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舀出滾燙的熱茶,倒在陸沉身前的玉杯中,緩緩說道:“陸院長可謂眼下朝堂第一寵臣,執掌督監院,就連曾被陛下收回的監察百官之權,也被陛下重新賦予,陛下對陸院長信任倚重,滿朝上下,實是無人能出陸院長左右。本王素好結交像陸院長這般的英雄人物,陸院長能登門拜訪,本王歡迎之至。”
陸沉笑着拱手道:“王爺謬讚了,下官不過就是個小卒子罷了,承蒙陛下信任,執掌督監院,監察百官,卻也是猶如在鋼絲上行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齊百官,過半皆出自儒家麾下,說句交淺言深的話,下官是誰都不敢得罪啊。”
鶴鬆齡聞言重重一哼,根本不信他的鬼話。
李道微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陸沉暗覷二人顏色,接着說道:“王爺說下官是朝堂第一寵臣,委實是折煞下官了,下官若受寵,也就不會被陛下襬在督監院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衙門了,如方無行方大人一般,直接破例送進內閣,一步登天,這纔是真正的寵信啊。”
雖然同是給文帝幹活,可陸沉與那方無行可沒什麼交情,此時禍水東引,聲明陛下主要用來對付儒家的武器,實乃方無行,而非自己,壓根連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他極於解釋,反倒讓鶴鬆齡這等老狐狸顏色鬆弛下來,因爲自陸沉坐上督監院院長的位子以來,確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即使動手,也只是小打小鬧,抓了幾個儒家底層官員,像是應付文帝,以能交差。
這也是儒家直到現在還沒有將矛頭指向陸沉的原因,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爲騰不出手,方無行在內閣一天一個幺蛾子,有文帝爲其站臺,儒家對付他已是焦頭爛額,哪裡還能抽出功夫收拾陸沉。
聽得陸沉主動放低姿態,透露友好信號,鶴鬆齡不由猜想,或許陸沉當真不願與儒家作對也說不定。
但,也不能因其花言巧語,便蓋棺定論。
沒準這小子是在示敵以弱!
李道微從始至終都是一臉笑意,與傳聞中的乖張暴戾大相徑庭,也不知信沒信陸沉的鬼話連篇,忽然伸手指向陸沉身前那杯冒着白氣的熱茶,笑着說道:“此茶是本王從衡州帶來的‘小紅嬰’,滋味還算清甜甘冽,乃茶中上等,陸院長請品嚐。”
陸沉也不遲疑,拿起玉杯,嘖嘖說道:“王爺果然闊氣,如果下官所料不錯的話,這杯子玉質溫潤剔透,內藏隱隱血色,應該就傳說中的‘雞凝血玉’吧?”
李道微頷首道:“陸院長好眼力。”
陸沉唏噓道:“雞凝血玉可遇而不可求,多少人慾得此玉做佩,卻不可得,而王爺竟雕琢成杯,實在令人歎爲觀止,不過配上這等好茶,也算是相得益彰,頗顯王爺不拘一格之豪邁。”
李道微癡迷享樂,喜好奢靡,而定遠侯亦是同他一般無二,所以陸沉一眼便認出,這杯子的質地,乃是極其珍貴的雞凝血玉。
陸沉隨即淺酌,只覺煞是甘甜,沒有絲毫澀感,脣齒留香,不禁點頭道:“好茶。”
衡王看着他,說道:“陸院長若是喜歡,便等走時帶些茶餅回去。”
陸沉拱手笑道:“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
貌似是虛以委蛇的也差不多了,衡王一邊動作輕緩,往茶罏中增添溫泉水,一邊淡淡笑道:“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本王區區一介藩王,即便風聞將得儲君之位,可想必也還不至於讓你這位如日中天的督監院院長親自登門拜訪。明人不說暗話,陸院長來此,究竟有何貴幹?若是行監察之責,本王樂於配合,並向陸院長保證,從本王入京到現在,絕對沒有絲毫逾矩之舉。”
這位衡王終於是沉不住氣了,陸沉還以爲且得打會兒太極呢,隨後呵呵笑道:“王爺乃皇親貴胄,下官豈敢上門來監視,別說是王爺了,就算是百官,下官也是一個都得罪不起啊,不過……”
說着,陸沉陡然話鋒一轉,皺眉道:“最近京都有件事鬧得沸沸揚揚,雖然由京兆府負責督辦,但其影響委實極大,就連陛下都驚動了,更事關下官,下官雖然誰都不敢得罪,但若是真有誰牽連其中,說不得也得硬着頭皮法辦。”
李道微笑意漸漸消失,終於皺起了眉頭,不過語氣依舊沉着淡定,拿起杯子小酌一口,問道:“何事?”
“王爺應該聽說了,畢竟此事委實轟動,事關聖火教餘孽……”陸沉說着一頓,暗覷李道微神色,見其雖然面容毫無波瀾,可眸子中明顯精光一現,心中頓時大概有數,接着道:“也是趕巧,就在王爺您進京那日,朝廷通緝的第一要犯聖火教潛逃賊首花青虞,竟突然現身於京都,下官曾在荒原時和她打過交道,故而一眼便認出她,奈何那妖女武功高強,竟是讓她倉惶逃走,隨後便不知所蹤。”
陸沉在說話的功夫,一直在暗中觀察李道微,見其雖然竭力在保持淡然自若,可眼神中隱隱流露出的戒備之意卻是騙不了人的,不由愈發確定,這位衡王,定與那花青虞有何苟且之事,不然絕不至於如此警惕戒備。
聽陸沉說完,李道微默然片刻,驀地一笑,問道:“這與陸院長大駕光臨本王行邸有何關聯,陸院長難不成是在懷疑,那妖女就藏在本王這裡?”
“不敢。”陸沉趕忙拱手,可隨後卻是目光尖銳,凝視衡王,說道:“可就在不久前,據屬下稟報,那妖女竟然兩次出沒於王爺的行邸,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他的質問,李道微“哈”的冷笑一聲,說道:“也許是陸院長你的屬下看錯了,本王所在之處,又豈是藏污納垢之所!”
陸沉深以爲然道:“下官也是如此覺得,所以纔沒有第一時間報給京兆府,也沒有入宮面見陛下,而是先來求證。”
鶴鬆齡漠然道:“你想求證什麼?難道你是在質疑王爺窩藏欽犯嗎?”
“不敢。”陸沉拱手,說道:“只是茲事體大,我這屬下也是確確實實看到有一和妖女長相極爲相似之人,進了王爺的府邸,所以還請王爺,將府中女眷全都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