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一下,車隊只能被攔在蘄州驛館,寸步難行。
如果只有人還好,關鍵是還有草藥等貨物。
清晨,雨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甚至比昨夜下的還大些。秦徵無法,只好讓車隊在蘄州驛館停上一日。
再往南走,就到了重災區淮揚府,他們若是繼續扮作商旅,這個時候,那些災民早就走投無路,定然目無法紀,估摸着會不管不顧的直接上來哄搶。
所以秦徵又吩咐下去,讓大夫醫女們都換上太醫院的統一服飾,至於他自己的私兵,則是有自己的一套制式盔甲。
這一轉眼,就在蘄州驛站停歇了兩日。
期間,陳悠去看了暫時儲存在蘄州驛站倉庫的藥材,除了稍稍受了些潮外,旁的還好,只要能月內達到淮北,就不會影響這批藥材的使用。
秦徵一直待在房中辦公,不時有手下進去,送出的信也不知凡幾。
幸而,第三日時,雨下的小了許多,勉強可以上路。
這日一大早,陳悠在房中早就收拾好了,因這兩日下雨,所有人都在驛站中休息,也變相的讓大家緩解了勞累。陳悠尋了個機會進了次藥田空間,而後早早的就睡下了,今早起來精神頗好。
她這邊剛準備出去,白起就來敲門。
開了門,迎了白起進來。
“陳大姑娘,世子爺現在不在,他讓我先將您送到馬車中。”白起的語氣有些急促。
陳悠雖想問,但還是忍住了,白起是秦徵的心腹。不會對她不利。
將陳悠送上馬車,白起才小聲補了一句:“陳大姑娘放心,世子爺是昨晚出去的,有阿北幾個護着,不會有事。”
陳悠謝了白起,又朝着他笑了笑。
白起身上也還有一大堆事,不能在這裡陪着她。吩咐馬車旁的護衛照顧好陳悠。就匆匆去忙別的了。
香佩瞥見馬車內軟乎乎的嶄新的毛皮毯子,還有車中精緻的佈置,這纔有些驚訝的道:“大小姐。這輛馬車不是我們之前坐的那輛。”
陳悠自然也發現了,他們原來的那輛馬車要比這輛小的多,而且馬車中的佈置也是再簡單不過,不像這輛有這麼寬敞的車廂和一應上乘的用物。
陳悠無奈地搖搖頭。方纔上車時,看到馬車周圍的嚴密的護衛。恐怕這馬車是秦徵的。
卯時末上車的,兩刻鐘後義診車隊才啓程。
這時候外頭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來,所有騎馬的兵士都披了蓑衣,頂着雨前行。
下了兩日大雨的官道不好走。加上又運了笨重的貨物,有的路甚至都要靠着秦徵的那些私兵下馬推着馬車走才行。大半個上午過去了,兵士們一半都變成了泥人。這也才走了計劃定的路程的四分之一……
若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天黑都到不了淮揚府外圍最近的驛站。天氣又這樣陰晴不定。根本無法露營。
一車隊的大夫和醫女都是滿面愁容。不過卻沒有人下車來幫着推陷入泥濘裡馬車。
白起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敲馬車車壁,來問陳悠討治腿腳的藥膏,這個時候若是沒有大夫,應急只能先用藥膏抹了包紮上,根本就沒別的法子。
陳悠一驚,“怎麼回事,誰受傷了?”
