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子此番被請回來,也是因爲南陽王府要爲太后準備壽誕,而蚌城慘案發生之時,正是仲夏初秋之際,要說那些人是爲了太后的壽誕,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每年太后壽誕,地方上都會準備壽禮進京,那一年,並不是太后的整壽辰,宮中舉辦的壽宴規模,與前後兩年相比並無太大差異,那些人也談不上這般大動干戈的搜尋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珍珠吧?
和黃文彬如此說着,見他也一臉茫然,過後卻更加懊惱,爲當年沒有搜尋到更多的線索而感到自責,白瓔珞軟語安撫道:“人常說,紙裡包不住火,蚌城那個漁莊的人,因爲珍珠的事慘遭屠戮,這麼大的事,即便時隔多年,也不可能一點兒音訊都沒有,咱們慢慢查,總能有蛛絲馬跡的。”
想必這麼多年也是如此自我安慰的,黃文彬點了點頭,“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我想,那夜,應該不止我們兄弟衆人逃出來了,到時候再查訪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到舊人,多一個人,總能多點消息的。”
白瓔珞道:“正是如此。”
說了會兒話,崔婆子捧着粥點來了,黃文彬忙起身退了出去。
白瓔珞診出有孕那天,白老太太便吩咐了廖家和崔家的兩個婆子到狀元府伺候白瓔珞。
早已不務農,兩個婆子看着都白淨微胖,顯出了幾絲富態的慈和,再加上這麼些年在外頭和各式的人打交道,兩個婆子極有眼色,進退得當,愈發讓白瓔珞從心裡感謝祖母。
崔婆子喜歡做飯,自告奮勇的去了小廚房,每日變着法兒的做吃食給白瓔珞,而廖婆子通些藥理,每日定時定點的陪着白瓔珞散步,偶爾還和崔婆子一起做一次藥膳給白瓔珞和杜軒吃,很是得了些杜軒的誇讚。
除此之外,兩人極少在白瓔珞面前逗留,尤其杜軒回到怡心苑,兩個婆子更是連面都不露,更加讓白瓔珞滿意。
過了十月,便是白老太爺的壽辰了,又如往年一般的熱鬧。
白瓔珞拿着禮單斟酌的時候,杜軒不知從哪兒捧來了一塊端硯,獻寶一般的擺在了白瓔珞面前。
“品相這麼好的端硯,如今市面上有價無市,你從哪兒尋來的?”
驚喜的打量着那塊硯臺,白瓔珞狐疑的問道。
“山人自有妙計。”
高深莫測的說着,杜軒的眼中閃着一抹狡黠的笑容,白瓔珞朝前一推,“來路不明的東西,便是送去了,祖父也不會要的。”
無奈的搖着頭,杜軒捏着白瓔珞的鼻子道:“你就這麼不相信你夫君?這是前歲在青松書院讀書時,諸葛老夫子送的。當時,我孝敬了一塊好墨給他,他說,好墨要配好硯,所以,便把這個尋了出來送給我了。當時,我只是瞧着是好硯,也沒以爲會這麼值錢,後來知曉了,卻是怎麼都還不回去了。”
“既如此,那便收着吧,以後總有機會的,還一份厚禮回去就是了。再說了,諸葛老夫子又不是看着它值錢才送給你的,都說好馬配好鞍,自然要好硯配才子咯。”
打趣的說着,白瓔珞衝杜軒眨了眨眼睛,“諸葛老夫子送給了你,你又借花獻佛的送給祖父,不覺得可惜?”
杜軒只笑盈盈的看着白瓔珞,卻並不回答,不一會兒,白瓔珞就莫名的紅了臉。
“祖父祖母都捨得將你嫁給我,一塊好硯罷了,我哪裡有捨不得的?”
深情款款的說着,杜軒滿眼柔情。
兩人說着話,便聽得外頭有人說話,少頃,沉香進來說,前院有客人到訪。
杜軒起身更了衣朝外去了。
懶洋洋的躺在軟榻上,吩咐了流蘇和流鶯按着禮單準備賀禮,白瓔珞嘟囔道:“我只不過是有了身子罷了,又不是這幾日就生產,祖父祖母竟不讓我回去,哎……”
話語間,一派小孩子的撒嬌埋怨。
沉香聽了,忍俊不禁的勸道:“哪年老太爺壽辰時,府裡不是鬧哄哄的?回去不論您呆在哪兒,肯定都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人,老太爺和老太太這不是心疼您,怕您累着嘛。”
心裡自然是明白的,可白瓔珞只惦記着祖父過生日,所以有些怏怏不快,待到沉香出着主意說等到壽辰之日過了,回去私下再給白老太爺拜一次壽也是一樣的,白瓔珞又有些高興了。
約莫半個時辰的模樣,杜軒神采飛揚的回來了。
“猜猜誰來了?”
坐在軟榻邊,杜軒極有興致的問道。
白瓔珞蹙着眉暗自沉思着,過了好一會兒,歡喜的坐起身問道:“是六公主派來的人?”
