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樣一雙眼睛看着,誰還能狠得下心走開不管?更別說這趙家母子隔上幾個月就要來鬧一次,早讓人知道他們是什麼德行了,只是沒想到向來在王氏手上討不了好,上次更是丟人又丟錢的他們這次竟然會來的這麼快,還以爲他們要隔上很長一段時間呢。
就算有不明內情的路人,也在旁人三言兩語的議論中猜到了大半,況且還有上次看過熱鬧的人樂此不疲的向人播放前情提要。沒一會兒,所有人都知道趙書生無故休妻辱人清白,害的王氏帶着孩子艱苦度日,而趙婆子靠兒媳嫁妝吃飯還虐待兒媳和孫女,上次來鬧事裝暈倒結果被人揭穿灰溜溜的被人趕走。
“爹休掉我孃的時候就說了,我和弟弟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以後死活不論……現在又來鬧……我們好不容易像個人一樣活了兩年……”說到這個,小香就悲從中來,最初跟娘離開那個家時,人們都罵她娘是賤人,不知福,是水性楊花,罵她跟着這樣的娘長大了也不是好貨,要不是娘夠潑辣,恐怕就被潑皮欺負了去,直到後來爹知道真相後找來,娘身上的污名纔算洗清了,過去欺負過他們的人也道歉了。沒有打罵,沒有羞辱,她覺得這纔是人過的日子。
一提到當初的事情,趙書生就急了,連忙說道:“那是誤會,誤會你懂不懂?!”
“喲,這得多大的誤會能讓你二話不說就休了王姨?”一邊煽風點火的虎子怪笑着出聲,“你那時跟王姨可成親七八年了,人家大夫一句話,你回家就休妻,你是看見王姨偷人了,還聽別人誰說了?我看你不是誤會,是外邊養了小的吧?估計是休了王姨以後小的也跟人跑了,你沒轍了又找回來的。”
是啊,多年的夫妻情分還不如大夫的一句話,這哪兒是誤會,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不就是張口說話麼,上下嘴皮子一碰,早就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虎子什麼話說不出來?他沒多大本事,也沒念過幾本書,可他知道,有恩不報那是畜牲,早晚要遭雷劈的,王姨讓他娘跟妹子都不捱餓,他就不能看着王姨吃苦受罪。跟春心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大聲說道:“街坊們,過往的叔伯嬸子大娘們,他們這是上門行兇啊,王姨都被他們打得不能動彈了,小香也是一身的傷,咱可不能讓他們跑了,光天化日就敢打死人,這還有天理嗎?”
“沒錯,不能放走他們!”
“報官吧。”
“先看看王大姐還有沒有救,你們幾個可把那娘倆看住了!”
“小香那一身傷也得擦藥啊。”
這就是所謂的羣情激昂吧,春心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來幫忙,還以爲大家會各掃門前雪呢。她不知道的是,爲了能在吉慶街上紮下根,王氏這幾年來一邊是潑辣不容人欺負,一邊也是處處施恩,誰家缺米麪了,誰家來不及拿錢想先賒一二斤豆子了,她都只有點頭的,要不然虎子也不會一直念着她的恩情了。
況且吉慶街的人們平日裡再怎麼鬧,哪怕東邊酒館的夥計把西邊茶樓的門砸了,對面油鋪子的老闆把旁邊布店的掌櫃打了,那也都是內部矛盾,一旦有外人來鬧事,大家立刻就會停下炮火一致對外,等到趕走了外人,該打的繼續打,該罵的繼續罵。
趙氏母子這兩年裡頭沒少來找過王氏,可哪次都沒討得了好去,大家已經把這倆當做日常消遣了。
可是,你逗猴時挺開心,要是被猴撓了,那可就笑不出來了。
趙書生不知道王氏是裝死,還真有些緊張,他倒不是緊張別的,只是怕萬一王氏真有個好歹,那他豈不是要被賴上了,就算能把兒子接回家,就算不吃官司,以後也要揹着個逼出人命的罵名,怕是這輩子都別想做官了。想到這個,他不由得有些埋怨老孃,你打就打,下那麼狠手做什麼?誒,不對,娘上了年紀怎麼會是王氏惡婦的對手,怕是表哥動的手吧?