白起懊惱的不行,他身上雖然披了雨衣,但是時間長了,雨水還是滲入了裡頭的深衣,衣衫全黏在身上,要不是現在是夏季,那會更難受。
白起身後的屬下急忙將自己頭頂上的斗笠給白起戴上,擋住了些許雨水。
“我一個屬下受傷了,傷了腿腳……”
白起有些落寞,心中更是忍着一股氣。
陳悠急忙從藥箱中找出傷藥,交給白起,快速說了一遍該怎麼用。白起拿着傷藥就去了。
白起騎馬去了後,陳悠追問阿魚,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因他們剛纔過了一處斜坡,有一輛馬車卡進了水窪裡,那水窪看起來只是個淺坑,實際上裡頭深的很,馬車卡進去了,就怎麼也拉不上來。
於是只能叫兵士們人力來推擡,五六個士兵下了馬來推馬車,便讓坐在馬車中太醫與醫女先下馬車。
可那些人不願意,執意要待在馬車中,怕下了馬車後弄髒了衣裳和鞋子。
這些私兵因先被秦徵交代了,不許與車隊中的太醫和醫女起衝突,也只能忍氣吞聲,沒辦法,只好出了力氣去擡。
就算是執行任務,出兵打仗,那都是流血流淚的,也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可主子既然吩咐了,他們就得忍着。
五六個士兵根本擡不上來,所以又叫了幾個來,好不容易將馬車弄出了水窪,這段官道因是上坡,馬一個沒拉穩,馬車就往後退了段距離,拉也拉不住,那在後面擡馬車的兵士猝不及防就被馬車輪子攆到了腳。
若不是另外幾個士兵拼命地推着馬車,移開,那被攆了腳的士兵,恐怕腳面都要被攆了粉碎。
聽到外頭痛苦的喊聲後,躲在馬車裡的太醫這才伸出一個頭出來,可瞧見士兵血肉模糊的腳面,他就變成了啞巴,這樣的外傷,他根本就不會治。太醫院的醫女大多做輔助,實際說來,大多不會診病開方,太醫不會的,醫女又怎麼會知道。
白起正好騎馬路過,瞧見這情景,氣的險些嘔出血來。這才匆匆跑來陳悠這裡要傷藥。
“那士兵傷的嚴不嚴重?”陳悠急忙問。
“大小姐,我也不清楚,但瞧白起大哥這麼急,估摸着這傷不會太輕。”
秦徵手下的私兵是平分給白起秦東不用阿北四個人帶的,護送義診隊伍的私兵大半都是白起和阿北的人。
白起雖要求嚴格,但是對這些出生入死的手下卻很關心,出了這樣的意外,他當然氣憤,如果那幾個太醫與醫女不坐在車中,馬車的重量很輕,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我過去看看。”陳悠當即決定。
這攆傷若是處理不好,這個兵士以後可就是個殘廢了!
阿魚有些爲難,“大小姐,有那麼多大夫呢,哪裡需要你,這外頭還下着雨。”
“沒事,一會兒前頭還有個上坡,馬拉不上去,咱們還是要下來走。”
阿魚拿她沒辦法,只好趕快給香佩使眼色,讓她跟緊給陳悠披上披風,外頭罩上擋雨的蓑衣,這裡地勢高,風大,根本就打不了傘。
陳悠下了馬車,就由阿魚領着去了那受傷的士兵處。
此時受傷的士兵已經被擡到了一輛馬車上,馬車中還坐了兩個醫女縮在角落中。
看到來人掀開斗笠,竟然是陳悠,他拿着傷藥的手哆嗦了一下,終於整個人鬆弛下來,“陳大姑娘,幫阿生瞧瞧吧,他這腳……”
馬車擁擠,白起將地方騰給陳悠後,自己就下了馬車。
陳悠剪開了這個叫阿生的士兵的褲管,而後將他的襪子剪開,當瞧見裡頭裹着的血跡斑斑早已被壓變形的腳面時,也是倒抽了口冷氣。
尋了濃度高的酒消毒,擦淨了血污,陳悠這纔開始檢查。
腳步每個人本就有許多重要的穴位,阿生腳步的骨頭有多處錯位,加上韌帶被攆傷,甚至伴有小部分粉碎性骨折,首先就要正骨。
陳悠幾乎是看到傷處就明白了怎麼處理。
香佩在一旁幫她擦汗,正了骨,給阿生的腳上了藥後,用夾板固定住,陳悠的身子卻突然一僵。
她不是喪失了外科手術的能力,那剛纔那種胸有成竹、大刀闊斧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陳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有些不敢置信。不過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快速的給阿生包紮好,又留下了些口服藥丸。
叮囑了旁邊的醫女該如何照顧,這才下了馬車。
白起在一旁等着,見到她下來急忙問道:“陳大姑娘,阿生如何?”
陳悠嚴肅道:“以後若是正常走路怕是不大可能,會有一些跛,但是那隻腳卻是保住了。”
白起低頭咬咬脣,雨水順着他的臉頰從下巴上滴落,讓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失落無比,“謝謝你了,陳大姑娘,趕快回去吧,這雨下的越發大了。”
陳悠安慰了他兩句,轉身離開回了自己的馬車中。
阿生是與白起同族所出,是毅勇侯府的家生子,他雖與白起有親戚關係,但是白起做事公正無私,卻沒有真正照拂過這個堂弟,阿生也頗爭氣,就從毅勇侯府秦徵的一個小小私兵做起,隨着白起出生入死。
那些打打殺殺沒要了這個英勇青年的命,這一輛坐滿人的馬車卻叫他成了殘廢……
這叫白起怎能不氣?
中午,車隊都未停下,因爲雨勢小了些,急着趕路,這種天氣對於過慣了急行軍苦日子的士兵們不算什麼,拿出隨身帶着的肉乾應付一下也就過去了,可對於那些在太醫院養尊處優的太醫和醫女就不同了。
知道了中午不歇息要一直趕路,頓時就有了反對之聲。
一個半百的太醫從馬車上跳下來,他身後急急又跟了幾個年輕的太醫與醫女,都站在馬車邊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