水了。
春心的話獲得了絕大部分人的支持:你是來幫姓趙的欺負人的,你的話能信麼?
趙婆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無法洗清誤解的滋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有口難辯,想當初她是多麼高高在上的要王氏交出那個不知在何方的姦夫,是多麼興高采烈的告訴所有人,這個王氏是個偷漢子的賤人啊。
“咱還是趕緊把王大姐送醫吧,別拖着了。”忽然有人出聲道。
趙婆子頓時來了精神,對啊,一定要送醫,看到了大夫跟前,這賤人還怎麼裝!而且,她手上這傷也得好好包紮,受這麼重的傷,流這麼多的血,錢都得讓姓王的惡婦掏,還得給她買雞鴨補身子才行!
畢竟王氏是個婦人,男人們不好插手,陸陸續續有六七個身強力壯的婦女上前來將王氏架起來往旁邊的藥鋪兼醫館走去。
“等等!”趙婆子猛然反應過來,跳起來攔到衆人跟前,“不能去這家!”那個小兔崽子可就是這家的,上次她就是被逼着在這家看病,裡頭那個死老頭子明知道她沒病還給她開了那麼多藥,根本就是故意的,要是進了這家,就算姓王的沒事也會給看出事來。
架着王氏的一個小媳婦子不耐煩了,把對自己婆婆的脾氣全都發到了趙婆子身上,眉毛一豎就罵道:“人家去哪裡看病還要你管啊,是不是要看着人家死了你才甘心呢?見過狠的,沒見過你這麼狠的,你怎麼不直接找把刀把人直接砍死算了!作死的老太婆,老不死的東西!”
“不去這家去哪家?去你家啊?”另一個大娘也忍不住了,狠狠白了趙婆子一眼跟身邊人說道,“別管她,走,擡進去。這裡就這麼一家醫館,不進去難不成還要擡着人往外跑?”
“不行!那個死老頭子耍花招,不能找他!”趙婆子急了,也不顧手疼,死命拉着人不許往裡去。
“人都死了是不是啊,來兩個把這個老不死的給趕走!”那個小媳婦子卻是個急脾氣,尤其是看見趙婆子那副猙獰模樣更是厭煩,“別光顧看熱鬧不知道動彈,一會兒王姐真就要死在這老不死的手上了!”
跟在一邊的春心偷偷扯了下王氏的衣角,只說了一個字:“咬。”
誰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還以爲她只是隨便喊了一聲而已,只有王氏聽得明白,春心的意思是讓自己把嘴裡那團東西咬破。於是,她牙齒微微一動。
“吐,吐血了!”不知道是誰眼尖先看到了王氏嘴角溢出的紅色液體,驚的大喊道,“快點送醫啊,再拖下去就出人命了!”
看到王氏吐血,趙婆子也愣了下,可她如何也不能相信明明就是在裝死的王氏會吐血啊,只是情勢已經不容她再考慮更多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婦人只用手一抓,就像抓小雞似的抓住她兩隻胳膊拖到一邊去了,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王氏被擡進春字號。
虎子懶懶一笑,拍拍衣裳扯起嗓門又喊了一嗓子:“大傢伙可仔細着點,王姨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別別把殺人兇手給放走了!”
“沒錯,讓他們抵命!”
“先給人看病,要是真救不過來,咱報官去,他們別想跑!”
“要不要先把人捆起來?”
趙書生這次真是嚇到了,要是真見了官,說到哪裡也是他沒理啊,那張休書上可是明明白白寫着絕不再過問王氏的子女,不然他早就去請個訟師幫他打官司了,那還用低聲下氣的來求王氏。
“胡扯,根本胡扯!”哪怕是被人抓着,趙婆子還是踢蹦着嘶吼,“賤人裝死呢,她是裝死!有本事你給我真死一個看看啊!”
春心撇了撇嘴,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幫你的。隨後她就笑了,先前還鬱悶今天賺不了趙書生的錢了,現在看來,還是可以的嘛。
看着雙眼緊閉的王氏,春和不由得苦笑起來,這才隔了多久,怎麼又鬧上門來了。想起方纔隔壁茶行那個小夥計特地跑來懇求自己的事情,他微微搖頭,罷了,橫豎是街坊鄰居的,幫一把就幫一把吧,能趕走那對母子最好,也免得他們再來鬧事了。
衆人不知道春和心裡在想什麼,見他又是苦笑又是搖頭的,頓時都把心提了起來,這王氏不會是沒救了吧?