他的腦筋難得的轉快了一次,靈光乍現間,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這事兒推到表哥身上去,一定是表哥做的,娘不可能打得過王氏惡婦,一定是表哥,一定是的。
“兒啊,你別聽他們幾個胡扯,”趙婆子嚎累了,強忍着疼拉拉兒子的衣襬說道,“死女人根本沒事,她裝死呢!就是那個藥店的小兔崽子讓她裝死的,我聽得清清楚楚!”這個小兔崽子壞了她多少事,真是作死的玩意兒。
藥鋪的小子?趙書生將視線轉向了正像模像樣的給王氏推拿活血的春心,頓時瞭然,這小子上一次就出來搗亂,剛剛也是他叫喊的最大聲,根本就是預謀好的,怪不得王氏明明沒病沒災的卻突然倒下了,根本就是在裝病啊。
察覺到趙書生在看自己,春心仗着自己背對衆人,肆無忌憚的對着趙書生呲牙,露出一個挑釁的笑來。
可惡!趙書生的眼睛頓時瞪得比牛眼還大。
你瞪吧,還有好料要給你呢。春心笑得格外囂張,然後深深吸氣將臉上的笑意全都壓下去,轉向衆人說道:“剛纔我聽見裡頭鬧起來,趕忙讓我表哥就叫人,我就進去勸架,可他們娘倆按着王姨就打,還讓人去把心正弟弟帶走……不知道他們到底打到王姨哪兒了,王姨突然就倒了……香姐不肯把心正弟弟交出去,她奶奶就掐她,打她,她爹還有一個人就去抓心正弟弟……”
站在一邊的梅佑謙已經看的呆了,他不知道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根本沒辦法去猜測究竟誰說的纔是真的。按說他和春姑娘最熟,應該相信春姑娘纔對,可他心裡清楚的很,春姑娘嘴裡說出來的話都要好好研究才能知道是真是假,而且要是那位婦人真的昏死過去的話,春姑娘怎麼可能會笑得出來?不得不說,春心對梅佑謙的教育成功了一半,那就是哪怕猜到了春心很可能是在騙人,他也沒有貿然開口揭穿。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趙婆子氣得吼叫着打斷了春心的話,唾沫橫飛的罵起來,“都是你這個小兔崽子教她裝死的,我聽着呢!你個天打雷劈的小王八蛋,滿嘴胡沁也不怕天打雷劈!老天爺遲早劈死你!你們別聽他放屁,不信就打那女人兩巴掌,肯定就醒了,要是還裝的話,就踹她兩腳!”當初她不就是這麼被拆穿的麼,不信這個死女人能忍得住。
她自以爲得計,可大家要是能順着她的話做那才見鬼了。見衆人不肯動手,她甩開兒子的手就衝上去,非要給王氏兩下狠的不可。
“死老太婆好毒的心腸,人都不能動了還要打人家,真以爲天底下人都跟你似的愛裝死呢?”虎子可不能讓趙婆子碰到王氏,連忙一把擋開,順便塞給春心一樣東西,飛快地小聲嘀咕道,“讓王姨含嘴裡,一會兒吐出來。”
那東西軟軟的,春心有些納悶,縮回手藏在袖子裡一看,差點笑出來。也不知道虎子從哪裡找來的東西,紅紅的一團用一層薄薄的羊腸裹着。她小心的湊近一聞,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竟然是西紅柿的味道。
汗,這是僞裝血漿麼?
趁着虎子跟趙婆子拉扯的功夫,春心連忙把那團假血漿塞進王氏口中,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一會兒讓你吐血,你就把這玩意兒咬破,虎子哥搞來的,放心用。”
王氏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彷彿真的沒有知覺一般,只是手輕輕扯了下春心的褲腳,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
但春心現在的注意力已經被乍然出現的西紅柿吸引了一半,從她穿到這裡來,她就知道這裡是個架空世界,雖然類似於古代中國,但並不是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但物資方面跟古代中國差不多,蔬菜水果並不像現代那樣種類豐富,比如西紅柿,比如玉米,比如胡蘿蔔,反倒是應該明末才傳入中國的辣椒在這裡似乎是土生土長的作物一般。這還是春心第一次在這裡見到西紅柿,怎麼能讓她不懷念那股酸甜的味道。
等到完事了,一定要問問虎子究竟是從哪裡搞到的西紅柿。
趙婆子已經快要氣瘋了,明明是那個小子讓王氏裝死的,她在一邊聽得清清楚楚,可不管她怎麼說,這些人根本就不信她!
躺在地上的王氏心裡不由得閃過一絲冷笑,有口難辯的滋味如何?
“二子,二子!”趙婆子忽然想到了還有一個在場證人,連忙回頭往店裡喊道,“二子,你給我過來,你跟他們說是不是這個小兔崽子教她裝死的!”
趙書生的表哥本來躲在店裡沒出來,橫豎也沒人非要把他揪過去不可,可如今被姑媽一喊,他不出去也不行啊。看看外面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他真恨不得自己躺下也裝死算了,就不該攬這破事兒!
可他再怎麼鬱悶也不能不出去,而且明知道衆人不信,他也只能順着姑媽`的話承認聽到那個小子教王氏裝死了——不然他別想過這個年了,姑媽一定會鬧得他全家都不安寧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