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往年,鄉里的幹部在這個節骨眼上下來檢查,周保生會腦殼痛。但今年不一樣了,那滿屋滿屋的紅薯就是他的膽。
“馬上下達通知,讓大家明天做出個樣子來。這麼多年我們落煙坪就像一堆臭狗屎,現在終於能挺直腰桿子了。”
周煌輝一行人是在中午到達的,來的都是各隊的生產隊長。
玉鳳坪生產隊的餘老四一直看不起落煙坪,所以來實地考察是他提出來的主意。
見到周保生,他第一句話便是,“老周,開倉吧!”
開就開,有什麼好怕的?周保生把他們領到隊屋,命令周麥生打開屋門。
滿滿的五屋子紅薯亮瞎了所有人的眼!餘老四疑心重,還專門扒拉開紅薯瞅了個仔細,可惜裡頭的扒不到,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老周,你敢保證這些房子都是紅薯?”
聽得周麥生直冒火,“老四,你這什麼意思呀?難道我還在紅薯堆裡塞了石頭不成?”
“這還用得着我說?哪個不曉得你們大隊年年啃豬尾巴,突然跑到我們前頭,不光我不信,大概周鄉長也不太信吧?”
周煌輝專程來檢查過的,情況他多少了解一些,他若是太向着周保生,那些來找茬的組長又有的說了,因此,他一語雙關的說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保生行得端坐得正,“你們不信是吧?好,你們想檢查哪個屋子都成,不過扒拉出來的紅薯得給我放回原位。”
“這就不用了。”黃傘坡的謝老八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向來跟周保生關係好,也巴不得他揚眉吐氣一回,“你帶我們到現場轉轉就成。”
周保生有心讓周志達露臉,首先便領着衆人往瓦屋場去了。
雖然這塊地的紅薯越挖越小,但大家幹勁十足,忙得熱火朝天。周志達大大方方地跟周鄉長打了招呼,周保生故意問道,“目前沒有人鬧情緒了吧?”
“沒有,而且我們這塊地馬上挖完了,大家相信下一塊地肯定比這塊好。”
周鄉長聽出他們的對話有故事,“這是怎麼回事呀?”
周保生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並把周志達誇獎了一番。
“小夥子不錯,有能力,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啊!”周鄉長拍了拍周志達的肩,轉頭對周保生說,“越有能力的年輕人,我們越要重點培養。”
這話是說到周保生心裡去了,接下來一行人從大阪田、豬娘坳、堰灣裡一路繞到了猴子坳。
陸晴川領着大家齊聲喊道:“歡迎領導檢察工作。”
周煌輝笑道:“看到沒?知識分子的表達方式就是不一樣。”
餘老四提起一大串賽過大碗的紅薯,神神叨叨的說,“今年你們的紅薯怎麼這麼大個?”
“大個的你沒見過呢!”曹格里比劃了一下,“我們昨天挖的都這麼大個。”
見大家大笑,他低頭瞅了瞅,呃,他怎麼比出了搪瓷臉盆那麼大?
“真的,真的有這麼大。”他一邊說,兩隻手一邊暗戳戳的縮小距離,等到還有鉢頭大小的時候,他實在是實在捨不得再縮了。
周保生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跟衆人介紹道,“這不單是咱生產大隊的知青組,也是我們的突擊小隊。他們到現在爲止,已經上交了八千多斤紅薯了。”
聽得餘老四一肚子火,“上頭真偏心,把能幹的知青都分到了你們隊。呵,你們是沒看到我那個隊的知青,除了吃什麼都幹不了。”
“我們隊的還不是一副德性,我都不想提,提了鬧心。”玉凰坪的黃二狗搖着頭說。
“你們這些算什麼?我們隊的六個活寶有得一比。割稻就尖着手指頭割了一大抱黃葉子,割黃豆就一個個豆莢挑着割,挖紅薯沒見着一個好的。我還不能退貨,你們講惱不惱火?”謝老八羨慕地打量着知青們,“老周,他們不用人帶隊?”
“當然要,”周保生指着陸晴川說。“就是那個女伢子帶的隊。”
一羣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居然能帶着一幫子城裡人做出這樣的好成績來?
周煌輝也幫着陸晴川說話,“你們可別小看了她,厲害着呢!上回他們丟的公糧收條,就是她找回來。”
周保生自以爲聽錯了,“收條不是大軍找回來的嗎?”
“周支書,你不會糊塗到哪個救了你都不曉得吧?當初就是小陸同志和一位姓錢的老師找的我。”
聽了周鄉長的話,周保生愣怔了好半天。陸晴川與林大軍之間,他選擇了林大軍,就是因爲他還欠他一條命,沒想到這條命卻是陸晴川給的。
一時間,他愧疚萬分。而且現場人多,所以他只是笑着對陸晴川點了點頭。
通過這次的檢查,周煌輝對落煙坪的好感爆棚了,他從那些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久違的衝勁和動力。
秦秘書把先進評選申請書遞了上來,“鄉長,請你過目一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我下午去縣裡學習的時候,順便交上去。”
周煌輝接過來仔細看了,“可以。我不是交代你,還給陸晴川做一份嗎?”
“鄉長你忘了?一個生產大隊只能評一名先進,所以周保生和陸晴川之間,只能選一個人。”
王秘書說得對,縣裡是有這規定。就是怕評審的時候大家搞暗箱操作,把所有的好處都給了一個生產大隊。
這讓周煌輝實在是難以取捨,落煙坪有這麼大的進步,靠的就是周保生,而陸晴川在所有下放的知青中,也算是一個特例,如果不予以嘉獎,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秦秘書一琢磨,“要不咱增加一個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