“春爺爺,我娘……我娘她……”小香抱着弟弟可憐巴巴湊上來,拉着王氏的手就哭喊起來。
知道大家是誤會了,春和擺擺手道:“別急,別急,讓老夫試試。”
一號脈,春和就知道王氏根本一點病症都沒有,只是他仍舊仔細的檢查了半天,然後才嘆着氣說:“唉,還好福大命大,雖說吐了點血,好歹性命無礙。昏厥是因爲腦後受了重擊,幸好沒傷筋骨,至於吐血麼,想來方纔是又急又氣血脈激盪,再加上長久以來積壓的鬱氣存於心而不得發散纔會突然之間一併爆發出來,待老夫爲她施上幾針看看。”
聽他這麼說,衆人頓時鬆了口氣,連忙將王氏擡到一旁的小榻上放平,看着春和爲王氏施針。
春心趁機溜了進來,在人縫中左鑽又擠終於擠到了前面,迎面就收到了來自爺爺的瞪視,不禁嘿嘿一笑,湊上去問:“爺爺,王姨沒大礙吧?”
“沒事,一會兒就好。”對於自己的孫女,春和真是有點無奈了,他是大夫,是治病救人的,難道要他教孫女對民間疾苦袖手旁觀麼?總不能嚴令孫女對外人的事情一概漠然視之,那還是醫者本分麼?不過,是該告訴這孩子,凡事過猶不及,切不可太過冒險。說到底,他也不是無私的聖人啊,總要自己子孫平安纔好安心做別的事情。
知道過一會兒恐怕會有一大篇說教等着自己,可春心不在乎,至少王姨沒吃虧,這就行了。左右看看,見大家都在看爺爺是如何給王姨施針的,春心抽出條帕子來給王氏抹掉嘴角的“血跡”,輕聲說道:“王姨吐了好多血,我給她擦擦。”雖說這番茄醬是很像血漿了,不過畢竟不是真的,這會兒大家都亂着沒有發現,要是過會兒給人發現就麻煩了。
趙氏母子被人堵着嚴禁離開一步,只等王氏清醒過來。趙婆子氣得牙齒都快咬碎了,可她再怎麼急,王氏可不急。
春和擡眼看到了趙婆子那隻血淋淋的爪子,又看到孫女偷偷衝自己努嘴,搖搖頭開口道:“那位老夫人,我看你手上似乎有傷,還請上前來,老夫爲你包紮一下。”
“不用!”趙婆子一口回絕,天知道這老子安的什麼心呢,她寧肯這會兒疼着也不讓這老頭子給她看傷。
“哎喲還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啊,人家老先生好心好意要給你包紮傷口,你不說感激人家,還這副嘴臉,真以爲人家樂意伺候你呢?”
“誰知道那是不是傷口呢,說不準是抹了把雞血就裝受傷呢,她不就會這一招麼。”
“可不是,誰流那麼多血還不讓人包紮的?”
四周左一句右一句的議論把趙婆子擠兌的滿臉通紅,她現在是恨不得過去真的先把王氏掐死,可有這一羣人攔着,她想動手也拼不過啊,想撒潑罵人,可人家說了,要是不想好好講理的話,就把她捆起來堵上嘴丟一邊去,省得鬧騰。
趙書生也記掛着他娘手上的傷,又聽衆人議論紛紛,忍不住說道:“娘,你手上的口子不小,先去包一下吧。”
“不去,說什麼也不去!”趙婆子狠狠的磨牙,恨不得牙縫裡全是王氏的肉。
春心在一邊笑嘻嘻的插嘴:“不是不去,是不敢吧?上次裝病結果就被人發現了,這次怕露餡是不是?我爺爺醫術好,那傷究竟是別人咬的還是自己咬的,一看就知道了啊。”她斜挑着眉,笑得別提有多燦爛了。
“就是香妮子給我咬的,我還能自己咬自己?”趙婆子狠狠的瞪起了眼睛。
“喲,那你怎麼不敢讓人給你包紮啊,你不是來的時候帶了罐雞血就等着往身上抹的吧?”
“我怎麼就不敢了?怎麼不敢?!”
敢的後果就是春和幫她收拾好傷口,用上好的藥上好的紗布包紮起來,然後開了一堆內用外服的藥給她。
當然,不是免費的。
沒一會兒,王氏終於“醒”了過來,見王氏睜開眼能說話了,衆人才鬆了一口氣,他們只知道要趁亂幫忙,可誰也不知道王氏竟然會被打得昏過去啊。
“你們娘倆可聽好了,老老實實的滾蛋,以後再來糾纏王大姐,別怪我們真去報官,你們上門搶劫還差點打死了人,我們這些人全都是見證!”西邊胭脂鋪的劉掌櫃冷聲呵斥道,見趙書生還想說什麼,她眼一瞪,“怎麼,不服是不是?虎子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去衙門請人來,看到頭來是誰去蹲大獄!”
還用說麼,附近過往的路人,吉慶街上的街坊,林林總總怎麼也有上百號人都看到今天的熱鬧了,這證人可是一抓一大把啊。
說到要見官,趙書生還真是怕了,他一沒錢打點官差,二沒門路疏通上下,萬一進去,這輩子能不能出來就真成問題了。
“等等!”眼看趙書生要扶着趙婆子走人,春心不慌不忙的開口道,“我爺爺給王姨看病的診費誰來掏?還有,王姨受了傷吐了血,這兩天怎麼也得弄只老母雞補補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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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歐陽親的打賞~~~說好的第三更來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