無奈的搖着頭,杜軒數落道:“要是老太太看見你這幅冒失的模樣,又該惱你了……”
一旁,白瓔珞已急急的拽着他的胳膊問道:“快說,是不是六公主派來的人。”
杜軒笑着點了點頭,一邊,從袖子裡取出了藏起來的信,白瓔珞一把奪過去,打開來仔細的看了起來。
越往下看,白瓔珞面上的笑意便越發深邃。
“六公主又有身子了,還說,我大抵也快有身孕了,所以想和我訂娃娃親呢,若是同是男孩兒,便讓他們做最親的異姓兄弟,若是女孩兒,就像我們一樣做好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就讓他們結成夫妻,哈哈。”
白瓔珞笑的開懷。
杜軒接過信看完,和煦的笑道:“六公主生下孩子,男孩兒便是王爺,女孩兒便是大安的長公主,怎麼算,都是咱們的孩子高攀了。”
這樣的事,即便杜軒和白瓔珞不對外宣佈,也總有人會知道,到時候,狀元府又會成爲京城衆人豔羨的對象。
白瓔珞撫弄着素箋紙上的褶皺,有些感動的說道:“當日出嫁之前,六公主便和我說,既然我們做了姐妹,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會記掛着我,護着我。可這麼久了,我卻什麼都沒爲她做過。”
這樣的感覺,杜軒何曾不是深有體會?
對他而言,白瓔珞,以及靖安侯府給了他太多太多,而他卻什麼都沒爲他們做過,杜軒輕嘆了口氣,似是在安慰自己,又似是在安慰白瓔珞,握住她的手道:“以後的日子還長,總有機會的。”
“嗯,總有機會的。”
白瓔珞點頭。
無論是私下派人來問候嘉元帝和皇后,還是大安朝廷與京城的正常往來,但凡有使者來京城,六公主都會給白瓔珞捎來許多的大安特產,和她送給白瓔珞的衣料首飾等一衆貴重禮物,京城一衆小姐貴婦當中,白瓔珞是獨一份兒。
多少次到寧華宮請安,皇后都打趣的說,白瓔珞是六公主除了皇宮衆人以外最牽掛的人,每每聽到這樣的話,旁人豔羨,白瓔珞的心裡,都是無盡的暖意。
第二日,杜軒帶着賀禮去了靖安侯府,白瓔珞便讓沉香吩咐人將六公主送來的箱子都擡來了怡心苑院子裡。
打開來,金光閃耀,如從前一般無二的厚重,白瓔珞看罷禮單,遞給流蘇和流鶯對着禮單把一應物品都搬進了西廂房的小庫房裡存了起來。
回屋躺了會兒,便聽外頭通傳說姚夫子來了,白瓔珞頓時喜形於色的起身迎了出去。
較旁人晚些,自打過了十月,白瓔珞纔有了害喜的症狀,每日吃什麼都吐,唯有熬了清淡的小米粥就着鹹菜,她能吃一小碗。
便連杜軒也打趣的說,這孩子定是個能吃苦的。
前次姚夫子來時,白瓔珞正吐的昏天暗地的,一臉菜色,直嚷着餓,可吃了沒幾口,就又皺巴着臉去內室吐了,讓跟前的人看着也都跟着難受起來。
姚夫子什麼都沒說,坐了會兒就走了,下午時分,卻讓人捎了一包醃漬的梅子,白瓔珞噁心犯嘔時吃一顆,頓時就神清氣爽了。
杜軒看到,撓着頭說自己不夠細心,天都黑了,跑到東大街的點心鋪子裡買了個八寶攢盒,紅的蜜棗,紫得發黑的烏梅,還有那聞着就讓人流口水的酸梅。
看着跑的滿頭大汗的他,白瓔珞雖吃着酸掉牙的梅子,心裡像是飲了蜜一般甜津津的。
“這幾日可還好?”
姚夫子隨着白瓔珞進屋問道。
白瓔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是吐的厲害,不過倒沒前幾日那麼難受了,嬤嬤說,過了這個月,興許就好些了。”
姚夫子點頭應道:“我當時懷大姐兒的時候,也是過了四個月就不吐了,不管怎樣,便是硬撐着,你也要吃些東西,要不然大人受不住,孩子就更不行了。”
說罷,姚夫子微不可聞的輕嘆了口氣。
想來,她是想起了早夭的孩子,白瓔珞想要勸解她幾句,卻都不知如何開口,一旁,姚夫子倒似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回頭對白瓔珞說道:“我在南陽王府見到一件有趣的事,你聽了,準保喜歡。”
姚夫子向來不愛說內宅的這些是非,白瓔珞頓時有了幾分興趣。
“是一對八歲的雙胞胎姐妹,粉雕玉琢的,像年畫裡的女娃娃似的,長得好看極了。聽說,是王爺和王妃在外頭遊玩時撿來的,從前是養在王府別院的,這不,王妃接回來,打算送到郡主那兒去養着,免得別院那邊的人伺候不好。”
看到那兩個孩子,便連一向硬心腸的姚夫子,也覺得心要化了一般的綿軟,及至聽到她們還在襁褓中時就被丟棄了,聽說的人都不禁搖頭惋惜起來。
“頭髮卷卷的,眼珠子還透着琉璃色兒,笑起來的時候尤其可愛,你見了,準保喜歡。”
姚夫子笑着說道。
“琉璃色的眼睛?”
白瓔珞頓時想起了黃文彬說過的話。